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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賽龍舟?映雪紅唇輕抿,笑了笑,任芷玉將她摻上齊府派來的轎子,而後掀開布帘子前最後回頭看了景親王府一眼。剛才路過那處長廊,發現雪白牆壁上的血花已經被洗清了,且重新粉刷了遍,不留一點痕跡。只是牆壁上沒有了痕跡,那麼內心的痕跡也會一同被粉刷去嗎?

  她不知道。

  轎子不出半個時辰便平平穩穩到達齊府,一家人已圍坐在桌子前吃粽子喝黃酒,銀面竟然也在,換了一身天藍色軟緞長袍,著深色長褲,軟靴,氣定神閒與齊康交談。

  「映雪,過完這個端午,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銀面站起身對她道,一雙狹長的眸子深邃多情,認真執著:「那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映雪還是過完今夜再走吧。」身後的齊康接話了,示意丫鬟為映雪擺碗筷,再扭頭對銀面客氣道:「夏侯兄,要走也不急於一時,我們今日好好賽一場龍舟,晚上再對飲一番,以作踐行可好?」

  「好!」芷玉脆生為映雪拿主意,在映雪旁邊坐了,不舍的抓住映雪的柔夷:「為什麼一定要走呢?這裡有老爺,夫人,齊康和芷玉陪著小姐,小姐不會孤單的,對嗎?」

  「芷玉。」映雪捏捏她的手,惆悵道:「如果我們不走,銀面就會有危險,而且我們是畏罪潛逃會拖累你們的……芷玉,今日我們一起睡,最後說說話……」

  「小姐……」芷玉嗔了一聲,還想說挽留的話,卻見映雪態度堅定,終是軟下聲音來:「好嘛,芷玉也有好多話想跟小姐說。」

  「芷玉,我們別再說這些了。」齊康出聲道,不得不起身緩和席間沉重的氣氛,「映雪以後會回來的,她又不是一去不歸是不是……來,干一杯,我們高高興興過端午……」而後舉杯敬大家一杯,仰頭一口悶盡。

  苦酒下喉,肚中有苦只有自己知。映雪看著,眸中愧疚了一層。

  入夜,芷玉多加了一床棉被在整理床鋪,忙進忙出:「小姐,你現在懷了孩子,芷玉不能與你蓋同一床被子,不然會踢了小小姐……」

  映雪坐在梳妝鏡前梳理放下的青絲,笑道:「芷玉什麼時候生個小齊康?」

  「小姐!」芷玉粉腮微赧,忙將帳子放下,回過頭來道:「齊康不喜歡芷玉,他喜歡的人是小姐,小姐你別裝作不知。」

  映雪走過來,躺進被子裡,繼續道:「溫祺喜歡你對嗎?而你喜歡的人卻是齊康,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

  「可惜那根木頭永遠看不到我的好。」芷玉爬上床來,也不再掖掖掩掩了,半嗔怪半嬌羞道:「他要是有小王爺一半的體貼就好了。」

  「沒事的,慢慢來。」映雪將手伸出被子,握住芷玉的小手,感慨道:「他不是沒看到你的好,只是在慢慢習慣和接受,你們以後要代我好好照顧爹爹和娘親……」

  「小姐,你們打算去哪裡?」

  「銀面沒有告訴我,應該是個很遠的地方。」

  「那王爺怎麼辦?小姐心裡裝著的那個人是王爺,芷玉看不到半點你對這個銀面的愛。」

  映雪閉上眼睛,睫毛顫動:「銀面不是我最愛的,卻是最適合我的,他的肩上沒有江山社稷壓著,可以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與世無爭。所以我離開王爺又何嘗不是最好的選擇,王爺他有卸不下的責任。」

  「哦。」芷玉似懂非懂,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呵欠,杏眸半睜半闔起來:「如果是小王爺要帶芷玉走,芷玉絕對不會跟他走,因為芷玉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齊康……小姐,我好睏……」

  「睡吧。」映雪側首看了看她,伸手為她掖好被角,撩開搭落她額前的那縷髮絲,而後輕輕坐起身。

  她沒有帶任何行裝,只是在外裳上披了件披風,便輕輕走出門來。此刻銀面早已在廊下等她,朝門內看了一眼,不吱一聲牽去她的手往外走。他們是準備連夜啟程的,因為聽說朝廷追捕銀面的人會在今夜抵達卞州,到時候卞州會重兵把守,檢查嚴密,即便是齊康也難以幫他們掩護。

  月朗星稀下,馬車往北側門轆轤而出,銀面戴著斗笠親自做馬車夫,馬鞭子一甩,在那荒涼的官道上疾馳起來。

  而東門那邊,等他們的馬車一出城,便有大量的赫連軍一一湧進來,二話不說瞬息將四個城門緊緊守住了,火把照得夜空通亮。

  隨即四輪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穿藏青色華袍,腰束玉帶的高大男子,他劍眉星目,眸光內斂,不穿蟒袍便是尊貴霸氣,器宇不凡。那深邃利眸瞥了齊康一眼,沉聲道:「將人交出來。」

