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拜堂吉時呵!她苦澀的咬緊唇瓣,心頭陡然一陣抽痛,腦中不斷浮現他為新娘子掀紅蓋頭的繾綣柔情模樣,而後終是在他沒有耐性的迴轉身子時,用自己最大的勇氣抱住了他寬厚的背,臉蛋貼著他溫暖的背:「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他身子明顯一僵,不動,靜默。
她緊緊摟著他頎長的腰,沙啞顫抖再問:「告訴我有沒有,哪怕是一點點。」
而他,卻是在用他的掌拉開她交纏在他腰上的手,推開她,大步往前走。
「連胤軒!」她哭叫出聲,悽厲倔強:「如若你喜歡我,就不要娶她!如若愛著的依舊是她,就放了我!」
他長腿停住,卻沒有轉身,只是微頓,繼續決絕往前走。
她的心一下子涼了,捂面泣不成聲。
片刻,他遣了兩個丫鬟來硬是將她請去了前殿,她到達前殿的時候,賓客滿盈,而他和他的新娘子正跪在鋪團上,準備交拜。
她坐在右座第一,已經停住了流淚,只是靜靜看著他與新娘子拜天地。
呵,想不到第一次看到他做新郎倌,竟是在他娶別的女人的時候。多麼的可悲!
兩人交拜完,他細心摻新娘子起來,卻沒有立即送入洞房,而是取了新娘子的蓋頭,讓丫鬟端來一杯喜酒。
他帶著新娘子獨孤冰芝朝她走過來,冷眸瞧著她。
一身紅艷喜服的獨孤冰芝立即巧笑倩兮取了丫鬟托盤裡的喜酒,遞至她面前:「姐姐請喝!」
她不接,看著那個眸子冰冷的男人。
「接下!」他終於出聲,一身大紅喜服昂藏七尺,獨獨眸子冰冷。
「姐姐,請!」他的身側,新娘子依舊淺笑盈盈,素手舉杯在她面前,一臉幸福。
她接過,一口飲盡。喜酒下喉,是抑不住的火辣以及疼痛。起身,逃離。
「站住!」他卻不肯放過她,負手而立:「本王還有話說!」
她身子一顫抖,捏緊掌心,轉身:「王爺請講。」
他冰冷依舊,一紙休書飄落:「景王妃犯七出三條,不配再做本王王妃,今日休書一封,此為陌路人!」
「你……」她驚得後退一步,心被徹底涼透,卻笑了:「多謝王爺成全!」笑中含淚,轉身踉蹌走出他的視線。
原來他終是選擇了獨孤冰芝呵!
她好傻,好傻。
一路飛快的跑,跑出他的視線,跑出那片竊竊私慾與抽氣聲,跑出那片窒息,淚眼朦朧中,心口陡然一痛,她撐在了牆壁上。
只見雪白牆壁點點紅花濺落,如雪地里的傲梅,一朵朵妖艷盛開,悽美中透著刺骨。她緩緩滑落在地,抱著絞痛的肚子,淚水模糊了雙眼,原來他不僅要卸去她王妃頭銜還給他心愛的女人,更要狠心絕情取她性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
她死不足惜,只可憐腹中胎兒已三月……
她的肚子很痛,一直在痛,絞痛中帶著心口的撕裂,讓她睫毛顫抖不願醒來。她知道自己在哭,淚珠沿著眼角一串串的滑落,沾濕眼角發跡,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映雪,醒來!」有人在輕拍她的臉頰,捋了捋她被淚水濕透的髮絲,聲音平穩輕柔:「是不是肚子痛?快告訴我。」
「楚幕連!」她嗚咽一聲,陡然坐起了身抱住這個男子,卻沒有出聲,只是顫抖著身子低泣。這個時候她不想說任何話,只想哭,放聲的大哭,徹徹底底哭一回。
這一次就讓她做個無助的小女人,找個肩膀發泄心中的痛楚。
「好了,別哭了,讓我看看你肚子裡的孩子。」楚幕連溫柔抱著她,任她的淚水沾衣他的衣襟,等她平歇一些才輕輕放開,仔細為她捏脈象。
眉一沉,道:「你體內中的是七日命絕,孩子很可能保不住。」
此刻她已靜靜躺回床榻上,眼眶紅腫,唇瓣烏黑,面容十分憔悴憂傷,等聽到楚幕連的話,她連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是那樣緊:「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你這又是何苦!」楚幕連沒有掙開她的手,望著她緊張的憔悴模樣,很心疼:「他現在與你已沒有任何關係了,留下他的孩子只會害苦了自己,且你體內的毒雖已讓我及時排出來一些,但仍有一大半的餘毒留在你體內,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不僅你可能保不住命,孩子更可能會撐不住。」
她微弱的眸光一暗,軟軟放開了被她緊抓的他的手,容顏隨即側向床里:「七日命絕的意思就是我活不過七天對嗎?」
「不,你現在能撐十天!」楚幕連重新將她白嫩的素手包裹在掌里,肯定道:「你要相信我的醫術,我說能救你就能救你,你一定要挺住!」
