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晚飯

  雖然同意了，可是許世勛仍然有些勉強，猶豫了又猶豫，躊躇了再躊躇。五姨娘卻似乎一點也不明白許世勛的心思一樣，使勁推著他就從清姿院出來了。

  站在清姿院門口，許世勛一時間有些恍惚。他愣愣地站了一陣，轉身問身邊的小廝文竹：「接下來，是要去哪裡？」

  老爺你想去哪裡，小的我哪裡知道呢？文竹心底腹誹，只好試探地問道：「老爺，剛才五姨娘說請您去靜心齋一趟，您去不去？」

  對了，靜心齋。許世勛這才恍然般地說道：「是啊，靜心齋呢，那咱們現在就去靜心齋。」說著還苦笑著，有些掩飾狀地說道，「年紀大了，忘性也是越來越大了。」

  真的是忘性大了嗎？文竹趕緊說道：「老爺您正當盛年，哪裡老了。」

  許世勛卻不置可否，只是向前走去。可是離靜心齋走近，他的腳步，便越是邁不開來。最後，就在靜心齋的門口，他再一次停了下來，神情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座院落。

  時近晚飯時分，可是靜心齋里卻仍然是熱鬧非凡，許世勛看著裡面輝煌的燈火，還有那不停進進出出的人流，他將自己的身影藏到了路邊一棵大樹的陰影之下，因為天色已經昏暗，來來往往那麼多人，竟然一直沒有人發覺。

  「這麼熱鬧……哪裡還能叫靜心齋？」許世勛嘆息，又想到，這麼熱鬧的情景，自己有多久沒有遇著過了？

  而靜心齋裡面，江氏看著兩個鬥嘴斗得正起勁的兒女，笑著問：「你們兩個今天一天都打算是要泡在這裡了？晚飯都要在娘這裡吃？」

  「是啊，好久沒有吃過娘這裡的飯菜了。」許曼貞抱著江氏的胳膊，撒嬌地說道，「好久沒有吃過娘這裡的飯了，娘這裡的飯菜特別的香，今晚要多準備一些，我要多吃一點。」

  「好吃怎麼沒見你多吃幾回？」江氏笑著點了女兒的額頭一下，許曼貞便裝傻充愣地直笑。

  兒子就不如女兒了，許達鴻只能眼饞地看著妹妹在母親的懷裡滾來滾去，非常穩重地說道：「娘，兒子也是想你這裡的飯菜了。好像那些廚娘給靜心齋做飯的時候，都會用心一些的。」

  「好好好，今天晚上你們都在娘這裡吃。」江氏當然知道兒女這麼說只是想哄她高興，非常開心地笑著，便高聲叫著綠萱去通知廚房，綠萱趕緊去了。

  許世勛站在靜心齋的門口，看著熱鬧的人流，聽著從裡面傳來的歡聲笑語，站了良久，終於鼓足勇氣，踏步從院門口的大樹影子裡走出來，走進了院子大門。

  綠萱才從裡面出來，卻是一頭差點撞上了許世勛，正要開罵，可是卻看清了來人，嚇得臉都白了，讓到一邊，可是腦子想想，又緊急地向房間裡跑去。

  她這是要做什麼？許世勛一愣，繼續著自己的腳步。守門的那個婆子一看是老爺來了，趕緊向他行禮，然後就撒腿往裡面跑去。

  還準備要幾個人通報呢？許世勛皺著眉，這管理也太亂了吧？

  綠萱飛快地跑回了房間，向江氏問道：「夫人……夫人！老爺來了，要不要報他的飯菜？」

  「他來做什麼？」房間裡幾個人正言笑晏晏，聽說許世勛來了，頓時氣氛就冷了下來，江氏皺眉道，「老爺只是來坐坐的，他多的是地方吃飯，咱們不用叫他的，你還是按原來的安排就是了。」

  綠萱便趕緊應道，退了出去。

  她才出門，又遇上那個守門婆子，大呼小叫地說道：「夫人，老爺來了！」

  江氏皺眉，揮揮手，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整了整衣襟，摸了摸頭髮，然後帶著一雙兒女，端莊地向外走去，去迎接這個好難得來一回的老爺。

  「原來你們都在這裡。」許世勛看著妻子與兒女都出來了，悻悻地笑道，「難怪說你們這裡這麼熱鬧呢，原來人都齊了。」

  江氏非常端莊地行了個禮，說道：「老爺今天怎麼來了。」

  許曼貞與許達鴻也趕緊上前行禮，許世勛表情淡淡地等兒女起來了，再說道：「這個地方太熱鬧了，跟靜心齋的名字不符啊。」

  「表面上熱鬧，心裏面可是安靜得很。」江氏冷冷地說道，這話一下子便頂得許世勛有些下不來台。

  他心中薄怒，本來想拂袖而去，可是來時五姨娘再三苦勸，便忍了下來，訕笑道：「夫人所言極是。」

  許世勛的這個態度真是讓許曼貞與許達鴻大吃一驚，不知道一向脾氣大得很的父親，今天怎麼在母親面前乖乖吃癟起來了。

  進了房間坐下，許世勛便東拉一下，西扯一下，就是不說來意，江氏只得也強忍著，陪著他胡說八道著。

  他肯定是有事。許曼貞看著許世勛那坐立不安的樣子，心中篤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這樣坐著，寧願胡亂地拉扯著，就是不願意說正事。