  連夜一路往北,映雪坐在馬車裡吃了乾糧就吐,一直昏昏欲睡不大舒服,因為銀面將馬車趕得很急,期間幾乎沒有停頓過,日夜兼程。她也不知到底過了幾日幾夜,總之等她下得馬車來,他們已站在一處懸崖的木橋前。

  木橋懸空,下面是無底深淵,橋面蓋著零零星星的木板,腳一踏上去便搖搖晃晃。她將腳縮了一下,不肯往前走:「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毒花谷,妙手回春的葬身之地,是個世外桃源。亞父將這裡的毒瘴解了,所以我們能入得谷來。」

  「亞父也在這裡?」她微微眯眸,看到崖對岸果然百花爭艷,五彩斑斕的蝶兒翩飛,不諳塵世。

  「亞父不在這裡,在那裡。」銀面讓她去看遠處群巒起伏的某一處,指著那裡的一座尖塔道:「那裡是他的師門,他安葬回春前輩後便回去了,此刻也許已經離山尋求另外的生活了……」

  「嗯。」她回首看了一眼,扶著吊繩往毒花谷走,而後到達岸邊望著這邊的馬車與山巔的那座尖塔,再望回那片一望無際的花瓣與罌粟大同小異的花海,輕喃道:「難道這裡就是世外桃源嗎?」可是為什麼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呢,反倒是悵然若失起來?

  「映雪,你不喜歡這裡?」銀面急切的眸子裡閃過微微的失望。

  「不,我喜歡這裡。」映雪輕輕一笑,上前幾步想伸手去碰那嬌艷的花朵:「這裡的花好美,我怎麼會不喜歡呢。我聽回春婆婆說這裡種的都是情毒花,世間獨一無二的品種,美得不可思議。」

  「不要碰它們!」銀面扯住她的手,囑咐道:「這裡的花都有毒,不可摘不可碰,只可遠觀。」

  「是嗎?那我不碰它們了。」映雪抽回自己的手,往那花海里唯一的小茅屋走,邊走邊笑道:「這裡果然是與世隔絕的,好安靜。銀面你瞧,亞父和回春婆婆以前可能是在這裡對月誓盟,交拜成夫妻……」她用指指著茅屋前的那塊青石地,用說笑藉以掩住自己的心煩意亂。

  這裡的確太靜,靜得只有她和銀面兩個人了,這樣的獨處陡然讓她慌亂起來。

  銀面走過來,瞧了瞧那青石地,道:「映雪,我們也可以讓月娘做媒人,交拜成夫妻。」

  映雪的心頭跳了一下,沒有與他對視,望望四周轉移話題道:「不知道回春婆婆是怎麼將米成炊的呢?這裡好像沒有炊具。」

  「如果你想做飯,我可以給你搭個灶。」銀面沒有再逼問她,這樣一允諾後,果然立即去拾石塊和泥漿搭起小灶來。

  映雪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窩一酸,舉步往屋子裡走,卻發現茅屋是通的,前後都沒有門,只是個廳,旁邊一間房。所以這樣一眼望過去,便見到屋後有座小墳孤立,黃土猶新。

  自然是妙手回春的新墳,亞父為她立的,碑名為「吾妻苗回春之墓」,真真切切。她在碑前拜了三拜,重新走回屋子裡,整理好床鋪躺下小憩,因為身子實在是不舒服。

  是夜,銀面親自做飯端給她吃,而後在外面搭了地鋪守著她,怕她出事。

  她睡了半宿,也躲了半宿,終是取了床薄被走出來,為躺在地鋪上的銀面蓋上。再走出來,望著清冷的山月,想起一張刀削般的立體俊臉。

  她只是在想,他對絳霜的感情,是不是也似她對銀面這般呢?如果是因為愧疚在一起,那麼最終受傷的人只會是被愧疚的那個人,這樣一錯再錯,越陷越深,所以無法回頭。而她對銀面的感覺,在第一眼見到那片毒情花的時候就想逃開,這是最真實的反應。桃源避世,只適合一個人的,或者眷侶,或者友人。

  想了想,她重新走回房裡去,睜著眼睛到天亮。而門外的銀面在她進房後也睜開了眸子,而後坐起背倚著牆,一腿彎曲擱著長臂,一腿伸直,在穿堂夜風裡無眠了下半夜。

  一個月後,她捏著小簍在花海里收成熟的情毒花花籽,而後將那些繁花凋敗的花枝用花鏟鏟了,翻土,撒下罌粟的種子。

  她養了一隻小山兔,是銀面狩獵獵下的,因通體雪白尚是幼仔,才躲過被剝皮的噩運。這隻山兔很乖,經常懶洋洋躺在她的腿上,陪她一起曬太陽,聽她說話,她給山兔取名叫「辰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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