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精明的老憨

  許曼貞神色詭異地盯著丁卯，只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正要再躲起來，許曼貞卻伸出手來制止了他，然後，繞著他轉了一圈，口中嘖嘖有聲。

  丁卯直覺得渾身發毛，都打算開口說話了，許曼貞總算是開口了：「白心，幫我看看，他這黑衣上沾著的，是不是紅色的粉？」

  什麼粉？丁卯一愣，卻見一旁的那個俏丫頭上前來，在他的衣襟處抹了一下，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很肯定地回答道：「小姐，就是紅色的。」

  「丁大哥，我知道了，剛才你躲在哪裡了。」許曼貞高興地拍著手，「你剛才躲在樑上了，是不是？」

  丁卯的全身包括整張臉，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就連眼睛珠子，許曼貞也看不到，可是她卻感受得到，丁卯向她投來了不怎麼愉悅的目光，然後，他伸出手來，在剛才白心摸過的地方，揩了一下，再看看手指。

  他的那隻手指頭已經被粉末染得通紅。

  「這是什麼？」仍然是清亮的聲音，不過，從聲音可以聽出，丁卯非常的不高興。

  「這是……我剛才不小心灑了一些胭脂……」許曼貞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心虛地回答道。

  「灑到了屋樑上？」丁卯問道，「還有哪些地方有胭脂，或者是別的什麼？」

  「其實丁大哥，你的聲音蠻好聽的，為什麼不愛說話呢？」許曼貞顧左右而言它，大力勸導起丁卯來，「你這聲音，就算是唱歌，也是一等一的好嗓子，為什麼會怕別人聽見你說話呢？」

  丁卯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後縱向一提，下一秒，人便到了樑上。

  這次，他並沒有刻意去躲避，所以許曼貞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如何到了樑上。說實話，他的輕功可真是牛得很，只是輕輕一提的樣子，人卻飄了那麼高。

  然後許曼貞看到，房樑上飄下了一陣紅色的粉末雨……不，是丁卯，他將房樑上的粉末全部都掃了下來。

  紅色的粉末飄飄悠悠地從房梁灑下來，許曼貞趕緊躲避。直到終於不再飄了，丁卯才沉著臉，從房樑上面跳了下來。

  許曼貞再次對他的輕功嘆為觀止。這麼高大一個人從房樑上跳了下來，竟然沒有比剛才那些粉末重多少的樣子。

  「還有哪裡還有？」丁卯沉著臉問許曼貞。

  許曼貞擺了擺手，打算裝傻。丁卯見問不出來，也不再問，仰起頭在房間裡望了一圈，然後選了個地方，再次跳了上去。

  真不好玩。許曼貞聳聳肩，她當初費了那麼大的力氣，人家只是輕輕一掃……唉，真沒有意思。

  「白心，咱們去靜心齋。」許曼貞叫著白心還有江桂一起離開。

  白心仰起頭，看著不停地往下灑著粉色粉末的那根柱子，有些擔心地問道：「小姐……咱們就這樣走了，成嗎？」

  「你丁大俠是大俠，誰還能把他怎麼樣？」許曼貞擰了擰白心的鼻子，說道，「可是去找我娘，卻是急事啊。」

  「那咱們趕緊！」白心趕緊說道，許曼貞本來心情不太好的，看到白心這天真爛漫的樣子，也不由得真心地笑了起來。

  可是，許曼貞笑完了又有沉重，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小姐的貼身丫頭很可能以後是要陪嫁的，而陪嫁的丫頭有兩個出路，一個是嫁個器重的管事，當個管事娘子，而最重要的一個出路，則是同嫁給小姐的夫君，成為姨娘。

  如果真的白心將來也有那麼一天，與她共侍一夫的話，那她到時候，還會像現在這樣忠心耿耿嗎？還會像現在這樣天真無邪嗎？

  可惜了，趙君正說的是「不會納很多妾」，並不是「不納妾」……

  「小姐，奴婢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白心被許曼貞瞧得直發毛，伸手摸了摸自己臉。

  許曼貞擠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說道：「沒有什麼……什麼也沒有，你放心好了。」

  真的？白心有些疑惑，可是剛才小姐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呢。

  「好了，我們趕緊去找夫人吧。」江桂扯了扯白心的衣服，不讓她繼續糾結下去，「丁大俠這麼折騰下去，別把房子都拆了。」

  白心也有些擔憂地抬頭看了眼頂上，現在找丁大俠到是挺容易的，哪裡粉末飄得正得勁，他便正在哪裡。

  聽那傳來的動靜，他的動作可真是不小，聽了江桂的話，白心也有些擔心起來。

  「你是說，四姨娘找她表姐搞了藥，很可能是為了對付五姨娘？」江氏放下了手中的佛卷，一臉嚴肅地看向許曼貞，認真地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其實把握不是特別的大，」許曼貞很老實地承認道，「因為四姨娘很小心，所以打聽到的消息不多，主要都是我猜的。」

