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娘……」連絳霜喚了一聲,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連胤軒閉著眼睛,依舊不出聲。
恰好這時,映雪走進來了,發現氣氛有些詭異,靜靜落了坐,輕道:「母妃的身子可有好一些?」
「好些了,多虧映雪開的藥方,咳嗽止了不少。說起這個,母妃想知映雪曾在哪裡學醫?那些方子,可是母妃這些年來從未見過的。」
「家師無名,只是討口飯吃的江湖郎中罷了。」映雪輕道。
「呵。」座上的連胤軒卻在此時冷哼出聲,冷笑:「如果果真是師出無名,那本王的這雙眼睛可就有救了!」
靜默半晌,原來果然還是興師問罪來了。
映雪瞧著他,沒出聲。
他又道:「那個給本王使毒的紅衣女子,王妃果真不認得麼?本王昨晚故意設下那個陷阱,就為試探出黃怡香混入王府的真正目的,不曾想又弄出個啞奴來!不過雖然吃了一點毒粉,本王卻總算有了收穫,你不說那個人是誰,本王也知曉。」
映雪沒有驚訝,輕咬唇瓣:「既然一切盡在王爺掌握,王爺打算怎麼處置?」
「這麼急將一切往身上攬做甚?」他不怒不惱,卻語鋒犀利:「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疼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處置』!你雖沒有黃怡香一星半點的本事,卻始終有被那個姓楚的拱手相讓的理由,他的計劃沒有讓你知曉零星,應該是為保護你。既然他如此寶貝你,本王又怎麼能有不接的道理!呵,讓本王出乎意料的倒是他的目的竟是白玉珠,就不知道是不是宇文老狐狸的主意!」
「軒兒,白玉珠果真失竊了嗎?」寧太妃一聽這話,大吃一驚。
這顆白玉珠本是一雙,乃宮中聖物,太上皇晏駕前曾賜胤軒一顆,另一顆隨太上皇遺體入了皇陵,不曾再見天日。只是不知曉胤軒口中的這個人如何將主意打到了白玉珠上?
「母妃,白玉珠並未失竊,他們偷走的只是顆假珠子。」連胤軒如此安慰母妃,閉著灼紅的雙眼面向這個方向,「母妃不必擔心兒臣,儘管養好身子才是。蘇麼麼,送母妃回西居吧。」
寧太妃知曉兒子是在擔憂她,不想讓她干涉太多事,也不多說什麼,輕輕起了身:「讓映雪陪母妃回西居吧,母妃想找映雪嘮嘮嗑。」,
「恩。」映雪站起身,覺得太妃娘娘在幫她解脫。
連胤軒卻道:「王妃這會還要給兒臣試針,讓絳霜陪著去可好?」
「胤軒?」絳霜驚訝,自然不依,「我不放心……」
「去吧。」連胤軒堅決,「多陪陪母妃。」
「那好吧,胤軒。」絳霜後退一步,軟了語氣,「我現在隨娘回西居,有事再遣小婢來叫我。」
說著,瞧了映雪一眼,輕輕摻著寧太妃走出去了。
寧太妃回頭瞧了室內的兩人一眼,憂上心頭。
等其他人退出去了,映雪道:「王爺果真想要臣妾試針?」不再懷疑她是取他性命的人了嗎?要知道那三穴可是致命穴位,銀針入半,會讓他脈斷心碎。
他已經讓小婢摻著躺在了榻上,高大的身軀平躺,占據半個床面:「給你半刻時間準備。」
映雪靜靜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盒,打開,擱在圓桌上,而後用小婢端來的清水淨了手,走至榻邊:「王爺的衣物是王爺自己脫?還是臣妾來?」
「這麼快就準備好了。」他笑,從床面坐起身,「當然是王妃來。」猿臂伸展,愜意之極。
映雪暗暗咂舌,感嘆這個男人的陰晴不定。撇了撇嘴,利落將連絳霜剛為他換上的袍子脫了,再褪去中衣,露出他壯實的沒有一絲贅肉的古銅色上身,胸口的那道猙獰箭傷立即映入眼帘。
他靜靜躺回去,出聲笑道:「王妃呆會可要將穴位插准了。」
映雪沒出聲,重新淨了手,從盒裡取了針,玉指撫上他厚實的胸膛,摸准胸膛正中的膻中穴,將銀針緩緩轉入。沒了淺淺的一點,停住。
他沒有動,但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王爺什麼感覺?」她盯著他的俊臉,眼皮眨都不敢眨一下。
「沒有感覺。」他道,「王妃可以繼續。」
她輕輕吐了口氣,玉指下滑至他堅實的腹肌,在臍上琢磨了七指寬處,取了銀針緩緩插上,銀針根部微微有了顏色。
