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我有一個夢

  無言？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許曼貞愕然看向丁卯。

  「他們成親才三天，鄭大哥就出來打仗了……」丁卯嘆息著，搖著頭。

  讓無言嫁人？這就是趙君正說的對無言的妥當安置？許曼貞看著還在沉睡中的趙君正，頓時也無言起來。

  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累？許曼貞看著他，心裡漸漸變得柔軟起來。雖然他對無言的處置並不是那麼能夠讓人滿意，可是……終歸他是做出了選擇。雖然他還沒有將他的選擇告訴她，可是許曼貞知道，他做出了自己希望得到的選擇。

  「百姓很苦麼？」許曼貞輕輕地問丁卯。

  「苦，很苦。」丁卯搖搖頭，聲音沉重地說道。她平常顯得有些尖利的聲音，現在也低沉了起來。她又記起了當時自己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下面的無數的百姓在下面擁擠著，哭嚎著，拼命拍打著城門，想要進城。在他們的背後，遼人的騎兵騎在馬上，手握兵器，躍躍欲試。

  沒有人敢開城。他們被高大結實的城牆保護著，看著下面那些兵甲鮮亮的遼國騎兵，失去了身為男人的最後一絲勇氣。

  遼國的騎兵等了很久，見這座高大的城池根本沒有開門的打算，頓時也覺得無聊起來。也不再無益的等待，喊著號子，策動起他們的馬匹，發出怪異的叫聲，向著城下的百姓衝來。

  百姓發出恐懼的哭叫，用力地拍打著城門，有些人見城裡的官兵根本不可能會給他們開門，站在下面，破口大罵起來。可是當遼兵衝過來時，仍然嚇得縮成一團，或將身邊的人向向遼兵推去。

  可是躲又躲得了幾時？很快，城下便是一片殘肢斷臂，血流滿地，處處是痛苦的呻吟……宛如地獄。

  許曼貞聽著她細細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景，驚駭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這是什麼樣的場景？即使是在後世最黑暗的影視劇裡面，也不會表現出這樣殘忍的血腥。

  她呆呆地看向還在睡夢中的趙君正。他似乎睡得不怎麼好，眉頭緊皺，頭輕微地顫動，顯示著他那激烈的夢境。

  「當時王爺看不下去了，想要求帶兵出征。」丁卯輕輕地說道，她也轉身看向了趙君正，「可是主事的文官不肯，說若是惹得遼國與金國聯手，王爺可願當這個罪人？」

  許曼貞目瞪口呆，這是什麼狗屁理由？因為害怕兩個鄰國聯手，所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被敵人殺害，卻無動於衷？這是什麼樣的邏輯？

  「可殺！文官皆可殺！」睡得正香的趙君正突然間坐了起來，怒瞪著眼，大聲喝道，直將一旁細聲說話的許曼貞與丁卯嚇了一跳。許曼貞正要說什麼，卻見趙君正再次閉上眼，直挺挺地又躺了回去，馬上就響起了輕微的呼嚕聲。

  這是……夢囈？許曼貞看著他的樣子，知道他做的是什麼夢了，不由得心中黯然。當時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景，才會讓他回來了之後，仍然如此激動？

  「王爺……他實在是受不了了，就帶著府里的家丁，將劍架在了守門的軍官脖子上，逼迫他打開了城門，出了城。可是王爺卻說我是女子，怎麼也不肯讓我一起去……」結果整個王府的人，包括王爺都出了城，只留下她還在城裡。

  當然，她留下也不僅僅只是因為性別，她還有別的用處。

  王爺出了城，殺了很多遼兵，很快，遼人那邊便注意到了這裡，竟然還有人反抗……所以，停下了屠戮，而將兵力源源不斷地派向這裡。王爺他們很快便陷入了重重包圍，陷入苦戰。

  這個時候，城裡應該趕緊派人出來接應他們，可是城裡那些已經沒有了男子膽氣與熱血的官員們，明明看著王爺他們陷入了血戰，卻完全當成了沒有看見……若不是自己趁其不意制服了為首的文官，王爺他們只怕全部都得折在外面。

  可是儘管這樣，弟兄們大部分都沒有了，剩下的幾個，也個個都是重傷……就連王爺，也是受了不輕的傷。

  不過尚可欣慰的就是，因為他們拖延了遼兵，城下有不少的百姓逃走了。

  「這樣的官員皆可殺！」許曼貞聽著丁卯的述說，怒氣沖沖地說道，「制定這樣政策的皇上也可殺！」

  「噤聲！」丁卯嚇了一跳，聲音大了些，她的聲音本來就尖利，現在一時失態，更是沒有控制得住，聲音更加的尖利起來。一旁的趙君正睡得本來就不踏實，一直在做夢，被她這一吵，一下子便醒了過來。

