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漆黑無邊的夜,沒有人回應她,她只得窩到床頭,陪孩子說話,自言自語。困了就睡覺,餓了就吃,御醫來了就趁機出去透透氣。
有的時候她會想,走到今日這一步到底是怎麼了?這一輩子她吃的苦不比蘇映雪少,為什麼命運卻比她差這麼多?兩人明明生了同一張臉,為何一個是鞝女,一個是要被沉海的旁女?
就這樣鬱鬱寡歡過了一個月,惠草閣的門在某一天突然在非用膳的時間讓人打開了,有人來接她出冷宮。
她眯著眸,一時不能適應陽光的刺激,而後等看清來者,她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踏出門去。
這個人在景親王府的時候就與她有嫌隙,經常拿天象命理之說來離間她跟胤軒的感情,更在她十一歲那年悄悄將她送出府,整天裝神弄鬼危言聳聽,討厭之極。
「這次放你出來,是希望你能安全待產,為天景誕下第一個太子。」亞父道,嗓音平平穩穩,不含一絲個人恩怨。
她自豪一笑,轉身:「這個不用你教!」
亞父淡淡笑出聲:「孤獨冰芝冒充假聖上的事,難道不是你主使的?」
她緊抿唇瓣:「亞父說是,就是,反正在亞父眼裡,我連絳霜從來就不是個好人。」說著,又兀自大笑道,「呵呵,我連絳霜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秦灝什麼,這輩子你非要如此針對我,討厭我,幫著蘇映雪搶胤軒?如果有下輩子,我連絳霜絕對與你秦灝勢不兩立!」
「且慢!」亞父淡然笑之,喚住她前行的步伐,道:「你現在雖然出了冷宮,但依舊是廢后之身,不能隨意進出後宮,所以老夫代皇上擬了聖旨,宣你暫住鳳鸞宮待產,一旦產下皇子,便即刻打回冷宮!」
「我想看看胤軒!」她聽著,陡然冷起來。
「不行!」亞父斷然拒絕,沒有一點迴旋餘地:「這兩個月內,任何人都不能見皇上,有什麼事找老夫!」
「秦灝,你故意的?」她的心底驟升一股悶氣,想罵人,「你算什麼東西?不過一個山野莽夫罷了,有什麼權利管朝野之事!」
亞父斂去笑,吩咐道:「將她送入鳳鸞待產,等到太子出世,再遣回惠草!」
「秦灝,告訴我,到底我哪一點比不上蘇映雪?就因為那顆可笑的天女星嗎?那顆星能代表什麼?只是一顆星子而已!」她終於氣得大叫起來,怒目瞪著眼前的這位老人,一顆星子而已啊,憑什麼決定她的命運!
「呵呵。」亞父不答她,道:「人算不如天算,你不信也得信,這就是順天認命!」
「不,我不會認命的!如果有轉世,我第一個不饒你秦灝,還有蘇映雪,我會將她所有搶走的東西連本帶利全部奪回來……」
「可悲,可悲。」亞父望著那被拖走的身影,嘆息著搖了搖頭,「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唉。」
亞父是在卞州得知消息匆匆趕來的,在連胤軒毒發的當晚,立即夥同齊康將休克的他運回京。孰料皇宮裡竟再度出現了個李代桃僵的假皇帝,半個月光景便將皇宮攪得烏煙瘴氣,並讓人私闖太后禁宮,不成體統。
如此一鬧,便是一場鬧劇,當場抓了獨孤冰芝一個現形,在險釀大錯前當成一個笑話看,一笑而過。
這個時候,他最關心的是住進尼姑庵的映雪和昏迷不醒的胤軒,所以只能兩邊互相瞞著,直接將獨孤冰芝打入天牢,對外不透露一絲皇帝遭遇不測讓人胡鬧頂替的口風。
這兩個月時間如履薄冰的過著,一邊是太子的即將出世,一邊是映雪的心結難解,再一邊是胤軒的蓮毒難清,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到幾時才能真正過上閒雲野鶴的日子,只能重重嘆息一聲。
冤孽,冤孽。一個絳霜不夠,還有一個夏侯玄。唉。
日子划過,鳳鸞殿那邊突然傳來陣痛的消息,說是不正常的胎盤,連絳霜非常痛苦。
他立即帶了人過去守著,宣了好幾個產婆在旁邊接生,卻是守了兩天兩夜,這個太子一直生不出來。
那晚一直下著大雨,電閃得厲害,產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不用了催生藥,才使得這個太子渾身是血的呱呱落地。而絳霜,下體血崩,止也止不住。
當時他被產婆請進去的時候,看到氣若遊絲的絳霜一身是血的躺在血泊中,連錦被都蓋不住,淌得錦單上好大的一圈紅。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掀開杏眸對他笑了笑:「胤軒,我們的孩子出世了,好好照顧他……將我的骨灰送回卞州……」