  「娘覺得你猜得很對。」江氏安慰女兒道，「趙氏……」

  「娘，還有一個人可能多知道一點當年的事情。」許曼貞想起一事，趕緊說道。

  江氏驚喜地抬起頭來，急急地問道：「是誰，現在還在府里嗎？」

  要說當年的事情她背了這麼大一個黑鍋這麼多年一點也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她被關了這麼多年，而好不容易出來後，卻發現當年知情的人，幾乎已經全部都不見了蹤影。許世勛這事做得這麼幹淨，讓她吃驚。

  而現在，她卻是隱隱有了點想法，有些事情，只怕不是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

  「他叫老憨，是府里的車夫，趕著一輛府里最普通的青布馬車。」正是因為他的不起眼，所以，他才從四姨娘的手上逃了出來——當然，並不是唯一的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是老資格了，只要他不犯錯，四姨娘很難對付他。

  「老憨？」果然，江氏聽到這個名字很茫然。

  許曼貞介紹道：「他的馬車平常都是下人們坐得比較多，而且據說當年從死人堆里救出了爺爺還是怎麼來著，反正是有著大功勞的。」

  死人堆里救人的說法，她是隱隱有點印象，卻是不記得來自何處了。

  「當真？」江氏一悚，「咱們府里還有這樣的功臣麼？怎麼能讓他去趕個破馬車？」

  許曼貞這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弄岔了，老憨肯定是有功的，可是卻只怕不是從死人堆里背回了當年的老爺。這個段子，是從哪裡來的來著？哦對了，好像是當年的課文，《紅樓夢》裡面焦大來著！

  許曼貞在江氏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吐了吐舌頭。

  「趕緊去叫人把他帶來……算了，還是我去吧……」江氏心急得不行，恨不得馬上就見到老憨，好好向他打聽個清楚。

  「娘，不要急。」許曼貞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打消了江氏親自去找老憨的打算，而是讓紅芪去將人叫來。

  一會兒，紅芪便帶著人來了，一個頭髮有些亂糟糟的老頭子，酒糟鼻子，通紅的眼睛，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江氏輕聲問道：「聽說你的車技不錯，有沒有想過不再趕那輛舊車，而是換一輛好些的。」

  老憨卻是仿佛沒有聽懂一樣，直憨憨地回答：「多謝夫人關心，老奴覺得現在挺好的，那車用得也不算多，偶爾出去送大姐們回家一趟，大姐們都會打賞老僕，這日子硬是過得。」

  江氏沉默了一陣，許曼貞急了，這個老憨是怎麼回事？怎麼這樣說話呢，她趕緊說道：「你要是趕輛好些的車，那以後的打賞不是會更多？」

  老憨想想，果然是這個理，這才同意下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十二年前那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江氏目光灼灼地看向老憨，眼睛連眨都不眨。

  老憨咕噥一聲，才抬起頭，慢慢地說道：「當年的事情，如果夫人都不清楚，那老奴僕又知道什麼？」

  「你……」江氏被老憨的話堵得差點背過氣去，許曼貞趕緊替她順著背，又狠狠地瞪了老憨一眼。老憨卻是眯著眼，一點也不在意地樣子。

  像他這樣的有功之臣，什麼也不用在意，他不害怕年紀大了做不動了之後，許府會將他趕出去。

  如果許府真的那樣做，那在德陽，許府也就不用混了。

  「很大一筆，再加上，放了你的奴籍，你看如何？」許曼貞突然開口說道。

  放了奴籍？老憨突然抬起了眼，盯著許曼貞，目光灼熱，似乎都要將許曼貞燒得融化掉了。

  「老奴一家子的奴籍都要放。」老憨開出了條件。

  「沒有問題。」許曼貞代表江氏全權同意。江氏本來想要攔的，想了一想，還是停下了。

  老憨這才挺立站好，兩隻魚泡一般的眼睛也不再是平常總是不醒酒般的糊塗樣——雖然許曼貞早就知道那是他裝出來的，可是現在看他的樣子，卻是仍然嚇了一跳——這哪裡還是以糊塗著名的老憨？

  她平常若不是糊塗萬分，府里也不會人人都叫他老憨，可是現在，許曼貞要說，許里上下比他清明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整個府里的人，竟然全部被他騙過了，還一騙就是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