  「你們在說些什麼？」趙君正揉了揉額頭，問道。

  「沒有……沒有說什麼！」丁卯嚇壞了，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句，趕緊便是一閃，人便不見了。

  「如果丁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不要與她計較。」趙君正扶著椅子慢慢地坐了起來，說道，「現在府里還完好的兄弟就是她一個了……還活著的個個都帶著重任，也不知道能活下來幾人……」

  許曼貞黯然，看著他艱難的動作，突然問道：「你身上受了傷？重嗎？」

  「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趙君正正說著，許曼貞的人卻是靠了過來，伸出一隻，在他肩膀上略微用力一按……

  「噝……你輕點兒！」趙君正疼得大叫。許曼貞沉默著沒有說話，手移動著，又在他身上游移著按動著。

  趙君正知道她想做什麼，也安靜下來，任由許曼貞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的，再不發出任何聲音來。不過天氣炎熱，他身上衣裳也不厚，許曼貞隔著布料，也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下面哪些地方裹有繃帶，而哪些地方沒有。

  可是整個上身摸了下來，許曼貞發覺，他身上幾乎都纏滿了繃帶。由此可見，當時他受了多重的傷……那一定是渾身鮮血。

  可是就這樣，那些人也不願意打開城門，放他入內，而寧願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文官是可殺，其實最可殺的人卻不是他們。」許曼貞突然間凶氣沖天而起，煞煞地說道，「最可殺的，卻是那坐在高位上，享受著百姓的供奉，卻是看著百姓流血卻不願意去救的人！」

  趙君正沉默了，半晌才說道：「這話你不要再說，事情沒有做好，都是下面的人的錯，皇上他……」

  「皇上他就沒有錯嗎？」許曼貞不屑地說，「下面這些文官是不對，可是如果不是皇上下了命令，他們有多大的膽子，敢看著老百姓被屠戮不救？敢眼看著王爺戰死也不接應？」

  趙君正用力瞪著許曼貞，過了很久，他的態度總算是軟了下來，輕輕地說道：「這話……再不要對人說了……知道麼？」

  許曼貞輕輕點頭。她也知道這個時代，這樣的話是是根本不能對人言的。只是剛才她實在是太氣不過了，怎麼可能存在這樣對待百姓的帝王？才會一時激憤，說出了剛才那樣的話。

  其實不必要趙君正教她，她以後也不會再說了……只是，這並不代表她心中便不怎麼想。這個皇帝……真的應該馬上就死！

  想了一陣，她開口說道：「我以前……曾經做過一個夢。」

  趙君正怔怔地看著她，聽著她繼續說道：「在夢裡，我夢到那個人陷入了瘋狂的狀態，開始懷疑他身邊每一個人，認為他們都是想要奪取他最珍貴的東西……甚至包括他的兒子，他的妻子妾室……他唯一只相信他的……」許曼貞思考了一下，用個什麼樣的詞來形容，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好詞來，只好含糊地說道，「他的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僕人……」

  趙君正安靜地聽著。雖然許曼貞說是夢裡的一個人，可是不管是聽的人還是說的人，都知道說的是誰。這是第一回，許曼貞將她以前的事情講一些出來……即使只是講個故事，可是許曼貞也知道，她是背了風險的。

  可是面對現在這個樣子的趙君正，她覺得說出來很值得。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論是他的妻子妾室，還是他的兒子，一個個都噤若寒蟬，面對他，面對那個僕人，都是如此……那個僕人的行為也越來越離譜，可是這個人卻只相信他。有一次，一個深受寵愛的妾室實在是看不過去，在他的面前說了幾句真話，卻讓他大怒，將妾室一家子全部發賣出去……」

  「而他的一個弟弟，終於受不了，趁機發動了政變……」許曼貞正在那裡說著，卻聽到趙君正問話。她愣了一愣，趙君正又問了一遍。

  他問的是：「老幾？」

  許曼貞悻悻地笑了一笑，然後說道：「老八……這個只是我的夢，你做不得準的。」只是最後加的這句話，怎麼聽怎麼無力，近似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原來是老八？」趙君正沉吟著說道，「他一直防我防得厲害，卻原來……那個人是老八麼？」他看到許曼貞一臉的愕然看向他，解釋道：「以前有龍虎山的真人替他看過，說他將被親弟纂權。」所以才會一直如此忌憚自己。

  可是老天卻與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原來那個人是老八嗎？他最喜歡的老八？

  只是，真的是個夢嗎？他沉眸看向許曼貞，她到底還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