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三人靜默,聽著。
寧太后微頓,再道:「有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立儲君,母憑子貴又要引起爭端……霜兒你已為軒兒的皇后,這一點已是不爭的事實,也沒有人會爭得過你,而軒兒你,也不可能廢后再立太子之母為皇后……」
連絳霜微微頷首,袖子內的素手絞得死緊。連胤軒俊容嚴肅,瞧了她一眼,對母親道:「母后,兒臣絕不會廢后!」
絳霜抬眸瞧他,眸中晶瑩,滿滿的感動。
「我說的是真的,我的皇后絕對只有你一個。」連胤軒俯視著她,嗓音輕柔。
「恩!」絳霜點頭,幸福的笑了。
「但是立儲君之事勢在必行。」寧太后淡淡瞧了一眼互動中的兩人,繼續道:「既然皇后不肯換,而又必須有個嫡親血脈的太子,軒兒你就得找一個心甘情願放棄皇后之位的女子來誕下這個孩兒。」
連胤軒墨眸一沉,性感薄唇抿緊,望向母后旁邊一直靜默的月箏。
「母后不想看到其他妃嬪為此事將後宮弄得烏煙瘴氣雞犬難寧,所以母后兀自為軒兒你做主選定了人選。」寧太后終於進入正題,將安靜的月箏拉近一些,拍拍她的手背給予安慰,再對兒子道:「月箏心地善良,乖巧機靈,不僅生得花容月貌,更為母后這肺疾盡心盡力養那子母果……」
「母后……」月箏想說什麼。
「別害羞!」寧太后捏捏她的手,笑道:「你想說這子母果不是你養的對不對?但是有什麼關係呢?不管是自己養的,還是從外面買來的,你都治好了母后的肺疾,都是關心母后……呵呵,你這個孩子就是這樣,默默的付出,不肯求回報,所以今日母后為你做主,為軒兒誕下這個太子!」
「不行!」連胤軒立即面色鐵青,怒起來:「兒臣可以選擇其他妃嬪,但絕對不可以是月箏!」
「為什麼?」寧太后板起臉,望過來,「這是絳霜的意思?她不讓你碰月箏?」
絳霜肩頭一縮,對寧太后輕輕搖頭,咬著唇,沒有比劃。因為知道即使比劃了,母后也看不懂,母后一直對她有偏見的。
「母后,月箏對兒臣來說就像妹妹。」連胤軒痛苦的解釋,無奈而哀戚:「您如何忍心讓兒臣去碰自己的妹妹!」
「但是月箏對你有男女之情,她從沒把你當哥哥看!這件事,她也是心甘情願!」寧太后再次嚴厲起來,語中帶著某種執拗:「軒兒,如若你選擇其他新進宮的妃嬪,只會讓後宮被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月箏也對母后說過,絕不貪圖皇后之位,誕下孩兒後交由皇后撫養,不再爭取,只在旁邊默默看著孩兒長大……軒兒你想想看,月箏和那些被剛送進宮以榮華富貴為目的的女子相比,誰會對絳霜的皇后地位造成威脅?」
「母后,兒臣絕不答應!」連胤軒將母親的話聽進去了,卻拒絕得更加堅定,墨眸深沉:「兒臣寧可容忍那些女子將來為皇后之位爭得頭破血流,也不能走錯今日這一步!母后您要明白,正是因為月箏有情,兒臣才更不能碰她!」
「軒兒!」
「母后,兒臣會帶絳霜去診治,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連胤軒沉痛起來,嗓音低沉沙啞:「不到萬不得已,兒臣絕不會輕易讓絳霜以外的其他女子懷上太子……」
「呵,這個希望在哪裡?這個萬不得已又是多久?」寧太后冷冷一笑,實在是對兒子恨鐵不成鋼:「那一年太醫就診治她的下體完全受損不能生育了呀……傻孩子,你知道她傷到的是哪裡嗎?她掉下山崖,被樹枝刺穿的正是她孕育孩兒的地方,你說的希望,就是讓她重新恢復那裡嗎?不可能的……軒兒,你真是存心讓母后擔不完的心,如若你繼續執拗下去,母后怕在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你的太子出世……」
連胤軒牙關緊咬,深邃的眸子痛起來,「母后,會有希望的,兒臣已經答應過您會點召其他妃嬪侍寢,既然答應了,兒臣是定不會忤逆的,但是兒臣也不能讓第二個獨孤冰芝出現,所以母后要給兒臣時間去選定這個代孕母體。」
他更心疼的,是絳霜。從未料到,母后會為了太子之事將絳霜的傷疤血淋淋剝開在人前,母后有身為人母的擔憂,卻不知,痛的更是絳霜和他的心。
他只能抓緊絳霜冰涼的柔荑,心跌落到谷底。
或許在從前,他可以為母后的逼凜氣匆匆揮袖離去,為母后漸漸明顯起來的專斷生氣不理會,只是走到今日這一天,他突然很傷感。
這一生他最信任的人接二連三離他而去,西門背叛他,亞父不諒解他,師妹淺淺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獨孤北冀為妹妹自甘墮落,絳霜被獨孤冰芝陷害,還有一個女人……
沒有人知道,睡到夜深人靜時他會突然驚醒,一個人獨嘗身不由己,落寞孤寂。他想,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吧,當他爬到最高點,才發現原來他過得更痛苦。
他的母后,最親最親的母后,在他休妃後,變得陌生起來。他何以不害怕,如若有一天他最親的母后臉上戴著的也是一張人皮面具,他該怎麼辦?
