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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議秦氏

2023-11-04 06:20:40 作者: 姚霽珊
  淡淡地看了薛允衡一眼,薛允衍無奈地轉開了視線。

  他真的要被煩死了。

  被這麼個弟弟整天纏在身邊,菩薩也要變金剛,他如今還能夠好聲好氣地說話,已經是他心地寬宏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換旁人試試,早一巴掌糊爛那張臭美的臉。

  見薛允衍沒真的來搶信,薛允衡便又就著燈籠去讀信,漸漸地,他的神情便冷了下去,微垂的清幽鳳眸之中,似有火焰隱約跳動。

  「何家滿門竟是死於暗殺?」他語聲沉肅,眸中的火焰卻有漸盛之勢,「這些人好大的膽子,郎郎乾坤,何敢有此惡行?」

  薛允衍長嘆一聲,舉首望著頭頂的一彎眉月,淡聲道:「我的人過去時已經遲了,可嘆何家滿門,無一得活。」

  那一刻,他飄拂的灰衫映於月華下,若空谷獨行,寥遠而清寂。

  薛允衡拿著信的手卻在發抖。

  「真真可鄙!」他的語聲含著極濃的憤怒,清悅不再,唯余激揚:「就算尋仇,婦孺何辜?竟連不足月的幼童也不放過,這些人簡直禽獸不如!」說到這裡,他忽地轉向薛允衍,冷聲道:「長兄,你的人莫不是故意等到最後才出手的吧?畢竟,何家在占田復除案里也是有份的。」

  被他這樣問到了眼前來,薛允衍卻也不急,拂了拂衣袖,淡聲道:「不是。」

  只此二字,卻叫薛允衡整個人都像是放鬆了下來,身上的氣勢也瞬間收斂了好些。

  「如此便好。」他吁了口氣,神情卻漸漸黯淡了下去,「我大陳,果然痼疾如斯了麼?生生滅了一族,此事竟就這樣完結了,無人去奔走疾呼,亦無人再多問半字。」他像是很疲倦,語聲慢慢變小,待說完最後一字,他便無力地垂下了手,手裡的信也飄落在了地上。

  「受損者,並非一族。」薛允衍踏前兩步俯身拾信,語聲極淡,「何家謀逆,包括何氏姻親在內的親眷亦受牽連,其中何敬嚴之妻戚氏長兄原任漢嘉郡相,如今亦已被收了監。」

  「可笑。」薛允衡扯了扯嘴角,面上滿是譏諷。

  「此事應是到此為止了,不過,卻仍有許多值得玩味之處。」薛允衍一手執信,一手提燈,淡靜的眉眼之間,漾了一絲不明顯的困惑,「劉豹是我留下來盯著漢安鄉侯的,因他是個生面孔,漢安鄉侯並不識得他,又見他武技不錯,便請他做了侍衛,劉豹便將手下幾人都帶去了。那晚,因聽到何家附近有武人夜行的動靜,劉豹便帶人循聲而至,不想何家滿門已死,而那伙人都聚在何敬嚴的書房,也不知在做什麼。劉豹等人便與對方交了手,便在那時,他聽到那伙人里有人以大都話喊了一句『快走』,隨後這群人就都跑了。」

  將前因後果細述至此,薛允衍的語聲變得越發低沉:「劉豹心下起疑,怕人手不夠,便又回至漢安鄉侯府,將潛在其中的我們的人都帶了出來,隨後便在何都尉的屍身之下,搜到了那封信。」

  「『雙禾』,那又是什麼鬼!」薛允衡的語聲突兀地響起,旋即又是一陣嗤笑,「白先生怎麼能想到這上頭去?何氏謀逆,秦氏與程氏附逆?他們謀逆作甚?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那秦氏還是豪富呢,他們做什麼要反了這天下去?這罪名直是生硬到可笑。」

  他說著便真的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眼底卻是冰冷的,漾著濃濃的譏諷和鄙夷。

  薛允衍緩緩折起信紙,語聲也是緩而不急:「白先生之智,我向來敬服,他的話,我信。」

  停了一刻,他又淡淡地補充道:「值此朝局動盪之際,此事能如此收尾,已是大幸。」

  「白先生為何要留下此信?何氏滿門已死,長兄又何必要在這些死人頭上再平白地添上個罪名?」薛允衡目注薛允衍,面上帶著極度不贊同的神情。

  薛允衍淡靜的眉眼間,倏然划過了一絲情緒,隨後,他似若西風的聲線便響了起來,無情無緒:「此信如石,不擊之入水,何以得曉全局?」

  薛允衡的眉峰向下壓了壓,清幽的眸子裡迸出了一團火苗,卻又迅速寂滅。

  「罷了,我們說得再多也無用,何家的那麼多條人命,皆已無法復生。何氏謀逆之名,亦終是洗脫不盡。長兄的人去得也算及時,沒叫那些凶人繼續禍害無辜。」他像是再也無力去抗爭一般,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聲寥落:「秦氏與程氏無事,如此便好。」

  「也正是因此之故,我才會尋你商議。」薛允衍淡淡的語聲似蘊著涼意,掃去了這春夜的旖旎與纏綿,「這幾日,我總會想起秦氏。」

  薛允衡微微一怔。

  「秦氏?秦氏干卿底事?」他轉眸看向薛允衍,隨後瞭然,唇角勾起了一絲淡笑:「是了,陶夫子便在秦氏坐館,你是擔心他?」

  「我所憂者,不只陶夫子一人、或一事。」薛允衍此時的神情卻並不輕鬆,反倒比方才還顯鄭重,「二弟莫非忘了,在遇見陶夫子之後,你又遇見了誰?」

  薛允衡神情微滯,隨後,他的面上便有了一絲回憶的神色,喃喃地道:「長兄是說……我護送秦府六娘……回青州之事?」

  「正是。」薛允衍語聲淡然,面色卻仍舊沉肅,「便在去歲,垣樓張貼了最後一份微之曰,那上頭所言『姓同春首』之郡望,說的也正是是秦氏。且又是那樣巧,指向的還是那個秦六娘。我近幾日稍稍打聽了一下,秦六娘一直留在上京城白雲觀中清修,直到最近才重返青州。此外,我也是遵東陵先生贈言,前往青州尋陶夫子,結果,陶夫子坐館的府邸,亦在秦氏。」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燈籠里的燭火映著他的眸子,泛出琥珀般的光澤。

  「秦氏、秦氏、秦氏。東陵野老贈言予你我,前後加起來不下十次,而其中與秦氏相關者,竟占一半!這一點,二弟難道不覺奇怪麼?」他的語聲寥遠且空闊,淡靜的眉眼間一派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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