再往下半指寬處,她咬咬牙,插上最後一根銀針。
「好了?」他一動未動,雙眼緊閉著,似乎真的沒有感覺。
她卻感覺有些累,撐著床柱:「好了。」昨夜整晚未闔眼,剛才一番情緒高亢緊繃,一鬆懈下來,竟是一身的疲軟。
他又道:「上來吧。」
她身子馬上又緊繃:「不必。」
「本王的眼睛灼疼得厲害,試試大夫教你的清目術。」他說得波瀾不驚。
「睛明穴其實很好拿捏,王爺何以一定要臣妾來?臣妾手粗皮糙,怕弄傷了王爺的眼睛。」她不肯上來。
「王妃是王府里唯一懂醫術的醫者,不找王妃找誰?」他堅持,「懂些醫術的人總比完全不懂醫術的人來得強,如果剛才是完全不懂醫術的人為本王下針,本王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她明白他這番為何意了,脫了繡花鞋,坐上榻來。
碰上那灼紅的眼皮,她的指尖被那溫度燙得瑟縮了一下。想不到這毒粉這般劇烈。她稍嘁,微涼的指輕移上他的眼角,輕柔按捏,紅唇邊吐氣如蘭。
他很安靜,濃密的睫毛顫也不顫,眉頭舒展。
帳里很靜,兩人都沒出聲,他裸著上身平躺,她跪坐在旁邊,為他按壓眼角。而後取了絲帕,為他擦淨眼角流出的淺黃液體。
兩人之間,只聞得對方吐出的氣息。
他陡然道:「你應該知道本王是在給機會你殺本王,只要殺了本王,你就可以回到楚幕連身邊。」
她手上微頓:「你也應該知道我沒想過殺你,如果要殺,那些個夜裡便有機會。」
他睜開紅腫的眼睛,要笑不笑:「以後你還有的是機會,本王會讓你天天施針。」
「王爺這又是何苦?」她斂了眸光,坐到一邊。
他微側俊顏,視線追著她:「本王只是想知道,楚幕連為何這般慷慨。為何可以將自己的女人送給別人,並毫不吝嗇的將她的清白之身拱手相送?」
她的睫扇耷下來,壓去了她水眸里的色彩:「即便是你,同樣可以將我當成你心愛女人的擋箭牌,楚幕連又為何不可以?!」
她笑,瞧著他,淚光盈盈:「如果一個男人可以大方到將他的女人拱手相送,你說,她在他的心目中算什麼?如果這個女人是連絳霜,王爺捨得將她送給別的男人嗎?」
「沒有這種如果!」他快速接話,答得斬釘截鐵。
她的睫毛眨了一下,螓首一頷,後悔對這個男人說了過多的言語。
「時辰差不多,該取針了。」
「你哭了?」他用指掐起她的下頜,卻見那汪清潭裡已平靜一片。
「王爺覺得臣妾該為誰哭?」她恢復用「臣妾」自稱,回望他的眸子清冷水亮。
他靜靜瞧著她,墨眸漸漸深沉,幽潭般深邃吸附,卻陡然道:「本王會讓你天天來施針,直到那毒粉完全清除!」
她低下頭,沒有再說話,長長的睫扇撲閃,只是給他慢慢取針,偶爾貼過他腹部的素手卻涼成一片。
夏夜,銀月逶迤,清風繚繚,卻總有唧唧喳喳的蟲鳴吵了一地,比那木琴還要動聽。尾掛螢火的蟲兒在矮灌間穿梭,星星點點,如夜空中的星子,多了幾分璀璨奪目。
如此夜景,饒是掃去了夏日的幾絲躁熱,卻依舊有些熱。
南苑的女主子帶著小婢坐在清湖的涼亭迴廊里賞月吃果子,穿了寬身廣袖的紗衣,腰間稍稍用淺黃絹帶點綴,露出杏子色的牡丹肚兜。
一小婢在旁邊打扇子,力道要適中,不能扇起主子披瀉的髮絲,卻要趕走蚊蟲讓主子覺得清涼。雖說在這亭子裡熏了不少驅蚊香,水上蚊子相對少些,卻依舊是多。她直直侍在那裡不敢動,小腿肚上不知被叮了多少次。
今年的蚊蠅似乎比往年來得多,且更肆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災荒。
另一個小婢在剝橘子,一瓣瓣放在小盤裡,拼成一朵花,給主子遞過去。
「太酸了!」蕭闌歆一口將那剛送進嘴的橘瓣吐出來,不悅的盯著絲竹:「這是皇宮送過來的貢橘嗎,怎麼酸成這樣?是不是那蘇映雪故意拿些糟粕來打發本公主的?」
「公主不是說想吃酸東西,要越酸越好嗎?」絲竹委屈起來,取了桌上被剝得完整的橘皮給主子看,「公主您瞧,這上面還寫著『貢』字呢,是貢橘沒錯。可能因為現在不是吃橘時節,所以有些酸。」
「那你自己吃。」蕭闌歆心口窩著火,一把抓了橘瓣塞進絲竹嘴裡,打翻了盤子:「給本公主全部吃進肚子去,看到底是不是『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