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3-11-04 12:54:56 作者: 黯香
  亞父的指尖定在淮州方向:「不,對天景來說,淮州和卞州都重要。淮州為關口,其重要性自不必再多說,只是淮州城內近幾年潛伏了一股暗力,正沉在水底下日益壯大,如果老夫沒有猜錯,應該是被天景流放至邊塞的前朝餘孽,他們依舊有著反天景恢復國家的決心。所以,朝廷派來的那二十萬大軍才按兵不動,固步自封。他們怕一出淮州,便遭到那股暗力的反咬,卻又放不下外面有王爺存在的卞州,一時瞻前顧後。」

  西門靜靜聽著,沉思了一下:「那卞州的重要性何在?對他們來說,借蒼月之手滅掉王爺豈不更好?」

  亞父捋捋鬍子,微微一笑:「呵呵,如果蒼月想吞掉卞州,早在先帝晏駕之年就已一口吞下,何苦要等到三王爺有了勢力再來行動?這幾年王爺的鐵騎兵不僅廣布卞州四周,更在天景雞肋之地有了伏兵,得朝中老臣暗中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王爺現在要做的,是靜觀其變,而不是衝動發兵,畢竟時機還不成熟。」

  「所以,亞父想讓西門去蒼月探探口風?」西門瞭然,笑露一口白牙。

  「其實就雲坤對蒼月的了解,覺得蒼月君主不會對天景發兵,蒼月老君主一向和王爺交好,對我國去蒼月做質子的大皇子十分友善,並為其娶妻納妾建立家室。十年前天景突然廢除大皇子之位,更立其他儲君,蒼月老君主對此變故也並未大動干戈,只是靜靜接受了天景的道歉,沒有怪罪。只是這一次多羅質子失蹤的事,如果傳到了老君主耳朵里,怕是要動肝火的。而蒼月國內,從來也不太安寧,這次牟伊人的遭人慫恿和城外暗中蟄伏的蒼月大軍,也該是蒼月某位有心人士而為之。」

  「義兄,你覺得西門適合去蒼月嗎?」西門陡然如此一問,臉上神采飛揚,不見嚴肅。

  葉雲坤剛剛推測完,見西門如此問他,著實愣了一下,道:「去不去要隨你自願,墨玄,王爺最信任的人是你,你代表王爺去也不無不可。只是如果王爺親自去,怕落人把柄。」

  西門笑了:「所以義兄的意思是讓西門跑蒼月一趟?哈哈,此主意也不錯,可以順便見識見識蒼月的風土人情,也可以聽聽蒼月女子的美妙歌聲。」

  亞父眉頭皺了一下:「西門,此次去蒼月,不是讓你遊山玩水。要知道如果蒼月朝野內部生了變故,你得有脫身之策。」

  「多謝亞父提醒。」西門瀟灑笑笑,撫撫袍子上的摺痕:「關於此事,西門還要找王爺商榷商榷,待喝夠王爺的喜酒,再做打算。」

  恰好,連胤軒走進樓里來:「西門,酒水本王已經備好了,今日定要與你喝個痛快。」

  「再好不過了,亞父,義兄,西門先告退。」西門望望深思的兩人,瀟灑踏出大門,先行一步了去。

  「亞父,你剛才與西門說了什麼?」連胤軒頓了一下,轉身問亞父。

  「自是關於蒼月的事,派西門去蒼月最好不過。」亞父捋著鬍子道,面容沉定:「他生性桀驁風流,面似無所事事,實則縝密迂迴,是去蒼月最好的人選。」

  「噢,本王呆會問問他。」連胤軒眸中波光一閃,微微思索,轉身離去。

  暮藹沉沉,夜風初起。

  映雪正在偏居打紗簾,水媚在屋子裡薰香祛蚊蟲,外間的軟榻上放滿了女子的淺色衣物,正是剛剛熏好迭起的,旁邊還躺了一些水褲褻衣,以待收好。

  有女子提著小食盒,帶著小婢往園子來:「王妃姐姐,月箏打擾來了。」淺笑著立在廊下,瞧著門裡。

  「進來吧。」映雪放下窗簾子,示意門邊的小婢將門帘打起,利落收拾香榻上來不及整理的衣衫。

  月箏進來了,將精緻小食盒擱在圓桌上,嬌笑道:「月箏做了一些玉晶糕送來給姐姐嘗嘗,剛才晚膳見姐姐吃得少,怕姐姐餓了肚子。」

  映雪微微一笑,讓水媚將衣物和一塊半圓玉佩收到裡間去,坐下:「多謝妹妹了,妹妹請坐。」遂讓人備了茶水,取出盒裡的糕點,淺淺嘗了一小口,「細滑香軟,入喉即化,妹妹手藝真不錯,也來一塊吧。」

