第188章 到底是誰死路一條

  楚離月望著南方天際滾滾而來的白浪，看著路邊無數良田房舍被淹沒，心中不由喟嘆。即使是這次經過苦戰將海族打退，濱江城也已經遭受了不小的損失。

  昨夜事發突然，他們乘著樓船上的飛舟才匆忙逃回城牆上，而海族驅使大水追趕在後，根本就來不及組織城南的居民疏散，恐怕那些百姓就在睡夢之中溺死在了突然到來的巨浪之中了。

  想想上輩子即使是和其他勢力發生大規模戰役，雙方都要努力避開平民的世界，如今這個世界，真是人命如草芥啊。

  雖然對於海寧州東海黑市發布針對自己的懸賞任務有些不滿，但是看見這些平民大量無辜死亡，楚離月還是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產生了強烈的反感。

  種族之間的敵對，其實很多時候已經無關對錯，只因非我族類而已。

  奔騰的白浪呼嘯而來，迅如奔馬，浪頭上鼓舞跳躍的各式海族，已經進入了大家的視野之中。

  這一次，雖然仍舊是五百里水泊的大水，可是浪濤上的海族士兵卻明顯多了很多，烏壓壓一片，海蛇、海馬、海象、海駝，這是楚離月見過的，還有其他她認不出來的各種奇特生物，將整個水面都布滿了。

  浪頭最中央，站著三個人形海族。

  一個是身量極高的巨人，周身烏黑，整張臉只能看見眼睛裡的一點白色。他手中握著一桿三叉戟，耳朵上掛著兩條小蛇，一金一銀，赤-裸著上半身，肌肉虬結，下身穿著一條墨綠色的長褲，腰間繫著一條兩掌寬的金色腰帶，赤腳站在浪尖上。

  巨人左邊就是那個身穿玉白色緊身長裙的蒙面女子，右邊則是一個手拄拐杖的白髮老嫗，微微佝僂著背，白色的鬢髮上簪了一朵顏色非常艷麗的紅色大花。

  在他們三人身後，一面畫著碧波紅日的旗子迎風招展，在夏日晨光之中分外耀眼。碧波紅日旗下，一輛海藍色的輦車被十幾個少年男女簇擁著，緩緩隨浪而行。

  何不鳴面色微變：「海族還真看得起濱江城，七大獸王來了兩個，而且連碧波紅日聚獸旗也使了出來。」看來這次海族對於濱江城是勢在必得了。

  靳岑言站在不遠處，看到楚離月似乎對這些海族了解不多，再看看低著頭站在楚離月身後恢復了柔弱模樣的白衣侍女，就溫聲補充了一些關於何不鳴方才所說的話的背景知識。

  無涯海中的海族，有七大獸王。七大獸王名義上是海族王者的臣下，但實際上早就各起爐灶，封疆而立，自成一家了。

  那個高大的黑巨人就是排名第三的黑魚王烏桓，另外一個白髮老嫗則是排名第六的白蛇王蒼紋，至於那個蒙面女子，大家都猜得出她是海族王者家族中的某位公主，但是具體身份未知。

  即使是在海族大舉進攻臨崖城或者斐夜城的時候，出面的一般也就是兩位獸王，有時候還加上一位海族王者。今天，濱江城下一下子來了三位，算得上是這幾百年來海族進攻時的最高規格了。

  從站位上來看，黑魚王烏桓的地位猶在那位蒙面公主之上。

  不過，碧波紅日聚獸旗乃是海族王者的至寶，如今也出現在海族隊伍中，那輛海藍色輦車中想必也是一位海族王者家族的重要成員，至少比站在黑魚王烏桓身邊的那個蒙面公主要尊貴不少。

  海族身上濃烈的海腥味隨著夏風飄來，吹入了城牆上所有人的鼻間，城牆上的士兵微微有些躁動。

  眼前熟悉的郊野被一片大水淹沒，漫天遍野都是海族士兵的身影，這種壓力對於這些修為低下的士兵來說，確實是很難承受。

  就在士兵們微有騷亂之時，濱江城城牆上發出一片白光。起初只是微光，然後光芒越來越盛，就連半空中的太陽都有些失色了。

  刺眼的亮光在空中匯合，化作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光罩，返身向下籠罩了整個濱江城。然後，光罩閃爍了幾下，慢慢消失隱匿。

