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失態

  眼前的這幕場景，卻是如此之熟悉。許世勛有些恍惚起來，當年，他們也是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恩愛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與江氏卻是漸行漸遠呢？許世勛眯著眼，記了起來。對了，是母親做主，將南星賜給自己為妾後。

  南星是從小服侍自己的丫頭，清現絕塵不說，更兼溫柔又體貼，與自己感情不同一般。

  當時他便興沖沖地跑來找江氏，想給南星直接抬成姨娘。可是卻是被拒絕了。

  而江氏拒絕他的理由也是非常的公允，侍妾要有功才能升為姨娘。大姨娘、二姨娘雖然未生，可是大姨娘是在江氏懷孕期間服侍他的，也算是有功，而二姨娘卻是懷上過的，只是後來流掉了。

  而南星才納就抬為姨娘，確實也是不妥，所以許世勛當時雖然心中不喜，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妻子的意見才是正確的，最後也依了她。

  記得當時自己去向南星道歉時……南星雖然失望，可是卻仍然替江氏說話的那個樣子，心中就是一痛。

  當時南星非常期待地說過，只要她為自己誕下後代……夫人大度，一定會將自己抬為姨娘的……

  可是誰能知道，最後竟然會是那樣的一個結局呢？

  許世勛目光沉沉，看著房間裡面的江氏。

  江氏手捧佛經，沉入地頌讀著。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有它們的陪伴，自己怎麼可能熬得過來？

  只是今天非常奇怪，江氏放下手中的佛經，看著窗外，天色已經這麼晚了，為什麼紅芪沒有過來幫她點燈呢？

  對了，還有晚飯，怎麼這個時候了，還沒有擺上？

  她合上佛經，輕輕叫喚道：「紅芪！紅芪！」

  奇怪，紅芪今天到底是去了哪裡？叫了好一陣，整個靜心齋都是安安靜靜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江氏詫異地站起來，去摸多寶格上面的火摺子，這才發現，房間門口，靜靜地站著一個人影。

  天色已晚，她沒有看清楚是誰，卻是清晰地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會是紅芪！

  「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江氏驚慌地叫道，「人呢，你把人都弄去哪裡了？」

  「原來你就這麼點膽量，這麼多年，你是不是也曾經惡夢連連？」許世勛咬牙切齒地說道，話裡面有著他自己都分不清辨不明的恨意。

  「你……是老爺？」江氏已經摸到了火摺子，她點燃了一支燭，舉著走了過來，遠遠地站定，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都多少年沒有踏足過自己的房間了？江氏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最後一次，還是跑過來責問她為那麼對南星吧？

  而今天，又為了什麼，他再度踏足這裡？

  燭光照亮了江氏的臉，那一瞬間，許世勛的眼睛裡閃過了驚艷。江氏年紀已經不輕，可是卻沒有想到，現在他眾多妻妾裡面，最年輕的，卻反而是她。

  她這些年，日子這麼好過？

  一瞬間，許世勛的內心怒氣勃發。

  「看樣子，你的日子過得真的是不錯。」許世勛冷冷地說道。

  江氏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自己這麼些年過得還能說好？看來，他來看自己，也不是因為什麼夫妻感情，只是想看看自己現在是如何落魄吧？

  一想到這些，剛才心中那隱約的一些悸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江氏冷聲說道：「多謝老爺掛心了，妾身這些年過得如何，老爺難道真的一點也不清楚？」

  許世勛頓時語塞。雖然他自己從來沒有去探望過江氏，可是卻還是安排了人給他通報消息的。

  而那些傳回來的消息，每次都是說她是如何如何的悽慘，讓他心中怒火稍歇。

  一想到這些，他頓時又有些歉意。

  「看著你過得還好，那就算了……」許世勛正要說著，身後卻傳來輕輕的動靜，一瞬間，整個房間裡燈火通明。

  原來剛才江氏叫喚紅芪，紅芪雖然不敢應聲，卻還是擔心夫人吃虧，帶了院子裡的其他丫環婆子等人，都舉著燈過來了。

  如果老爺想對夫人不利，人一多了，他也收斂些。如果老爺是來找夫人述舊的，那麼，正好讓多些人看到，最好明天早上之前，就宣揚得全府的人都知道為好。

  可是紅芪沒有想到，她這樣一弄，卻是將許世勛與江氏兩個人之間原本那涌動著的奇怪的情緒沖得蕩然無存。

  許世勛的半句話就這樣被卡到了嗓子眼裡面，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咳嗽了好幾聲，他才輕聲說道：「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看我還是……」

