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瞬息風,瞬息雨,陰晴不定,心思難測。她察覺得到他沒有那麼深的敵意了,他剛才在很輕很輕的嘆息,埋在她的頸側痛苦掙扎,卻終是沒有要她。

  她知道,有什麼開始讓他遲疑了。

  如此這樣,很好。她在心頭重重吐了口氣,卻下意識的撫了撫微腫的紅唇,用指緊緊捂住。

  半刻,又有人來請,道:「景王妃,王爺請您去趟藏寶閣。」

  「好。」她淡淡答了聲,神色不變,起了身。

  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場好戲要給她看。

  映雪穿著蓑衣到達藏寶閣時,樓里已經有幾個人站在那裡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這個地方,高高的台階,厚重的大門,裡面擺滿古瓶字畫,美玉器皿,有些森冷。

  分樓上樓下兩層,樓下儲藏寶物,樓上卻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圈木欄杆和四個天窗。屋檐呈倒錐子型,越往上越窄,無數條紅線垂下來,線尾掛滿鈴鐺,包裹成一個圈,將一空空如也的寶盒罩在裡面。

  近看,那細線非常密集,每一根線上鈴鐺的高度高低不齊,卻是呈現螺旋狀,緊緊排列,碰哪一個地方鈴鐺都會響,讓盜者無從下手。再瞧四周,明明暗暗布滿暗線,特別是大門處,如果不細看,發現不了下腳的第一步便是無數的比繡線還要細幾分的黑色線絲。

  此刻,室內燈火通明,自是瞧得清楚這布陣。

  她站在門口,沒有踏進去,只是讓丫鬟將蓑衣取了立在廊檐下,靜靜望著門內的兩個男子。

  連胤軒換了淺青色錦袍負手立在寶盒旁,簡單的樣式與色澤沒有將他的偉岸減去分毫,倒是沉穩內斂大氣了,昂藏七尺。他沒有說話,只是瞧了她一眼,示意她走進來。

  反觀他旁邊的西門公子,一襲淺米色罩衫,足蹬百鳥繡面軟靴,腰掛踞虎玉佩,風度翩翩瀟灑不羈。他的眼角一直帶有隱隱笑意,不再喊她「小雪雪」,而是道:「景王妃,仔細腳下。」

  他這樣一說,旁邊的連胤軒面色便沉了幾分,但他沒有出聲,只是示意旁邊的侍從將鈴鐺里的棉團取出來,捻了一朵放在掌心查看。

  映雪走進來了,這才瞧得那一圈鈴鐺全被塞了棉團,一個個在門外透進來的大風中成了悶嘴啞鈴。她暗暗咂舌,十分佩服這個盜者的偷盜功力。要知道這么小這麼密的鈴鐺,即便是塞棉團也是非常費力費時的。

  但是如果不塞住這些鈴鐺,寶盒中的東西也偷不到手。這麼稠密的防備,怕是見縫插針也插不進去。

  「王爺,失了什麼?」她瞧了那空空如也的寶盒一眼,輕輕開口問了。

  連胤軒將掌心的那朵棉團放在鼻尖嗅了嗅,劍眉微皺,交給身後的侍從,才道:「失了本王最珍貴的寶物,該死的,即便防得這般嚴密,竟也讓那盜賊盜了去!」

  映雪微微詫異他的怒氣,淡道:「王爺可派人追查了?」

  「追查?」他冷嘁,墨眸太深沉:「王妃如此聰明,難道看不出這是個陷阱麼?只是本王低估了她的實力而已。」

  「王爺知道是誰偷的。」她一點也不詫異。

  「當然,本王這次是要讓她原形畢露!」他一點也不迂迴。

  西門在旁邊笑了笑,終是用竹笛愜意的挑了那圈鈴鐺耍玩,插嘴道:「王爺,連鷹應該也跟的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該帶景王妃去瞧瞧?嘖嘖,今夜這雨可真大啊,還真是有些不方便出行……」

  說著,輕佻佻耍著笛子,已兀自往門外走了。

  門內的兩人靜默著,連胤軒不出聲,映雪也不出聲,互相望著對方,眸子裡都有暗涌。半刻,映雪終是道:「如果王爺認為這是臣妾做的,臣妾無話可說。」

  「呵。」他倒是低聲笑出,眸光微閃,緊緊盯著她:「本王沒說是你做的,只是請你隨行一起抓賊,怎麼樣,本王的愛妃?」

  他笑,那眸光里,總是有著一種霸道的勢在必行。

  她微微仰面,抬起下巴:「有何不可。」

  雨簾里,他們去的地方是城西的一座破廟,她和他同乘一輛馬車,車輪轆轤作響,軋起灘灘水花。

  在距離破廟很遠的地方,馬車便停了,他摻了她下來,將她裹在自己的蓑衣里,摟著她輕功飛躍。幾個輾轉,他們輕輕躍上了破廟殘破的屋頂,而後褪了蓑衣,從那陡大的洞口飛下,棲息在那尊大佛像後面。