  月箏不取銀筷,笑笑:「月箏剛才吃了好多,已撐不下了,姐姐要是喜歡吃,就多吃些,月箏以後換著花樣給姐姐做。」

  「讓膳堂做便可,不必勞煩妹妹的。」映雪擱了銀筷,用帕子抿抿唇角,淡笑如斯。

  「不勞煩,不勞煩。」月箏擺擺素手,唇邊笑開兩個淺窩,瞧瞧室內:「姐姐,你熏的什麼香?真好聞,不濃不烈,卻絲絲沁人心脾。」

  「岷山檀香,不過我習慣加入一點點松木,這樣比較清香。」淺淺應答,素手托著玉壺,將茶杯斟個八分滿:「妹妹喝茶,這是茉莉香茗,清熱解暑。」

  「恩。」月箏雙手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真香,滿嘴茉莉花香繚繞呢,香茶淌過,滿身的躁熱都消了。」

  映雪淡笑不語。

  月箏又喝了口,終於進入正題:「姐姐,聽說闌歆公主懷了王爺的孩子?這可是真的?」

  「是真的。」映雪眉梢微挑,擱了茶杯。

  「真的是王爺的孩子嗎?」月箏重重擱了茶杯,杏眼圓瞪些微失態,明顯不能消化這個親耳聽到的消息,「如果是真的,王爺如何讓公主懷了他的孩子,這……」

  映雪瞧著她,不答反問:「王爺可曾去過妹妹房裡?」

  月箏小嘴一抿,旋即頷首絞著小手:「沒有,王爺從娶月箏進門,就沒進過月落園。」

  映雪靜靜看著月箏這模樣,突然憶起自己初進王府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她不也站在連胤軒身邊絞著手帕子的嗎?那也許是一種無助,一種隱忍,或者一種膽怯。

  是何時,她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心思?

  她羽睫微壓,鳳眸清亮:「月箏妹妹可是想懷王爺的孩子?」

  「呃?」月箏悠然抬起含羞帶怯的臉,小手中的帕子捏得死緊:「不,月箏只是隨便問問,聽說王爺準備娶闌歆公主,宇文丞相這次特意來卞州接公主回京再完婚……」

  「你一個深宅內院的女子,如何知曉了這些?」映雪蹙眉,沒有呵斥。

  「月箏只是聽府里的下人說起,現在府里到處傳言王爺即將娶闌歆公主,所以……」月箏怯怯看著映雪,嬌俏大眼鹿濕,楚楚成雨霧中的一株花朵。

  她本生得嬌小,大大的眼兒,小小的臉,身子骨柔弱得人見人憐。如此這般,映雪的心也硬是化成了一灘水。她本無意責罵這個妹妹,只是些微牴觸蕭闌歆如此在府里興風作浪,描黑事實。孩子到底是不是連胤軒的,大家心裡都有數。

  「月箏,如果你真的想懷上王爺的孩子,我可以為你搭線。」她終是說出了這句話,捏捏月箏冰涼的小手,輕淺道:「如果不愛一個男人,何苦要懷他的孩子,一個人靜靜過著,多好。」

  「姐姐。」月箏淚珠一落,嫵媚小巧的臉蛋染上與那身嬌俏極為不搭的憂愁,輕道:「如果不愛,該有多好。月箏從來羨慕姐姐的淡雅,仿佛誰也入不了姐姐的心,姐姐可以將自己包裹得極好,誰也窺探不得。」

  映雪心中一慟,瞧著這個看似無憂無慮的女子:「再硬的心,也會有裂痕。」

  「姐姐愛上王爺了?」月箏臉蛋掛有淚珠,睫扇濕透,「如果把心給了他,會是一場悲劇。」

  映雪沒出聲。

  月箏又道:「對不起姐姐,妹妹失禮了,問了不該問的話。月箏這就回園子去,不再打擾姐姐了。」說著,急匆匆起了身,帶著小婢要離去。

  「你等等。」映雪叫住了她,道:「今晚我讓你去他主居侍寢。」

  「姐姐?」月箏回頭,臉上還是濕噠噠一片:「月箏不強求,只是與姐姐聊得投緣,說了些玩笑話,姐姐莫當真。」

  映雪望著她:「是不是玩笑話,我們都清楚。姐姐能體會你那種只能望著他背影的痛苦,只是想勸戒妹妹,如果要選擇走上那條不歸路,就不要後悔。」

  「姐姐。」月箏又滾落一顆淚珠子,笑得淒楚:「姐姐也曾這樣愛著一個人的背影麼?」

  映雪微愣,終是點了頭:「愛過,但不是王爺。」又道:「王爺今夜與西門公子對飲,一時半刻不會回寢居,你現在回去做些準備,我呆會將你安排進他的主居。」

  「姐姐?」月箏欲言又止,瞧著她。

  「你說。」

  「姐姐為什麼要搬到偏居來?」

  映雪瞧著窗外的大片烏雲,道:「可能這兒比較涼爽些,姐姐怕熱,受不得主居的氣悶。」

  月箏瞧著她,吸吸鼻頭的酸澀,笑道:「姐姐好比那進貢的堅果兒,堅硬的外殼下是一顆脆弱的心。妹妹這就回園子去,下次再來拜訪姐姐。」

  「去吧。」映雪輕嘁,示意水媚取了件蓑衣,遞到小婢手裡:「呆會怕是要下大雨,這月落園有些距離,記得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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