「我可以挺住,但是我希望在我能活下來前打掉肚子裡這塊肉。」她又道,轉首看他,水眸里已恢復一片清冷絕望,「如若我能活,便打掉這個孩子。」
「映雪?」楚幕連反倒讓她弄得心頭一驚,試探問道:「你剛才明明想保住這個孩子,為何又突然想打掉?」
她卻不出聲了,澄澈水眸輕輕閉上,掩上了她的心思。
「映雪?」楚幕連突然有些擔心起來,她的表情太安靜了,要如剛才那般大哭才正常,她應該是拼命求著他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可是她只說了一句便沉默了。此刻她雖閉了眼睛,卻是眉心緊皺,唇瓣輕抿,明顯是在掙扎痛苦。
他捏緊她冰涼的柔軟素手,啟聲道:「不要那麼痛苦的去取捨,我會救你,也會救你的孩子,然後帶著你回蓮鞝。」
她卻輕輕抽出了她的手,淡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裡?」
他大掌中驟空,心頭失落感立現,靜靜望著閉著眼睛的她:「我們現在還在卞州城內,十日後等你身子好一些,我們再出城。」
她又沉默下來,靜得仿佛沒有呼吸。
「你一定想知道你是怎麼出景親王府的對不對?」他又道,很執著的盯著她:「你已經昏睡了三日,那一日如若不是獨孤北冀將你送出王府,你恐怕已遭遇了毒手。」
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所以不要再想那對男女了,他們已遷都去鄞州,王府里現在一個人不剩。」
她的指悄悄抓緊身下的錦單,唇瓣被貝齒咬出血痕。
「映雪,我會帶你回蓮鞝,重新開始你的新生活,好嗎?」
「好。」她竟然輕輕答了他,睫毛劇烈抖動:「但是在回蓮鞝前,我要尋找我的生母。」
「可是她已經死了!」楚幕連臉色驟變,些微急道:「她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就讓她隨風散去,化為塵土。」
「化為了塵土也是存在過,所以楚幕連,如若我能活,那我一定要見她,即便是她的牌位也好。」她冷聲堅持,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唇瓣上牙痕猶深。
「你是不是肚子痛?」楚幕連瞧著她烏黑唇瓣上的那圈牙印,這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遂連忙扯開她身上蓋著的薄被,細細查看,硬是被她身下的那灘暗紅的血弄得大吃一驚:「映雪?」
這個傻女人!
映雪躺在血泊里,扯起一抹虛弱的笑睜眼看他:「現在,我與他唯一的牽連也沒有了。呵呵,我不要他的孩子,即便我沒有命數,也不會要他的孩子……」說到最後,竟是聲帶哽咽,硬將那淚珠藏在了眸子裡。
「映雪?」楚幕連被她的模樣扯得刀割般心疼,望了那圈越擴越大的血跡一眼,輕輕將榻上的她摟在懷裡:「你現在一定很痛對不對?要哭就哭出來,不要忍著,映雪。」
映雪將臉埋在他的肩窩,沒有哭,只是絕望的閉了眼,臉色慘白如紙。
楚幕連讓她靜靜躺著,隨即抱了她軟軟的身子站起身,默默走到隔壁房間。他沒有告訴她,其實胎兒是一定保不住的,七日絕命乃滅絕人性的毒藥,沾一點便能讓人活不過七日。而恰恰那日她有了傷心欲絕的情緒,致使七日絕命飛速流竄體內,直接衝破了蟄伏期。
所以如若那日不是獨孤北冀及時將她送出了王府,她很可能已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那處偏僻的角落。
而他從獨孤北冀嘴裡得知,連胤軒休妃後並未立即察覺不對勁的追出來,而是直接牽著他的新娘子入了洞房,翌日卯時才出房門。
隨即景親王府似沒發生任何事般,在軒王爺納側妃的第二日便舉家浩浩蕩蕩遷往了鄞州,只餘留三千兵鎮守卞州,並不管映雪的去向。
連胤軒的舉措倒是在他的預料之內,所以除了為映雪心疼,他更欣喜映雪能離開那座牢籠,重新回到他身邊。只是他沒想到映雪會不要這個孩子,他以為映雪會拼命保住這與連胤軒的唯一牽連的,卻沒想到她察覺到了異樣不做聲,硬是忍痛流掉了這個孩子,那般決絕。
此刻,應該沒有人比她的心如被撕裂了般的痛,碎成一片片,拼湊不起來。她躺在那裡,在他給她止了血餵了補元氣的丹藥後,睡成了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娃娃,濃密睫扇不再顫抖間,終是從她苦澀的夢裡再次流下了一串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