  所有人都被方才的強光逼得閉上了眼睛，直到光罩消失才慢慢恢復了視力。

  他們腳下的濱江城城牆開始散發出幽幽白光，在透著歷史滄桑氣息的牆磚之後，隱隱露出一個個巨大的屍首骨架。

  這些骨架或站或坐，姿勢各不相同。它們有的完整，有的殘缺，有的甚至只有幾根粗大的白骨。但是，一眼望去就能知道，它們都不是人族的骨架。

  那些骨架正是這些白光的來源。它們被鑲嵌在城牆正中，千百年來從無人知曉，只有在這次防禦大陣被徹底開啟的時候，才露出了它們的真實面目。

  踏著浪濤而來的兩位獸王和蒙面女子目中都露出冷意。

  他們和臨崖城、斐夜城的人族征戰多次，對於這種萬骨大陣毫不陌生。

  城牆中的累累白骨是千百年前被人族殺死的海獸強者們的屍骨。

  他們死於戰場，本不該受此羞辱。可是人族修者就是讓他們死後也不得安生。他們的屍骨被填塞在城牆之中，用秘術鎮壓驅使，讓他們死了都要繼續為自己的仇敵效力。

  如果不是人族突然使出這種無恥的手段，以他們屢戰屢敗的無能程度，城池多次被海族摧毀，早就無法在海邊立足，被趕回內陸之中了。

  烏桓全身肌膚如炭，惟有一雙眼睛中的眼白顏色不同。他的目光注視著已經被激發了防禦陣法的濱江城城牆，白得發藍的眼白里，似乎有無盡的深藍海水波瀾起伏，上下翻滾。

  來此之前，他們也猜測過，就算是遠離無涯海，濱江城可能也有萬骨大陣作為防禦。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這種萬骨大陣，在城中陣法樞紐處必然有一個實力強大的獸族強者屍骨為鎮壓，才能將這些生前桀驁不馴的各族強者壓得服從命令，將屍骨中殘存的玄力提煉出來為人族所用。

  臨崖城和斐夜城的樞紐力量太過強大，以至於海族數百年中的多次進攻都被一一粉碎。

  這一次，他們偶然獲得了一個寶物，能夠從無涯海中傳送到數千里外的青鱗湖中，這才有了這次的勞兵遠襲。

  據情報說，這濱江城中的成珠修者不過四五人，戰力最高的成珠修者何不鳴正好被三寶珊瑚克制，其他修者戰力平平，面對數萬海族士兵，根本沒有太大作用。

  這一次，他們要將人族城池徹底淹沒，然後席捲江水，浪濤千里，一舉攻向東海城！

  楚離月站在城牆上，看著越來越近的浪頭，右手一伸，黑色藤蔓戀戀不捨地從她的衣袖中爬了出來。

  「去吃好吃的，吃飽了還回來。」楚離月低聲安慰它。

  黑色藤蔓還想繼續扒著楚離月的手臂撒嬌，卻被趴在楚離月手臂上的黑虎一爪拍下，發出一聲哀鳴，繞在楚離月衣袖上一動不敢再動了。

  楚離月走到何不鳴近前，將手中的一截三尺長的黑色藤蔓遞給他：「何城主，這個借給你用。」

  何不鳴認出這正是昨晚吞噬了那蒙面女子三寶珊瑚中散發出來的黑氣的藤蔓，不由心中大喜。

  有了這個藤蔓，他就再也不怕那蒙面女子腐蝕他的長劍了。

  「多謝。」何不鳴也不客氣，伸手就要接過黑色藤蔓。

  藤蔓卻一個跳躍，自己纏到了何不鳴背負在背後的長劍上，一下就消失在了劍鞘之中。

  靳岑言看得清楚，露出了一縷驚色：「噬陰藤？」這東西現在幾乎絕種，聽說二十多年前曾經有人在東海黑市重金求購，才買到了一點鐘子，也不知道是否種植成功了。

  三尺長的噬陰藤，足以對付一個成年暗族，對於某些人來說可謂是無價之寶。就算是不和暗族打交道，平時行走在外，用於防身也是難得的寶貝，楚離月就這樣輕鬆拿出來，借給了何不鳴？

  難道天元帝國或者楚家已經有人研究出來如何培養噬陰藤了嗎？

  何不鳴昨天晚上就認出了這是噬陰藤，不過對於他來說，噬陰藤從何而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楚離月出手幫助了他和濱江城。

  靳岑言雖然心中有不少疑問，但是看何不鳴和楚離月都十分淡然，也就閉嘴不再提起。

  巨浪衝到了城下，浪頭一個接一個狠狠拍擊在城牆上。但是預料之中的城牆顫動卻根本不曾到來，凡是被浪頭拍中的地方，一片片白光飛快亮起，旋即如同花瓣墜落，將那些巨大的衝擊之力一一抵消。

  這一下，即使是普通士兵也心頭大定。這樣強悍的防禦，絕對不怕海族的大水了。

  站在浪尖上的烏桓、蒼紋和蒙面女子互相看了看，倒是白髮皤然的蒼紋先動了。

  她拄著拐杖，向前慢騰騰走了兩步，腳下的浪花從四面八方湧來，托著她的白色繡花襦裙，將她緩緩托起，讓她一步步走到了和城牆齊平的高度。

  蒼紋雪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除了一根骨簪之外，只有一朵紅艷艷的大花別在發側，配著她已經鬆軟下垂的皮肉，渾濁不堪的老眼，肉皮耷拉的雙手，怎麼看怎麼詭異。

  隔著防禦罩和何不鳴對視，蒼紋沙啞的聲音響起：「何城主，不怕告訴你，這次我海族大兵十萬，跨越千里來襲，就是要血洗人族所有城池。」她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不凶厲，可是其中蘊含的陰森和決絕卻讓人渾身發冷。

  「你若是識時務，就早早棄城投降，還能留你一條性命。否則，十萬大兵，無邊海水，留給你們人族的，只有死路一條。」

  何不鳴冷笑著看著對方，目光銳利如劍：「我腳下的萬千屍骨，會告訴你，死路一條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