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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衣華裳

2023-11-04 06:20:40 作者: 姚霽珊
  秦素忍不住連眨了幾下眼睛,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個據說是孤女出身的小小使女,此刻金釵華服,一掃從前的謹慎小心,宛然一副士女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秦素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只覺得腦中一陣混亂。

  此時,桓十三娘——或者說是阿蒲——亦掃眼看到了秦素。

  見到她時,阿蒲似乎也很驚訝,眼睛張得大大地,張口就喚了一聲「六娘子」,旋即又忙以手掩口,惶惶垂首:「公主殿下恕罪。」

  秦素麵色微變,心底如遭重擊。

  二人有一瞬的四目相接,她確定自己沒瞧錯。

  桓氏十三娘,就是阿蒲!

  這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前世時,她怎麼從沒聽說過這件事?甚至連隱堂亦不曾說過桓家的這件秘辛。

  難道說,前世時,阿蒲並沒回到桓家?

  如此一想,秦素的心頭又是重重一跳。

  她忽然就想起,在她與桓子澄的數次謀面中,他也從不曾提過桓家認回女兒一事。

  前世的桓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秦素蹙眉沉思,再也無法保持面上的鎮靜。

  這樣的情形瞧在眾人眼中,卻又有了別一種意味。

  「皇妹妹,你識得這桓十三娘麼?」三皇子的語聲傳了過來,帶著幾分探究、幾分興味。

  秦素的視線仍舊停在阿蒲的身上,神情卻是淡了下來,點頭承認:「我確實識得的。她原先叫做阿蒲,乃是青州秦氏太夫人身邊的一位小鬟。」停了停,又展顏一笑:「沒想到她竟是桓府的十三娘,真真是失敬。」

  「原來如此。」三皇子狀似瞭然地點了點頭,忽爾神情一變,鋒利的眼神緊緊盯住了秦素:「那殿下可知曉桓十三娘的來歷?」

  秦素聞言,面色不動,心下卻是微微一晃。

  「我自是知曉的。」她淡聲說道,收回了看向阿蒲的視線,轉眸看向了跪在下頭的俞氏:「此事還是秦大夫人當年說的,她說,她在白馬寺靜修之時,在蒲團上撿來了一個棄嬰,便是阿蒲,亦是此刻的桓十三娘。」

  大殿中先是一靜,旋即便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卻是剩下的幾位皇子在悄聲議論。

  也不怪他們幾個要私下交談,委實是三皇子今日拋出來的這些消息,不僅驚人、也很詭異,由不得人不去議論思忖。

  「她二人,便是人證?」中元帝將手指點向御案,目光陰沉。

  三皇子忙躬身道:「回父皇,她二人的確是人證,尤其是這俞氏,乃是極為重要的人證。」

  中元帝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三皇子便轉向了俞氏,和顏悅色地道:「俞氏,你且將你之前的話再說一遍。不要怕,陛下不會怪罪於你的。」

  俞氏微垂著頭,從秦素的角度看去,只能夠看見她的下頜部分。

  她的喉頭明顯地滾動了一下,似是咽了口唾沫,方才很低地道:「啟稟陛下,啟稟諸位殿下,民婦當年在白馬寺靜修之時,正是中元元年。那一年,許是天時不好,白馬寺外頭來了好些討飯的流民,民婦有時候也會給他們送些吃食。民婦記得,那天民婦起得極早,依照常例走去佛堂念經,卻在大殿外頭的一張蒲團上,發現了一名被人拋棄的女嬰,民婦便將她……收養了下來。」

  三皇子邊聽邊點頭,此時便問:「這女嬰被你發現時,身上可曾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有的。」俞氏說道,語聲和婉,然態度卻很沉著:「那女嬰身上的襁褓雖然破舊,但她的小手裡卻緊緊地抓著一樣東西,我見她抓得極緊,便將她的小手掰開,卻見她握著的是一枚很精緻的印章,約有人的小指大小,材質似是檀木或是玄漆的,我卻是不大分辨得出。那印章上頭似是還刻著字。只是,那時候天還有點黑,我也沒來得及瞧清,便將女嬰抱回屋中去了。」

  大殿裡安靜極了,她的語聲雖低,卻也仍舊清晰得能讓每個人都聽見。

  中元帝陰著臉,目光並不在任何人的身上,而是直視著前方的殿門。

  透過微敞的門縫,隱約可見那華燈之下,細雪飄飛,石階上似是積了一層白霜。

  三皇子的語聲此時便傳了過來,問的仍舊是那枚印章:「那印章你便沒收起來麼?」

  俞氏慢慢地抬起了頭,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蹙眉想了一會,方緩聲道:「我記得,我當時是把這印章收起來了。三年後我回到秦府之後,我還曾在妝匣子裡瞧見過這印章。當時我便想著,待阿蒲……不,是十三娘子……長大成人,我便將這印章交予她收著。想來那應是她家人留下的東西,她留著也算是個念想。可是,再往後,這印章不知怎麼就沒了,因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便也沒往心裡去。」

  三皇子點了點頭,轉向中元帝躬下了身子,語聲低沉:「我叫俞氏將那印章畫了下來,亦放在那迭口供里了,父皇不妨細看。」

  中元帝沒說話,只垂目將那紙頁翻了幾下,便從中挑出一張來,沉著臉看了一會,復又將視線投向了秦素。

  秦素還是安坐如儀,原先還顯得有些驚訝的神情,此時亦早就換作了平淡。

  此時,便聞三皇子的語聲又響了起來,問道:「既是知道這印章很可能是那女嬰家人留下的東西,為何你竟想不起那印章上頭刻了什麼字?」

  俞氏聞言,面上便有了幾許難堪:「民婦愚鈍,當時只想著將這女嬰養在秦家做個使女,也算給她一口飯吃,不令她凍餓至死,卻是沒想那麼多。到底那……也就是一個使女罷了,民婦……實在有愧。」

  她似是極為慚愧,緩緩低下了頭,侷促地捉著衣襟揉捏著,語中隱有悔意:「民婦真再也沒有想到,阿蒲……十三娘子,竟是桓氏走失的么女。若早知如此,民婦又怎麼敢將她視作下人,肯定是要……」

  她突兀地停住了話聲,似是有些懼怕,身子也瑟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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