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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6:38:35 作者: 一隻想吃雞的鴨
見他問到李關山了,他們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力氣和他誇讚著李關山。
這個人說李關山伸手利索身量好,那個人說李關山勤學苦練毯功強,還有人說李關山唱腔清亮脾性棒的……
反正顧平安只要在台下問上一句,四面八方便都是誇讚李關山的。
狂熱的讓顧平安喘不過氣來。
但是顧平安還是從底下這群戲迷的口中拼拼湊湊出了李關山的生平。
據說李關山是被他師傅從人伢子手裡買下來的,他師傅一輩無妻又無子,買了李關山便是存著教徒弟當兒子的心的。
戲班子的人說,李關山師傅在世時對李關山很好,那是真的把他當兒子疼的。而他師傅在戲班子裡唱老生,人很好,在混嶺城裡名聲也不錯算是個角。
但可能是在這烏糟的世道里,好人總是不長命,李關山十來歲的時候他師傅不慎從戲台上跌下了下去,就這麼癱了。
那時候李關山的師傅也才四五十歲,這一癱就是兩年,李關山也在床前照顧了兩年。
後來冬天有次下了場很大的雪,天寒地凍的人沒捱過去就這樣走了。
李關山的師傅病了兩年,病的把手裡的錢也花的差不多了。李關山為了救他師傅把城裡的醫館都跑遍了,但治了兩年病沒治好反倒還欠了不少債。
最後那場雪,李關山見他師傅不行了,再跑去醫館求醫,雪夜裡各個醫館都關了門,李關山一間醫館的門都沒敲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師傅死在自己懷裡。
後來他師傅連買口薄棺材下葬的錢都沒。
李關山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把自己賣進了戲班子,賣身得來的錢用作買自己師傅的棺材,好讓他能安安穩穩的下葬,也算是全了一場孝道。
而當初李關山賣身的那家戲班子,也就是現在他身處的這家戲班子。
班主把他收進戲班子之後就認了他當徒弟,然後兜兜轉轉過了這麼些年,李關山唱戲的本事漸漸顯露了出來,登台的次數也越發多了起來,現在一天多的甚至能有四五場,一個月能出幾十場。
不懂這其中門道的還以為戲班子在捧人,但台底下經常聽戲的戲迷卻是知道的。
干武生的吃的都是口青春飯,年輕時撲跌走跤樣樣都行,但一旦過了中年身子骨老下去了,那各種暗病可就都跟著來了,下雨下雪腰疼腿疼都算好的,最怕就是突然哪天瘸了癱了,身子不好了,那吃飯的傢伙就算是徹底沒了。
那下場是個人看著都得脊背生寒的。
所以台下有明白的老戲迷們是知道的,戲班子哪是在捧人,這就是想趁李關山還年輕著,能多賺幾點是幾點。反正是買來的人,賣身契還在手裡攥著呢,怎麼擺弄都翻不了天。
戲班主收了這個徒弟,倒不如說是收了個長工。
而既然是賣身的長工,在戲班子裡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的。
顧平安一邊聽著台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說著李關山,一邊又想著他第一次見李關山的時候他手臂上的劍傷。
他是遭人欺負了嗎?那傷口那麼深,那該砍的有多用力啊。
顧平安在心底吸了一口冷氣。
他看了看台上的李關山,又看了看周遭熱鬧的人群。
台上的武生跟頭落地的那一刻,台下的人都在轟轟烈烈的叫好鼓掌,但顧平安看著那武生微微背過身的手臂,心底卻只餘下了心疼。
可顧平安也看的出來,李關山是喜歡唱戲的,他站在台上眼中是有光的。
那很好,總比自己這個碌碌的庸人好的多了。
台上的李關山見著顧平安皺著眉頭,還以為顧平安不喜歡看戲。
他翻過了跟頭傾身向著顧平安的方向眨了眨眼睛,但還沒先把顧平安逗笑,倒先把他自己逗樂了。
他笑著的眼底是揉碎了的燈火,周遭的人聲如海浪。
顧平安站在海浪中間望著那點燈火,像是在波濤洶湧的暴雨夜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追逐著唯一一絲燈塔的光。
那光點亮了他,也灼燒了他。
將他燃起成了一束火炬,讓他不由自主的靠近那點光,但只怕還未靠近自己便會燃盡,最後露出原本醜陋漆黑的炭色。
從這之後顧平安經常來戲班子看李關山的戲。
李關山在收穫了一個忠實票友的同時,還收穫了一個小醫生。
他請顧平安看戲,顧平安請他吃藥。
半年下來,不僅李關山的外傷被治好了,連他的內里的暗傷都被顧平安治了七七八八了。
不過壞處就是,因為藥喝的多,他那屋子常年都籠著一股中藥味,聞起來苦的很,不要說旁人了。就連戲班子裡最和李關山親近的小師妹都不進他屋子了。
知道的是李關山交了個大夫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李關山得了什麼隱疾呢。
就連戲班班主李關山現在名義上的師傅,聞著李關山滿屋子的藥味都明里暗裡的打聽李關山是不是有什麼隱疾,是不是自己給他排的戲終於把自己好徒兒累垮了。
李關山不知道怎麼說,每逢被人問起只好撓撓頭不說話。
嘿嘿一笑也就過去了。
別人聞著苦,他倒是聞不出來,只覺得這藥稀奇的很,聞著還有一絲絲甜呢。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李關山和顧平安的交情甚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