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軟弱

  如果當年的事情再一次發生，許老頭會把江氏怎麼樣？只怕這次就沒有那麼好，還能夠落個清靜了。許曼貞咬著牙，一個人拼命地向著清姿園狂奔而去。所有的丫頭都被她支使開了，現在，她竟然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來到這個世界上，這還是第一次。她又記起了前世時，那些所有孤寂潮濕冷冰的日子。

  那時候她太窮，沒有多餘的錢來租住好一點的房間，只能在一間潮濕的地下室里將就著。那裡長年不見陽光，小小的只有四五個平方米的房間裡，只放得下一張床，還總是浠浠瀝瀝地漏著水，被褥幾乎沒有乾燥的時候。她那個時候最大的樂趣，便是窩在小屋裡上網，看看八卦，盜版的電影電視什麼的。偶爾穿個馬甲到天涯的八卦版塊爆個小料，如果跟貼的人多，她就樂得偷偷笑。

  後來她漸漸熬出了頭來後，這樣的日子便越來越少了。她都幾乎已經遺忘，自己還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灰色的過去。她甚至還擔心過，自己會不會將前世那幾十年完全忘掉，變成一個顏色淡漠的夢境？但是現在她知道了，不會的，這樣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因為那段經歷，已經深深地銘記在了她的靈魂深處，成為她整個人的一部分。

  「你怎麼一個人？你的丫頭呢？」突然，有一個有如天籟般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許曼貞慢慢地轉過身去，她好怕，就像前世那樣，所有的安慰，全都是來自於自己的想像。

  還好，這輩子她的運氣比較好，眼前站著一個真實的、溫暖的人。趙君正一身的雪白衣裳，眉眼含笑，長身玉立，就這樣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許曼貞突然便覺得非常的委屈，非常的軟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謀劃，在今天晚上就很可能便會有毀於一旦，她是真的害怕了起來。也許，自己的選擇根本是錯的？劇情根本不應該去被改變？她應該順著劇情，慢慢地走上那條悲慘的結局？

  「你到底怎麼了？」這樣軟弱的許曼貞，是趙君正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他有些驚慌，又看著許曼貞的雙腿似乎有些發軟，人也慢慢地向著一旁歪去，不由得大急，大步一跨，便接住了她差點便摔到地上的身體。

  許曼貞的身體軟軟的，呼吸急促，面色灰黃，非常的不對勁。趙君正沉著臉，撈起了許曼貞手腕，給她把了把脈，發現她是驚嚇過度。

  一個大宅院裡面的少女，會因為什麼事而驚嚇過度？趙君正皺眉。剛才他才聽無笑繪聲繪色地給他講了今天她們母女兩個攏絡府里眾多管事的故事，他還覺得，這樣自信的許曼貞，應該是光彩奪目的，所以才這麼晚了，也過來了。

  可是卻沒有想到，就在一葉園的外面，他竟然見到了如此軟弱而惶惑的許曼貞。自信的光彩照人的許曼貞，讓他嚮往，而眼前這個軟弱無比、惶惶惶不可終日般的許曼貞，卻又讓他心疼不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她會被嚇成這個樣子？她的丫頭呢？怎麼這樣關鍵的時候，一個也不在身邊？

  「發生什麼事了？快回答我！」趙君正緊緊地捉住了許曼貞的肩膀，大聲地在她的耳邊說道。

  他的大喝聲，終於將許曼貞游離於另一個時空那段悲慘日子的魂魄給叫了回來。她定了定神，眼睛恢復了一點神采，看向了面前的人。

  「趙……王爺？」許曼貞一愣，突然用力捉住了趙君正的手，急急地說道，「跟我去清姿園……不然就來不及了……」

  清姿園？那不是五姨娘的園子嗎？怎麼叫他去？雖然自己借居在許府，可是姨娘的住所，還是有些不方便吧……

  許曼貞本來也沒有想過要去叫他來的，可是現在人就站在眼前，而他的來頭，比府里其他人都要大，有這樣的人坐鎮，縱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許老頭多少也要點臉面，不敢做得太過分了。

  許曼貞現在完全已經是被溺者的那種心理了，撈到救命的，也不管是什麼東西，便再也不肯住手。

  「好，你放心，我去。」趙君正本來欲拒絕，可是許曼貞現在這樣脆弱的狀態，看著她希冀的眼神，拒絕的話也如何才能說得出口？只能在心底嘆息一聲，答應了下來。

  許曼貞聽到他答應了，大喜，身上的重擔仿佛被卸下來大半般，長長地鬆了口氣。

  「到底是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了嗎？」趙君正含笑看著還緊緊揪著他袖子的許曼貞，問道。