  可是這句話，同樣地被卡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江氏的面容，一時間竟然沒有回過神來。

  這樣艷麗而年輕的面容……這是她當年嫁給他，他在類下挑起蓋頭時，看到的那一張臉。

  他記得，那個時候，自己驚艷得幾乎不能動彈。

  而現在，他照樣被驚艷得不能動彈。

  許曼貞那樣漂亮，就是因為像她。可惜許曼貞還是很大程度地肖了自己，不然，還能再漂亮三分。

  許世勛好一陣子，才發現自己失態了。

  「老爺，您到妾身這裡來，究竟是有什麼事？」江氏的心情卻是早就平靜了下來，他不再如當年那樣，將他視若最珍貴的寶物，而是非常平靜地問道。

  「哦……」許世勛呆呆地，突然說道，「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從明天起，許府的家務還是交於你管……四姨娘協理。」

  就為這事？派個人來不就成了？江氏有些奇怪，她當然不知道，這是她的兩個寶貝兒女費了好多心思才實現的。

  而起因，只是因為她的一聲嘆息。

  「你……趕緊用晚膳吧……」許世勛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許世勛走後，靜心齋里突然間便熱鬧了起來。所有的下人們，一個個都歡天喜地起來。

  夫人能夠管家了！現在管家的四姨娘只能給夫人打下手了！這樣的好消息，甚至比許世勛這個當男主人的留下歇息，更加讓她們欣喜。

  夫人苦了這麼多年，終於算是苦盡甘來了。

  而且，她們高興的，還有別的，但不是那麼好放上檯面來說的原因，夫人要管家……那肯定會要替換掉一批四姨娘的心腹，那些管事之位，不就得從靜心齋裡面來挑人了？

  「夫人，剛才老爺那眼神……」只有紅芪是真心地替江氏欣喜，全心全意的，沒有摻雜別的因素。

  當年，她是與江氏一起被罰到小佛堂去修行的，同時，還有好多人，本來那些人也是非常忠心的表現，可是時間一長，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半年……

  本來那些人都覺得，一個主母修行，多半只是一個形式，可是卻沒有想到，許世勛卻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江氏修行。時間一長，眼見江氏出頭再沒有指望，那些投機之人便個個又有了別的心思，想方設法，到處托人找關係，一個個都全都從小佛堂里逃了出來。

  到最後，除了原本就負責看守小佛堂的那些婆子，江氏貼身服侍的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這麼多年下來，她耽誤了婚事，江氏也曾經多次勸過她，可是她都笑著拒絕了。如果自己也走了，夫人會怎樣？

  現在靜心齋這麼多人都在慶賀江氏重新得回了管家之權，只有紅芪，卻是因為許世勛看江氏的眼神而高興。

  那麼驚艷的眼神……她就知道，像夫人這樣漂亮的人兒，要重新得回寵愛，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特別是小姐還幫忙給夫人敷臉，將夫人的臉敷得現在年輕得如同一個才剛出嫁的女兒一般。

  也不知道小姐是從哪裡知道這麼神奇的方子的。

  「那樣的眼神……」江氏有些飄渺地看著遠方，那樣的眼神，她曾經那樣的熟悉。

  可是，再驚艷又有什麼用呢，最後還不是落個那樣的下場。

  而現在，她卻是再也不會信這些東西了。

  「飯好了麼？」江氏問道。她是真的有些餓了。

  「夫人……早就擺好了……」紅芪有些為難地說道，可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早涼了，「我拿到廚房去熱熱吧……」

  「哪裡能讓紅芪大姐做這樣的粗活？」一個婆子滿臉笑容地上前來說道，「交給婆子我吧……」

  紅芪靜靜地看著她，冷冷地盯著她，直將這個婆子看得內心直發虛，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紅芪才收拾起早已經涼透的飯菜放進食盒，再拎向廚房。

  別的婆子便偷偷笑話這個婆子，吃的東西何其重要，想拍馬屁，也找錯了東西！

  只有江氏的面上仍然淡淡的，心中卻是冷笑不止。以前她有什麼事，滿院子的人，除了紅芪，別的她一個也使不動。

  可是沒有想到，只是許世勛過來宣布以後家務歸她，這些人便如此大的轉變，上趕著要幫忙，要幹活。

  真是可笑！人情世故，如此現實！

  「小姐，飯來了，您現在要吃嗎？」白心吃力地拎著一個大大的食盒過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