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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6:38:35 作者: 一隻想吃雞的鴨
    而顧平安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聲響如何都睜不開眼睛,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知道自己正夢見自己回到了輪渡上,回到了那艘輪渡上的房間中。

    但夢中的他閉著眼躺在床上,像是被什麼壓制住了一樣,絲毫不得動彈。

    這是個荒誕而離奇的夢,但在夢中他卻莫名的生出一種恐慌,忽的他聽到船艙進水了,船要沉了。

    偌大的一艘輪渡,卻出乎意料的沉的非常快。

    顧平安夢見自己的口鼻都塞滿了水,自己的四肢也浸泡著水。

    無數的海水擠壓著他,他溺了水,但他還是不能動彈絲毫。

    那種感覺非常的難受,即使知道自己在做夢,顧平安仍然是生出了一種將要溺斃的恐慌來。

    眼見著,在夢裡他肺中的空氣被越擠越少,而他也終於衝破了海水的擠壓,拼命的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拯救自己的東西。

    但深海之中空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在不停的下沉,不停的下沉。

    沒有一人可以救他。

    就當顧平安放棄掙扎,將要沉入深海溺斃的時候。

    忽然他現實中的房門被敲響了。

    咚咚咚一聲聲急促的敲門聲把他從夢中震醒。

    顧平安終於睜開了眼醒了過來,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仿佛劫後餘生一般,而他周身的冷汗打濕了他的床鋪。

    顧平安緩過來之後被冷風激了一下,他忍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昨夜關上的窗被狂風吹開了,此時天色還未亮冷風裹著冷雨在他的屋中一圈一圈的打轉。

    外面僕人的敲門聲還未停歇,想必是有什麼著急的事。

    顧平安起身關了窗,穿好了衣服開門見人。

    敲門的僕人和他說委員長讓他現在就去委員會,有急事找。

    顧平安連忙下樓,這個天色與他說有急事那肯定是十萬火急的事。

    收拾了一番,坐車出門的時候,他無意間透過車窗瞧見了花園裡被狂風折斷的桂樹,幾名園丁圍在桂樹旁正商量著怎麼辦,是將樹救起還是索性拖走樹幹劈了做柴。

    顧平安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很快,他趕到了委員會聽了消息才知道,他那不祥的預感竟真的成真了。

    就在昨夜,暴雨傾盆,淮江決堤,混嶺旁靠近淮江的數個村子通通被水淹成了一片汪洋。

    村中百姓十不存一,老人被子女送上屋頂,幼童被父母放在水桶中順水飄走,今早混嶺城裡光河邊的洗衣婦就撈起了數十個裝孩子的木桶,甚至還有人撈起了好幾具順水飄來的浮屍。

    查看災情的人天不亮就往那幾個受災的村落趕了,但現在還沒有人趕回來回報。

    顧平安到時。

    主管水利的委員長在辦公室內來回的踱著步。

    但他此時想的卻不是如何賑災補救,而是如何向上級交代,如何尋找頂下所有事的替死鬼。

    見到顧平安來後,他眼睛一亮想聽聽這個剛從國外回來的高材生有什麼聰明的想法。

    可一聽到顧平安主張先救災然後如實回報的看法之後,委員長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嘆了一句年輕人還是太年輕之後,就把顧平安打發去災區救災了。

    顧平安走時,委員長還在辦公室里踱著步和身邊的人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

    狂風暴雨吹了一整夜,顧平安到達災區時天氣竟然放晴了,水位退了一半,露出了一些被水吞沒的房屋來。

    但眼前的景象卻只能說是人間地獄,顧平安沒見過地獄但料想著如果世間真有地獄的話,也不過是眼前這樣的場景了吧。

    到處都是被水泡大了的屍體,老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乃至於牲畜的。

    顧平安到時,這些屍體已經被人從各個地方打撈了出來堆到了一起,如果有親人來認屍就可以自行領回家安葬,但這些屍體大多一家都葬身在了這場洪水中,一對夫妻托舉著一個孩子他們還保持著生前奮力掙扎的姿態,但此時他們的屍體已經被洪水泡的發了白,甚至腫脹了起來都讓人看不清原先的面目了。

    顧平安不知道自己怎麼從那些村莊回到家中的,後來的他也只能記起自己麻木的指揮著眾人焚燒屍體潑灑石灰,麻木看著那一具具腫脹的屍體沉默的登記他們的名姓……

    傍晚顧平安回到家中的時候,花園裡那棵被折斷的桂樹已經被連根拔起再不見蹤影了,桂樹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個還未來得及填的深坑。

    那坑黑洞洞的,每一個見過它的人的心頭,仿佛都要被它烙下一個洞。

    沉重的,幽深的一個洞。

    顧平安回家後沖了一個熱水澡,便筋疲力盡的倒頭睡了。

    他又一次的做起了那個被溺斃的夢,然後在噩夢裡一次又一次的掙扎,一次又一次的驚醒。

    醒來時身旁空無一人,顧平安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白日中見到的地獄場景,他近乎自虐般的回想著那些人的名姓,一遍遍的拷問自己。

    淮江江堤修繕的文件他經手過嗎?那些帳目他查看過嗎?江堤的撥款經他手轉往了何處?幾人從中抽成了?真的有一分一毫用在了江堤修繕上嗎?……

    自那天回來之後,顧平安就發起了高燒。

    他大病了三天三夜,顧闕守在他的床邊聽見他哥哥似乎是燒糊塗了,口中不停的在呢喃著什麼,似乎是一堆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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