  許曼貞已經鎮定了很多，也看到自己那雙不合規矩的手，臉一下子紅了，趕緊放了下來。她的動作，反倒讓趙君正有了一絲隱隱的失落。

  「就是……五姨娘可能會出事。」許曼貞人冷靜了下來，也就恢復了往日的精氣神，同時，她也從心底里感激趙君正，如果剛才不是她，自己也許還在這裡惶惑不安，就要耽誤大事了。

  可能會出事？這是什麼意思？趙君正仔細地打量著許曼貞的表情，發現，她說的雖然是「可能」，可是她的表情卻是無比的篤定。可能會有什麼事？想到五姨娘那個日漸隆起的肚子，趙君正也沉凝了臉。

  「你確認？」他沉聲向許曼貞問道。

  許曼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沒有事最好。」可是，她卻不敢這樣去奢望。四姨娘當家這麼多年，別的方面都是表現平平，卻只有在破壞別人子嗣上面，卻是能力顯著——在她之後，除了一個三姨娘還生了一個兒子外，許老頭這麼多年，辛苦耕耘了那麼多地，楞是一無所得，顆粒無收。

  誰知道她今天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對付南容呢？

  許曼貞沉默著向著清姿園趕去，趙君正知道現在許曼貞心情很亂，也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面，無聲地給予她支持的力量。

  許曼貞卻已經不再像剛才那般軟弱了。她的腳步堅定不移，一步一步，快速地向著清姿園走去。她要保護自己，保護娘親，保護這個家裡面所有她喜歡的人。她還要阻止壞人的陰謀，不讓她們害到她，與她關心的所有人。

  來到了清姿園，五姨娘見到她，卻是一愣，特別是看到許曼貞一臉的嚴肅，還有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趙王爺。

  趙王爺，他怎麼也跟著來了？五姨娘心中惴惴，又不方便直接開口詢問，只好先將人迎了進來。

  院子裡，擺著一張小圓桌，還有幾把小凳。五姨娘解釋道：「今天難得月色不錯，大家心情也好，就搬出來賞月吃點心。」她偷偷地瞥了許曼貞身後的趙王爺一眼，又熱情地招呼道，「二小姐……還有王爺也一起來吧。」

  許曼貞臉色沉沉地掃了一眼那桌上的幾樣東西，一小碟子早熟的櫻桃，鮮紅剔透，誘人口水，是娘親陪嫁的莊子今天才送來的；一小盞顏色深紫的桑椹，卻是今天才拿到小樹林管理權的衛婆子摘了送到各個院子的，看來她還比較會做人，並沒有顧此失彼；幾塊切得薄薄的蜜瓜，是府里去年秋天的時候便存放，以待來年慢慢吃的，南容有身孕，這些東西肯定得優先……

  還有幾樣，都是一些比較時鮮或者稀奇的瓜果，味道都很不錯，也都很適合孕婦吃。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所有的這些東西，都同江氏——也就是府里的管事人，脫離不了關係。

  「二小姐……這些東西怎麼了？」五姨娘站在一旁，神色惴惴地問道。紅香也站在一旁，也有些害怕，緊緊地拽住了自己丫頭的手。

  趙君正上前一步，站得離許曼貞更近了些。許曼貞的精神振奮了些，她沉著臉，將小桌上的這些水果，一樣一樣地取了過來，放到鼻前聞聞。

  問題應該不是出在這些水果上。許曼貞知道，那些古裝戲裡面經常會有一些「無色無味無臭」的毒藥，但是事實上，這樣的毒藥，在古代，卻是幾乎不存在的。許曼貞將所有的瓜果都聞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味，便知道，如果四姨娘下毒，那麼，毒藥應該沒有下在瓜果裡面。

  那麼……她的眼光，掃到了一旁那小壺清酒上面。她取過那壺酒，揭開蓋來仔細聞了聞，果然，在濃烈的酒香下，掩蓋著一絲很清淡的很清淡的略有些甜膩的香氣。

  這樣貴重的酒，是不應該會有這樣不上檔次的氣味的。許曼貞心中瞭然，將酒壺交給了站在她身後的趙君正，說：「請王爺聞聞，這酒是不是有點不對？」

  趙君正沉著地接過小酒壺，放到鼻下聞了聞，臉色變得更凝重起來，他沉著說道：「這裡面摻的……似乎有麝香，還有雄黃……沒藥、紅花……不過到底是什麼藥，我沒有見識過，卻是認不出來。不過，肯定比單用這幾味要，藥性要更強些。」

  趙君正每說出一樣，五姨娘的身子便要抖一抖，最後，她終於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一歪，軟到在地上。她的丫頭趕緊去攙扶她。

  趙君正的鼻子這麼靈，還挺讓許曼貞吃驚的，這傢伙難道是屬狗的？她從趙君正的手中接過酒壺，沉著臉看著五姨娘，又看看臉色蒼白的紅香，冷冷問道：「喝了沒有？」

  今天特別的悲傷，有個孩子太輕易地解決了自己……留下無數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