而後頭一歪,再也沒有醒來。
映雪站在西魎河旁的這座孤墳前,為絳霜上了一束香,擺上一束雛菊,而後立在風中靜靜看著。
連胤軒站在她身後,靜默了一會,摻著她的肩往回走,「我們回去吧,這裡風大。」
「嗯。」映雪安靜轉過身,隨他走上旁邊的小徑,陡然問道:「胤軒,絳霜死了,難道你就一點也不難過嗎?」
胤軒牽著她手的大掌僵硬了一下,回過頭問她:「映雪,你希望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她看著他眸子裡的那抹顏色,道:「我知道你是痛苦的,但更多的是解脫,對嗎?」
胤軒腮幫子咬了一下,沒做聲,拉著她上馬車:「走了,現在去城西的雲家看診,等看完這最後一個病號,我們就可以安安心心回京了。」
映雪安安靜靜鑽進馬車來,看了看外面:「西門大哥是不是已經離開卞州了?」
「嗯。」他輕唔了聲,沒跟她解釋太多。
「胤軒。」她輕輕倚在他肩頭,嘆息道:「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有你,有一雙女兒,很滿足很滿足……」
「嗯。」胤軒順勢將她摟進懷裡,低啞道:「我現在可能沒辦法給你閒雲野鶴的生活,但是我們可以偶爾出來散散心,看看山,看看水,在卞州小住,去安山拜訪明淨。」
「唔。」她在他懷裡鑽了鑽,找一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我現在休息一下,聽說姓雲的這個病號病得很重,我怕拿捏不好。」
「放輕鬆。」他抱緊她,愛憐的淺啄她的紅唇,輕道:「睡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到了叫醒你。」
「好。」她放心的擁著他的腰身,在他給她的滿滿關懷裡,閉上眼小憩。
須臾,城西小村莊的雲家到了,他抱她下馬車,兩人剛落腳,卻讓籬笆院子裡的幾個小孩童嚇到了。
三個孩子,最大的十歲左右,最小的女娃四歲左右,個個面黃肌肉,衣衫破爛,小臉小手髒兮兮的。不過這不是嚇到他們的地方,嚇到他們的是三個孩子都是裂唇,從唇中間裂開,露著牙齒,裂唇撅得特別高。
「是大夫來了嗎?」破敗的土坯房裡走出一個面容黝黑的農婦,一見到站在籬笆院子前的他們,閃了閃神:「請問你們是?」
眼前這對年輕男女,男子體格高大偉岸,氣宇不凡,女子纖細嬌柔,氣若幽蘭,極為相配,一看便知是有權有勢的人家,只怕是路過的。
映雪笑道:「我是義診的大夫,請問你們家是誰病了?」
「啊,原來你果然是……」婦人這才敢確定,連忙將旁邊的三個孩子拉過來,指著他們的裂唇哭啼起來:「他們生下來就是這樣了,村裡的人都把他們當妖怪,不讓進學堂,不給活做,我一個婦道人家,早年死了丈夫,辛辛苦苦拉扯著這三個孩子,可是最大的都十二歲了,卻因為這裂唇沒有人敢要他幹活……我,我只怕這最小的女兒長大也嫁不出去……」說到最後,哽咽起來,抱著孩子哭。
只見那最小的女兒在哥哥們抱著娘親哭的時候,卻睜著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打量映雪,陡然道:「姐姐,我見過你。」
「阿筱,別亂說話!」婦人連忙將女兒往背後拖,對映雪和胤軒兩人唯唯諾諾道:「這孩子才五歲,童言無忌,莫怪莫怪!」
映雪與胤軒對視一眼,轉首對婦人道:「我們不說其他的了,現在開始吧,這個是我夫君,他會在旁邊幫助我。」
「好,好。」婦人忙不迭的點頭哈腰,卻陡然牽著三個孩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頭:「感謝女神醫的再生之德,我們雲家下輩子做牛做馬服侍你……」
「快快請起。」映雪被嚇了一跳,忙去摻她起來,而後不再贅言,走進那瓦不遮雨的土房子,為三個孩子治療裂唇。而連胤軒,果然安靜在旁邊打下手,不支一聲。
末了,他為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望望外面的落日,「晚了,我們回去吧。」
她搖搖頭:「現在還不能回去,我得觀察他們的情況,確保我為他們敷的藥材沒有問題。」
「我可以找人來代為觀察,你累了,我們回去歇息。」他的語漸漸霸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