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那是西門大哥,不是你。」映雪明白過來,微微的愧疚:「你們雖是同一個身體,卻擁有兩個不同的靈魂,所以並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那麼如果有一天我和西門合二為一,映雪你希望留我還是他?」銀面盯著懷裡的她,驀然問得無比認真。
她被問得愣了一下,答不出話來。
是的,西門大哥是哥哥,銀面是摯友,他們都是缺一不可的。孰去孰留,她真的難以抉擇。而她又自私的希望,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靈魂身體合一。
她躲開銀面熾熱的眼神,望向遠山之下墨水鎮在晨光之下的隱約,望得很遠很遠,想眺望到某個讓她難以割捨的地方,望那最後一眼。
卻看不到,看不到呵,因為那裡太遠了。
只能立在寒風裡,白裘擺擺蕩蕩,孑然一身。
望一川暝靄,雁聲哀怨;半規涼月,人影參差,從此,你我天各一方。
她取笛,吹響。
竹笛為他贈,孽緣由他生,今日吹這最後一曲,斬斷孽緣,重歸陌路。
原來,她忘不掉那個曾經有他的地方的。
激情過後,連胤軒擁著絳霜睡得沉醉,睡了半宿卻陡然心口一痛,睜開了雙眸。只見窗外天色微亮,瑞雪襯得室內大亮,街上響起微微的腳步聲。
天亮了。
他沒有動,繼續保持摟著絳霜的姿勢,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有隱隱約約的笛聲在響,在這適於清眠的大早,穿破外面的聲音,入了他的耳。
起初那聲音是若有似無,飄渺不定,卻在他側耳聆聽後,愈見清晰起來。這笛聲……
他身子一僵,立即坐起身,而後掀被下榻穿衣,大步往外走。走到走廊處沉聲對連鷹吩咐了幾句,再穿上大氅,從馬廄取了馬風馳電掣的往那聲音方向飛奔起來。
此刻朝陽正在冉冉升起,灑了雪白的大地一地,給新的一天帶來生機,卻照不去馬背上挺拔男人俊臉上的陰霾與焦急。
他在策馬急奔,馬的鐵蹄子濺了滿滿的積雪化成的泥漿,墨色大氅在風中肆虐翻鼓,強勁雙腿夾緊馬背,鐵掌中的馬鞭抽得「啪啪」作響。
可是等他趕到那個山坡,笛聲沒了,人沒了,只有照亮整個大地的朝陽爬了上來。
他瞧了瞧地下的一排整齊馬蹄印,確定自己剛才聽到的不是錯覺,果然的,那笛聲是真的存在,真的有人在吹給他聽,在肝腸寸斷的與他訣別。
是她嗎?
他翻身下馬,站在那個山頭,眺望遠處的墨水鎮,心臟急劇緊縮。
他不希望是她,只希望那陣聲音是錯覺,或者是另一個懂吹笛的人在與她的情郎話別。只是,那禿鷲嘴裡叼著的東西是什麼?
只見一隻體形龐大的深色禿鷲從谷底飛上來,嘴裡叼著一隻竹笛,呱呱的叫。等它盤旋過來,他眸一沉,指間擲小石,用內力將它毫不留情打了下來。
「啪!」禿鷲重重砸在他面前的雪地上,嘴中竹笛摔落,滾到他腳邊。他弓身,拾起,心頭猛然一沉。
果然是她的笛!
笛在山谷里?!
他望過去,深邃的眸即刻沉痛起來,想也不想的朝下輕身一躍,直直往那谷底飛身下去,足尖輕點衣袍翻飛,落在陰暗的谷底。
谷底因陽光常年照射不到這裡,故十分陰濕,長滿綠油油的苔蘚,而那純淨無暇的積雪卻在融化,濕潤潤一片滋潤萬物,且在山澗處發出「滴答滴答」的水珠聲。
他無心顧及這些,只是隨意瞟了瞟,開始急切尋找他要找的那個人或那具屍體。但願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轉身,卻立即讓潔白雪地上那灘觸目驚心的紅驚得後退一步。
該死的,這血不是牲畜猛禽血,而是人血,活生生的人血!因為雪地上明顯有被人困過的印痕,而旁邊還有一個纖細的女子手掌印!
他臉色大變,連忙單膝跪地用指尖去捻那血跡,細細放在鼻尖聞了聞,俊臉霎時變得更難看。果然有人跌落谷底了,是她嗎?
