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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白衣郎

2023-11-04 06:20:40 作者: 姚霽珊
  何鷹的額角跳了跳,默默地退後了兩步。

  薛二郎平生最是愛財,身邊小廝的名字全是錢的別稱,除了阿堵與鄧通外,還有孔方、青蚨二人。

  若是普通人如此行徑,只怕那些三玄名士們定會嗤之以鼻,視之為大俗,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可薛二郎卻因了姓薛,又生得俊美風流,於是,他之愛財,便被士族視為「特立獨行」、「真性情」,在大都竟還多有人追捧,這也是匪夷所思了。

  房門「哐當」一聲被人大力推開,那個叫鄧通的小廝,終於出現在了書房的門外。

  他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生得圓頭圓腦,蒜頭兒鼻邊上生了幾粒雀斑,倒是有兩分俏皮。

  不過,此刻的鄧通面無表情,一張臉黑得堪比窗外的夜色,蹬蹬幾步進了屋,他虎著臉看向薛允衡,冷冷地道:「郎君莫喚了,我沒砍柴,沒砍柴便沒法生火,生不了火便燒不了水,燒不了水就沒熱茶喝。郎君的衣裳我還沒洗出來呢,莫非郎君明日要穿內衫去朝堂?」一連串的話噼哩啪啦地從鄧通的嘴裡往外冒,他還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看他那樣子,像是恨不能把水甩到薛允衡的臉上去。

  這連珠炮似的一番言語,立刻澆熄了薛允衡的氣焰,可是沒過一會,他便又強橫了起來,伸手指著鄧通道:「你凶什麼凶?你沒空可以叫阿堵啊,他去哪躲懶了?」

  鄧通一挺胸脯:「我管他去哪?我又不是管事,郎君管不了他叫我管算什麼事?我每天忙得要死哪管得了那麼多?」他一面說一面還張了兩隻手舞來舞去,用以加強語氣,那手上的水濺得到處都是。

  何鷹默默地抹了把臉,又往後退了兩步。

  薛允衡被鄧通說得沒了詞,憋了一會方恨恨地道:「算你有理。」

  鄧通得意地「哼」了一聲,頭昂得高高地,甩著兩條膀子道:「郎君若不是那麼講究,別總穿著白衣裳,黑的黃的青的藍的都穿些,我就有空燒水了。」

  「胡扯!」薛允衡立時沉了臉,雪白的衣袖當空一拂:「我薛二郎一身白衣行天下,豈可著他色衣衫?」語罷又指著鄧通,眉峰一挺、雙目一張:「你敢不給我洗出來,我揭你的皮。」

  他的語氣不可謂不厲,可惜鄧通完全不吃這套,「嗤」了一聲道:「郎君既愛風騷,那喝不著熱茶也怪不到我頭上,湊合喝點兒冷的吧,這個天火氣還這麼大,正好降降火。」

  這話中的冷嘲熱諷直是毫無遮掩,哪有半點小廝該有的樣子?可薛允衡卻根本沒拿出主人的手段來治他,反倒被他說得一臉氣結。

  兩個人烏眼雞一般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半晌後,薛允衡忽地一笑,不冷不熱地道:「我明日要穿那件白底鑲青錦雲紋邊的衣裳,你馬上給我洗出來。」

  這下輪到鄧通氣結了,他鼓著一雙牛眼,蒜頭兒鼻呼哧了半晌,方用力一跺腳,恨恨地向薛允衡一指:「郎君,你不講理。」說罷便將頭一昂,氣哼哼地走了出去,竟是將薛允衡晾在了一邊。

  薛允衡俊美的臉上,漾起了一絲明顯的得色,像是深為能吵贏自己的小廝而得意。

  何鷹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繼續保持沉默。

  鄧通下去後不久,院子裡便傳來了「乒鈴乓啷」拖東西的聲音,隨後便是一連串十分響亮的抱怨聲,毫無遮攔地傳進了屋中:「……真真是累死累活,燒飯做菜洗衣劈柴縫補掃屋抹地,還要管跟出門管算帳管磨墨寫字管買東西,四個人怎麼夠?再來十個人也不夠用的。」

  他一面罵罵咧咧地大聲抱怨,一面便將那衣裳甩在水裡「啪啪」作響,動靜十分驚人。

  薛允衡維持著方才得意的表情,一拂衣袖,風度翩翩地行至門前,兩手拉住門扇,用力一合。

  「哐當」一聲,門關上了。頓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何鷹輕咳了一聲,神情多少有些古怪。

  縱觀陳國各大士族,也唯有薛二郎的小廝敢跟主人放聲對吵,偏偏薛二郎還不動怒,甚至以吵贏為傲。

  這般怪癖,實在很叫人無言以對。

  薛允衡關上門後,仍是一派的風儀秀朗、怡然自處,就像方才鄧通罵的那個人不是他,而那個與小廝對吵還吵得一臉自得的人,更不是他。

  他款步行至案邊,將那案上的燭台挪到了近前,一面尋出剪刀去剪燭心,一面便漫聲問道:「何事?」

  何鷹穩了穩心神,上前一步低聲道:「稟侍郎,高翎已來到了大都。」

  「哦?」薛允衡淡淡地道,剪燭心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這一路繞了近兩個月,最後還是回到了大都?」

  「是。」何鷹回道,語聲有些低沉,「是屬下等無能,叫他察覺了出來,他後來幾番故意繞道,便是想將屬下等引開。」

  薛允衡端詳著手裡的銅剪刀,沉吟了片刻,方淡聲道:「此人,不同尋常。」

  何鷹靜默不語。

  薛允衡便又一笑:「這也並非壞事。有你們盯著,他這兩個月一事無成,想來心焦得很。」

  聞聽此言,何鷹恭聲道:「屬下亦如此認為,故後來便收緊了人手,慢慢地磨去他的警惕之心,前些時候還做了個局,高翎應該上當了,以為我們已經離開,這幾日/他忽然加快了腳程,最後返回了大都。」

  薛允衡點了點頭,將剪刀擱下,拿布巾抹了抹手:「繼續盯著他,看他都與何人接觸,一有消息,即刻來報。」

  「是。」何鷹應道。

  薛允衡將燭台推回原處,信手拉開案邊的一隻鼓凳,儀態洒然地端坐其上,又問:「左思曠,還有左家,你都打聽到了些什麼?」

  何鷹聞言,立時便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雙手奉至薛允衡面前:「之前打探來的消息皆寫了下來,請侍郎過目。」

  薛允衡伸手取過那張紙,略略掃了兩眼,便哂然一笑:「這人運氣真不錯,竟救下了何敬嚴。」

  從他嘴裡說出江陽郡都尉何敬嚴的名字,就像是說起什麼不起眼的人物一般,帶著一種毫不在意的輕視。

  鞠躬感謝伽羅雪兒、書友100201143158503、feng6949、h-yq、永遠的露琪亞、雨花春泥、淡淡地白、寧寧71、夜月亮和星星、iris33、書友151022111731829等童鞋的月票,謝謝一棵芝麻高、雨花春泥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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