呵呵,也許眾叛親離是對他最好的懲罰,是他做孽太多,活該的。
「獨孤冰芝?」提到這個名字,寧太后的柳眉挑了一下,冷聲道:「當年母后念在她懷了你親生骨肉的份上饒了她一命,並讓她高床軟枕安胎,誕下那個孩兒。不曾想她吃不了自己種的苦果子,瘋掉了,那個孩子就那樣沒了。」
「母后,您果真只是因為那個孩子,才留她一條命?」提到這個女子,連胤軒沉定的俊顏上閃過深深的痛苦與悔色,千萬種心情上心頭:「那一日用支離蟲傳聲致使淺淺傷害母后您的奸細是獨孤冰芝,但是外面那個叫朱櫻的女人為何要傷您?獨孤冰芝何以要幫她?朱櫻在溫祺大婚上送來的金鎖,您為何要棄掉?」
「陌生人的東西,豈能亂收!」
「那塊金鎖原本是母后您的,她只是物歸原主!而兒臣一直覺得,您和那個叫朱櫻的女人認識,不然,她也不會無緣無故追殺兒臣!」
寧太后一愣,臉色微白:「軒兒為何說那塊金鎖是母后的?」
連胤軒心微沉,道:「以前母后佩戴過,只是後來不曾再戴,但是兒臣記得很清楚。」
「哦,你是說那塊金鎖嗎?」寧太后恍然大悟,笑道:「這塊跟那塊不是同一塊,那塊金鎖在你三歲那年被你扔進井裡去了,你不記得了嗎?那年你性子玩劣,硬是吵著要母后戴在胸前的金鎖,誰知母后一給你,你就將它磕壞了,並偷偷扔到井裡。」
「原來王……皇上小時候這般頑皮的。」月箏在旁邊忍不住掩嘴輕笑出聲。
連胤軒俊臉上閃過一絲難堪,沒有說話,母后說的事他一點印象也沒,但是他記得很小的時候,母后的胸口總是有塊金鎖硌著他。
「好了,母后乏了,要回去歇息會,你們自便吧。」寧太后用帕子掩了掩嘴,起身,讓身後的兩個宮女將那過長的裙擺提著,擺駕回宮,「月箏,你也隨母后回去吧。」
「恩。」
「兒臣恭送母后!」
等母后離去,連胤軒才直起身子往回走,走回他的鳴鸞宮。
絳霜卻不肯讓他牽著了,與他保持微微的距離,在身後的宮女太監們的視線中,努力做一個母儀天下的有教養的皇后。
連胤軒收回手掌,深深看了旁邊的她一眼,挺拔身形如松,負手在後威儀的往前走,沒有強迫她。
「皇上,皇上,宣草閣又鬧起來了……」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來稟告,打斷了他們回去的路。
「她又開始發瘋了?」連胤軒劍眉微皺。
「是的,皇上,您快過去看看。」
「你們先送皇后娘娘回鳳鸞殿。」他沉聲吩咐,眉心舒展不再褶皺,轉了個方向往宣草閣走。宣草閣其實也在西宮,只是在最偏僻的角落,離正殿比較遠。十幾年前,那個地方形同冷宮,現在也是。
很遠,便聽到院子裡又是哭又是叫的,非常悽厲。
他走過去,靜靜看著所有門窗被木板釘死的房子,聽著獨孤冰芝在屋子裡瘋狂的叫瘋狂的笑,瘋狂的摔東西。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被她自己用拳頭打死的,是真的瘋了,瘋得不會說話,只會一句:「太妃,太妃……」
當初不殺這個女人,是母后的意思,將她關起來待產,留下肚子裡的孩子。可是又陡然,這個女人瘋了,打死了肚子裡的孩子,只認識母后。
「將她綁起來吧。」他沉聲吩咐,「送到地牢,除了三餐飲食,不要管她。」
吩咐完,轉身,走回鳴鸞殿。
鳴鸞宮裡,絳霜在那裡等他,並沒有回鳳鸞殿,手上正托著一幅剛被裱過的畫卷,蹙眉凝視。而那個給他送畫到畫堂裱的小太監正顫顫巍巍垂首而立,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