「蘇映雪!」想到此,他的心臟瞬息如被繩子勒起,嚯的站起高大的身子,痛苦萬分望向那禿鷲安在崖壁的巢穴。
「該死的,千萬不要!」他急吼一聲,身子立即如蛟龍般躍上崖壁,一手扯住粗大藤蔓穩住身子,一邊漸漸向那碩大的巢穴靠攏,一顆心緊張得快跳出胸腔。
「砰,砰!」他感覺全身的血液在逆流,心臟在急劇緊縮顫抖。
靠過去,雙手勾住那巢沿,翻身而上闖進去,驚得巢穴里的雛鳥一陣驚叫。
「呱呱!」母禿鷲不在,巢穴里的血腥味卻極濃,鮮紅的肉連著骨,血淋淋擺在這些雛鳥的眼前,明顯是母鳥為它們準備的美食。
「該死的!」看到那半截沒有頭顱的屍身,連胤軒身體裡的血液一下子衝到了腦門,他幾乎是帶著毀天滅地的怒火飛身過去,掌風變成利刃,將那幾隻雛鳥活生生撕裂在巢穴中,任血肉飛濺。而後顫抖的捧起那堆細碎模糊的血肉,掌中收緊。
他真的來遲了嗎?這個女人真的想不開從上面跳下來了嗎?他從來相信她能好好活著的,她是那樣的驕傲,定能找一個更好的男人活給他看,可是,可是……
「蘇映雪!」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她怎麼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
他踉蹌後退一步,冷冷笑了:「你以為你死了,我就會愛你嗎?天真的女人哪,你永遠都學不乖,呵……」
「王爺。」有人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後,在此時打斷了他,嗓音平穩,面無表情。
「你怎麼來了?」他對連鷹的出現並沒有驚訝,背著身子微側俊顏,瞬息平靜得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本王不是吩咐你好生保護絳霜的嗎?如何不聽命令!」
「回稟王爺,是三小姐讓連鷹來的,此刻三小姐正在上面等著您……」依舊的面無表情。
他腮幫子一咬,回頭看了連鷹一眼,「上去吧!」也沒再說責怪的話,輕身躍起,藉助崖壁重新輕鬆飛上了谷頂。
一身紅衣的連絳霜果真在上面等他,蒙著面紗額戴流蘇,只露一雙輕靈深情的眸,在陽光中亭亭玉立端麗冠絕,而她的手中還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青驄馬,與他的駿馬相依相偎。
她在用眼神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只是出來散散步,我們回去吧。」他輕道,牽過自己的那匹汗血寶馬,準備下山。
連絳霜卻拉住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帶血的帕子,指指不遠處的一個木樁,告訴他,她在那裡撿到了這條絲帕。
他接過,瞧了帕角的那朵粉色並蒂蓮一眼,腮幫子咬得更緊,卻很平靜的對絳霜道:「這裡經常有猛禽出現,很危險,我們先下山。」
絳霜輕輕點頭,嗅了嗅他袍子上的味道,蹙眉,很認真的對他做了一個脫和洗的動作。
他自然會意,邊輕柔抱她上馬,邊道:「這味兒可能是剛才在山谷染上的,等回了客棧,我換下讓夥計去洗,你不必為我親力親為。」
絳霜高高坐在馬背上,手勒韁繩,腳跨馬鞍,十分颯爽英姿,也沒再與他爭辯,只是輕輕一笑,勒緊韁繩策馬前行。隨後回眸一笑,示意身後的男人跟上。
他卻是最後看了山的那一邊一眼,將那塊染血的帕子塞進袖子,利落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背,保持與絳霜並駕齊驅,不分離。
一路的陽光極好,絳霜的心境也史無前例的豁然開朗,於是在回墨水鎮的小道上,他陪她不斷的策馬嬉戲,跑累了,牽著馬兒坐在西魎河河邊相依偎,他為她吹曲,她偎在他的懷裡靜靜望著遠方。
而他們的馬兒,在不遠處甩著尾巴,耳鬢廝磨。
一切回到了從前,他有他的絳霜,只有絳霜,不管是為當年她救過他,還是她擁有那副讓他魂牽夢縈的嗓音,他都愛她,是愛,不是報恩,愛的是絳霜,不是某個人的影子。
他這樣告訴自己。
只是,他想他從此不會再吹那首《淨心咒》了。
一個月後,春陽明媚,大雪初融,春寒料峭,京城的各個大街小巷在這暖陽里洋溢著一種揮散不去的喜慶,家家高掛大紅燈籠,大放爆竹,各個酒樓的佳肴酒水一律免費三日,布莊米行錢莊等則一律派發大米或紅包,以此慶賀新帝登基及其大婚。
是的,半個月前舉國歡慶新帝登基大典,被變相流放卞州長達六年的軒王爺推翻昏庸無道的崇禎帝,重奪帝位坐擁天下,改年崇政,並在登基當日立後,賜封天景有史以來第一個乞丐出身的無鹽啞巴皇后,同時減免一半賦稅做為賜給百姓的新婚大禮。
如此雙喜臨門,各家各戶奔走相告,喜極而泣,喜慶氛圍延漫半個月之久而無法揮散而去,今日更是崇政帝攜新皇后出宮與民同喜之日,普天同慶,君民共賀,故各個大街小巷都被擠暴了,人人翹首以盼欲睹新皇后之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