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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剪不斷

2023-11-04 06:20:40 作者: 姚霽珊
  杜十七怔怔地立在樹下,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的身上穿著繡金線丹鶴紋絳綾袍,外頭罩著件大紅錦緞斗篷,烈烈揚揚的像一團火,可她的面色卻是蒼白的,有一種怯怯的病態,頗為惹人憐愛。

  兩個梳著丫髻、約在豆蔻之年的使女,噤若寒蟬地立在她的身後,雖凍得雙頰通紅,卻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她們一個人懷裡抱著個碩大的銅花觚,另一人則捧著一隻金漆托盤,那盤中置著布巾、暖囊、手膏等細物,一旁還放了一柄秀氣的銀鞘短匕首。

  杜十七悵悵地望了會天,便又將視線轉回花樹,隨意地挑了一根樹枝,拿銀剪去剪。只是,那花枝生得卻粗壯,她用了半天的力卻終是剪之不斷。

  她的唇角勾得更深了些,將剪刀輕輕拋去盤中,便揀起了一旁的匕首。

  瘦弱斯文的少女,手裡卻拿著不相襯的匕首,那種強烈的反差,不知怎麼,有點叫人心驚。

  捧花觚的使女見狀,臉上帶了些緊張,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女郎小心些,要不還是讓我來吧。」

  杜十七輕輕巧巧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面上是似笑非笑的一個表情,柔弱的語聲仿若輕絮:「為何要你來?是不是你覺得你比我有本事?」

  那使女臉一白,旋即拼命搖頭:「不是的,女郎,我……我……是怕您傷了手。」

  杜十七笑著向她點了點頭,也不說話,驀地手臂一揚。

  空中陡然閃過一道寒光,她手裡的匕首已是脫鞘而去,擦過那使女的臉旁的髮絲,「撲」地一聲插在了雪地里。

  四周靜極了。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風,吹落了蠟梅上的雪,撲簌簌地不住往下掉。

  那使女呆呆地站著,整張臉已是慘白如紙。

  那柄匕首並沒有碰著她,可她還是渾身抖個不停,牙關格格作響。

  好一會後,她方才雙膝一軟,「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堅硬的石徑上,顫聲道:「女郎……恕罪……恕罪……」

  她有心想要磕頭請罪,可又不敢放下手裡的花觚,只能拼命地躬著背,整個人伏在地上抖成了一團。

  杜十七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抬手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指,唇邊的笑意一絲未變。

  捧盤的使女哆哆嗦嗦地湊了過來,並不敢再說半個字,只將兩手托著盤子高舉過頂,頭幾乎垂到了地面。

  杜十七微笑著將刀鞘收進袖中,拿起盤子裡的布巾拭了拭手,隨後便捧起了暖囊,「嗯」了一聲道:「下去罷。」

  捧盤的使女連忙後退幾步,躬身站好。

  杜十七向著那個跪在地上的使女抬了抬下巴,細聲細氣地道:「將匕首撿起來罷,自己在臂上刺一下。」

  她的聲音很輕柔,態度也是斯斯文文的,停了一會又補充道:「還有,那花觚乃是前秦舊物,我極愛的,你莫要放下,免得磕壞了哪裡。萬一曾嫗知道我不愛惜這些東西,也會責我的。」

  曾嫗是杜十七的教養嫗,平素頗為嚴苛。

  「是,女郎。謝……謝女郎的恩典。」跪在地上的使女顫聲說道,又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卻見匕首掉落在她身後五六步遠的雪地里,只剩一個刀柄在外頭,整個刀身都沒入了雪中。

  方才杜十七那一擲,力氣委實不算小。

  那使女打了個哆嗦,咬咬牙,挪動雙膝往雪地里而去。

  石子小徑凍得硬梆梆的,上頭的碎石冷而尖,刀子一樣地颳得人生疼。膝行不過數步,這使女的裙子便被碎石刮破了,所幸此時是冬天,穿得厚,破洞處倒是沒見血,可她卻仍舊疼得直冒冷汗。

  正在她咬牙膝行往前的時候,身後忽地傳來了一個很平和的聲音道:「女郎這又是在做什麼呢?且放過她們幾個罷,莫要再頑皮了。」

  這聲音一起,兩個使女明顯都是大鬆了口氣,那個抱花觚的使女更是兩眼通紅,幾乎掉下淚來。

  杜十七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戾氣,不過當她轉頭時,她面上的笑容卻是嬌弱斯文的。

  「你回來了。」她向著來人抿嘴一笑,左邊的臉頰隱約露出了一枚梨渦,笑吟吟地道:「還是你最懂我,知道我這是開玩笑。」

  來人是個使女打扮的女子,一身的衣著卻遠比那另外那兩個使女華麗,年紀也略大了幾歲,約莫十六七的模樣,生得頗為清秀,只是她此刻的面色有些不大好,臉色蒼白里泛著青,且她像是走得很急,有點氣喘吁吁地,手裡還拿著塊精緻的絲巾,一面走一面不時向頭上抹著汗。

  杜十七見了,便又笑問:「你這是怎麼了?如何走了這一頭的汗?」語罷,她便轉眸看向一旁捧盤的使女,斯斯文文地開了句玩笑:「你瞧瞧,你彩萱姊姊今日可算是風度盡失了呢。」

  她抿著唇笑得輕柔,糯糯的語聲好似最溫軟的柳絮,一陣春風便能托著飛起。

  捧盤的使女囁嚅地不敢說話,而那個叫彩萱的使女聽了這話,便自垂了頭,眸中厭惡一閃而逝。

  這種絕不宜於出現在僕役臉上的神情,自是不能被人發現的。於是,當彩萱抬起頭來時,她蒼白的臉上仍舊是一派溫和:「女郎最是心慈,她們不過是些粗蠢的笨人,您何必與她們一般見識?」

  說這些話時,她下意識地回過了頭,以布巾撣了撣肩膀,遠看就像是在拂去身上的殘雪一樣,動作很是自然。

  杜十七的雙眼微微一眯。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一刻,她的眼底晃動著興奮的火焰。

  那是在乏味中發現了什麼有趣之事的歡喜,甚至可以說就是在幸災樂禍。

  「你這是怎麼了?」待彩萱走近了些,杜十七又問了一聲,兩手捧著暖囊,神情平靜。

  此時,彩萱已然行至杜十七的身前,雖然面色仍舊蒼白,語聲卻是如常:「回女郎的話,我無事的,就是李夫人……不見客。」

  口中雖說著無事,可她卻忽地抬起頭來,與杜十七對視了一眼,眸光卻是極深,語罷又往兩旁看了看。

  謝謝雨花春泥、風吹不展黛眉童鞋的平安符。謝謝親們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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