  直到綠萱在門口閃了一下，江氏才強忍著不悅，對許世勛說道：「老爺來靜心齋，不知道到底是何事？時間不早了，還望老爺早些說，達鴻跟曼貞正長身體，不好讓他們捱餓。」

  「那……」許世勛茶都喝了三杯了，可是該說的話卻還是說不出口，只能就這樣泡著，聽江氏說要開飯了，他也鬆了口氣，說道，「既然孩子們不能餓，那就趕緊擺飯吧，咱們在飯桌上說。」

  一起吃飯的時候，那氣氛應該能輕鬆一點，有些話也好出口一些。許世勛這樣想著。

  沒有想到，江氏非常為難地看向他，說道：「可是……實在是沒有料到您要在這裡吃飯……報飯的時候可沒有準備四人的飯呢。」

  許世勛的臉色大變，他的眼睛勾勾地盯著江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沒有派人去廚房說一聲，老爺我在這裡？」這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自己人在這裡坐了這麼久，她竟然連自己的飯都沒有叫！

  「爹爹……爹爹！」許曼貞一看要糟，趕緊給許達鴻使了個眼色，自己趕緊上前來，拼命地勸說許世勛，道，「從去年娘從小佛堂放出來到現在，都幾個月了，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這裡吃飯，所以娘才會疏忽的……」

  「是啊，是啊，爹爹，」許達鴻也趕緊說道，「這真的不能怪娘……」

  「不能怪她，怪我好了行不行？」許世勛氣得肚子都要爆了，他那精心修飾的大把長須一翹一翹的，顯示著內心的極度憤怒，「行了行了，你們也不要再維護你們娘了，老爺我走還不行！」

  說著，他氣沖沖地便向外衝去。文竹趕緊跟上，卻回頭用責怪的目光看了幾人一眼。

  綠萱哪裡知道能有這樣的事情？她哆哆嗦嗦地走進來，問道，「夫人……現在……擺飯麼？」

  「擺飯，當然要擺了。」江氏卻是一點也沒有受到許世勛的影響，她非常氣魄一擺說，「趕緊擺上，別讓我的小囝囝還有小囡囡餓著了。」

  這麼大的人還被娘親這樣稱呼，不論是許達鴻還是許曼貞，都是一頭的黑線。

  「剛才你們兩個怪不怪娘？」飯桌上，江氏看著一雙兒女，又有些擔憂地問道。

  許曼貞正在跟桌子上那滿滿的飯菜做鬥爭。在娘親這裡吃飯就是好，桌上面的，全是自己愛吃的，比自己親自去點還要合心意一些。

  聽到娘親的問話，她放下了筷子，很鄭重地說道：「娘，我覺得，今天您這樣做，做得很好！憑什麼他想在哪裡吃，哪裡就要把他當成寶貝一樣地哄著啊，讓他知道知道也好。」

  許達鴻聽到妹妹這話說得沒大沒小，不由得偷偷瞪了她一眼，可是看到娘親的目光又看向了自己，他也不由得沉吟了片刻，回答說：「娘，今天這事，不能說您對，可是反正兒子覺得這樣做也挺好。」

  許曼貞已經又在那裡跟那大盤大盤的菜在那裡奮鬥了。

  聽到兒女都能理解自己，江氏欣慰地笑了，說道：「其實你爹爹，留他吃頓飯也沒有什麼，可是當年他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南星姑娘的死怪在了娘的頭上，害得娘多年見不到自己的兒女，這口氣，娘一想，就是心氣不平。」

  說著說著，江氏又激動起來，眼角泛起了小花，許曼貞趕緊遞過去一條手絹，江氏接過，擦了擦淚，才接著說道：「這麼多年，娘總算是苦過去了，也能夠與你們同桌吃飯了……可是你們的成長過程，娘卻是再也沒有辦法看一眼了，你們要娘怎麼不恨！」

  不說南星並不是她害的，就算是她害的，一個姑娘，侍妾罷了，連姨娘都還不算，死了就死了，竟然讓她這個正室、原配，丟下兩個年幼的孩子，關到小佛堂去修行！

  那個時候，曼貞甚至還在喝奶！

  這麼多年，他可有想到過，她是怎麼熬出來的？

  加之今天白天那事，他竟然還以為自己會留他吃飯！他怎麼就敢想得這麼美！

  江氏看著眼前的一雙兒女，兒子大了，女兒也大了，這才是自己真正的終身依靠，她只要替他們考慮就是了。甚至其他的，才不在她考慮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