  這一連串動作,他都是一氣呵成。等他摟著她靠在大佛像後,破廟裡那個正等人的碎花裙女子竟沒有察覺。

  映雪暗暗倒吸一口氣,看著佛像前的黃怡香。

  黃怡香襦裙濕透,髮鬢滴著水珠子,正使勁用手扭了扭裙擺,嘴中抱怨著:「怎麼還沒來?冷死我了,這一身濕噠噠的,如何受得了。不過幸好沒被人發現,要不就完蛋了。」

  說話間,她瞧了瞧門外的雨帘子,找了個比較隱秘的角落蹲下。然後小心翼翼從腰包里掏出一顆通體潔白,質地純淨細膩,光澤滋潤的女子拳頭大小的白玉珠子,雙手捧著:「終於找到你了,可費了我不少力,等把你交給主子,我就不必再為奴為婢了……只是你到底有什麼好,居然讓主子費如此一番周折?不就是一顆質地上乘的白玉珠子……」

  聽此,佛像後的男人眸中閃過一抹譏笑,瞧向映雪。

  映雪亦回望著他,告訴他她什麼也不知曉。

  半晌,門外依舊沒有人進來,雨帘子密麻,不聞腳步聲。黃怡香終是等不及了,開始在落滿灰塵的佛像前來回踱步,盼得望眼欲穿,「明明說好是這裡,怎麼還不來?」

  「啪!」有人用一顆珠子擲了她一下。

  「誰?」她連忙回頭,四處巡視。

  惹得佛像後的映雪全身緊繃,屏住了呼吸。卻見得旁邊的男人氣定神閒瞧著她的側臉,對目前的狀態不太警惕,反倒對她的反應比較感興趣。

  她瞪了他一眼,不敢動。

  終於,有人從雨帘子里走了出來。竟是個高挑纖細的紅衣女子,鑲金邊的對襟,琵琶袖,窄窄的金色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她穿的是褲,寬寬的褲腿隨著行走頗似紗裙,在大風中翻滾掀起,長腿若隱若現。

  女子撐著一柄油傘,罩了紅色面紗包住長發和臉,只露出戴有金色流蘇的額頭和一雙眼睛,她靜靜立在雨中,褲擺濕透,望著門內的黃怡香。

  「啞奴?」黃怡香吃驚的叫了一聲,揉揉被擲疼的手肘,「怎麼會是你這個啞巴來?主子呢?」

  雨中的紅色女子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回應,卻陡然轉過身子往回走。

  「你等等我。」黃怡香攥緊手中的錦袋,連忙跟上,又叫道:「雨這麼大,你要帶我去哪?是主子的意思嗎?」繡花鞋往前探了探,終是走進雨里。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連胤軒從佛像後走出來,望著雨簾道:「倒也聰明,知道換地方,不過今天既然給你們撒了這道網,便定是要一網打盡的。王妃,剛才那個紅衣女子你可認識?」

  「不認識。」映雪站在他身後,搖了搖頭。她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問她的,有意無意試探她。

  連胤軒便不出聲了,靜靜看著雨簾。而後有侍從從暗處走出來,撐著傘站在雨里等著。

  「走吧。」他道,這次沒有再與她共傘,讓侍從為他撐著傘,走在前面。

  映雪望著他高大的背影,靜默半晌才跟上。

  出了破廟的院子,才聽得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傳來,才知紅衣女子和黃怡香甫出院子便讓王府的幾個侍衛在雨中堵截,被逼得節節後退,寡不敵眾。

  原來那紅衣女子武藝並不高強,交戰幾回合便敗下陣跌倒在軟泥里,濕泥沾了那身紅衣一身。黃怡香的功夫高一些,仍在與兩個侍衛在纏鬥,把那紅衣女子置之不顧,怕也是自身難保。

  連胤軒走到那躺在泥地上的紅衣女子旁邊,嘆息了一聲:「該來的沒有來!」便揮手遣退了用劍押著女子的侍衛。

  紅衣女子不領情,冷冷瞪著俯視她的連胤軒,雨水濕透紅色面紗。

  連胤軒瞧了她一眼,自己撐了傘蹲在她身邊,並為她遮了雨,道:「誰派你們來的?為何偷白玉珠?」

  女子自是出不得聲,眸光冷冽,發上濕噠噠一片,鬢角露出一片,幾道猙獰的傷疤在髮根若隱若現。

  「連胤韜?」連胤軒試探著問,淡淡瞧了那傷疤一眼。

  紅衣女子不出聲。

  「宇文祁都?」他不死心,盯著女子冷冽的眼睛,看到那眼珠子反射著一種淡淡的紫,讓他心頭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紅衣女子依舊不出聲,卻是陡然素手一揚,趁人防備不及,灑了他一眼的淺黃粉末。

  「該死的!」他快速偏頭,卻仍是沾染到了一些,眼睛微微刺痛。

  紅衣女子瞬息翻身躍起,施展輕功想要逃離,卻在連鷹抓到她的那一刻,故技重施琵琶袖一甩,毒粉飄散,「噝」紅衣被撕下一塊,縱身躍入西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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