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那冤大頭來了嗎？

  只是眉頭緊鎖，一遍又一遍看著手中兩份海軍艦隊傳回的捷報。

  足足半柱香功夫，才幽幽沉吟道，「恩師，恕弟子愚鈍。」

  「此次兩位師兄親率海軍艦隊上十艘艦船，連滅不列顛大陸七個王國，接下來朝廷當如何處置，倒還真成了一大難題！」

  「在弟子看來，若如以往高句麗、倭國或者呂宋柔佛諸國那般，由朝廷設立都護府，徹底納入大唐版圖，朝廷派遣將士與官員前往治理，自是絕無可能！」

  「首先，那不列顛大陸，距離咱大唐萬里重洋。即便咱海軍艦船，在海上航行速度驚人，可從直沽港口出發，也需近半年方能抵達！」

  「如此一來，勢必造成朝廷政令不暢，消息阻隔，無法真正實現朝廷對其的治理！」

  「日後如果一旦發生天災或民變，朝廷也無法及時派兵前往。最終，反倒只會讓咱大唐深陷泥潭，進退兩難！」

  「畢竟那不列顛大陸，與目前朝廷西征截然不同！畢竟，有了鐵路火車，若此次朝廷西征大獲全勝，朝廷便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可將西域諸國甚至啊啦伯帝國納入大唐疆域，實施治理！」

  「其次，即便朝廷真能在那遠隔萬里重洋的不列顛大陸，設立都護府，可軍隊與官員的換防，海軍艦船的駐守，物資的運送，看似小事，可對朝廷來說，也是一筆天大的支出，得不償失！」

  頓了頓，才又繼續皺眉說道，「可若就此放棄，下旨令兩位師兄撤兵離開……」

  「相信不僅皇祖父與恩師，包括大唐文武百官與黎民百姓，也絕不會甘心！」

  「歷朝歷代以來，哪有到手的土地人口不拿，到嘴的肥肉不吃的道理？到時候，恐怕就算那些成天宗法禮教，滿嘴之乎者也的天下儒生，也會戳著皇祖父與朝廷的脊梁骨，大罵窩囊！」

  楊辰再沒說話，只是重新躺在椅子上，又開始閉目養神。

  而李世民，一口接著一口抽菸，可雙眼之中，已是一片讚許欣慰。

  畢竟，眼前這終究才只是一個剛年過十歲的孩子啊，能看透這一層，已實屬不易！

  然而這時，卻見李象，朝楊辰畢恭畢敬又一躬身施禮，「可是，記得這大半年來，恩師不但兢兢業業，教導弟子學業，還勒令弟子，用心思考，何為國，何為民，何為戰，何為和！」

  「弟子不敢懈怠，翻遍先賢聖人學說，讀遍上至上周先秦、下至隋煬，所有史書典籍……」

  「終於有所悟，也總算明白了恩師的一番良苦用心！」

  「千百年來，堯舜周文也罷，秦皇漢武也罷，任何一位千古留名的先賢聖君，是戰是和，是開疆拓土窮兵黷武，或是如漢初文景二帝對匈奴人的可謂窩囊的和親退讓……都終究離不開四個字！」

  「那便是，為國取利！」

  皺著眉頭，沉思片刻，李象才又繼續沉吟道，「因此，對於眼前不列顛大陸，弟子倒有了些愚昧之見！」

  「其一，咱大唐朝廷，可下令劉文才與江正兩位海軍行軍總管，將那七個王國，廢除以往的王室宗親，扶持出新的國王宗室！」

  「說白了，就是要扶持出七個，能夠聽從大唐朝廷號令的新的王國！」

  「第二，在那不列顛大陸，選取合適的位置，建立港口，咱大唐海軍，可以抽調一部分兵力，長期駐軍！」

  「算是一種威懾也罷，維護當地的穩定也罷，這一舉措，必不可少！」

  「其三，記得恩師說過，國無商不富！咱大唐，可與那七個新的王國，簽訂百年甚至幾百年契約，要求他們，必須在沿海設立一種自由經商區域，無條件對大唐開放所有沿海城鎮！」

  「以方便日後，這一條航線成熟，咱大唐的絲綢、瓷器諸多貨品，包括日後，咱們的摩托車、汽車，皆可源源不斷地運往不列顛大陸，賺取利潤！」

  「如此一來，再過十年八年，必然會有越來越多大唐的商賈，通過朝廷的商船，前往那不列顛大陸從事經商活動！」

  「到那時，鑑於不列顛大陸與大唐相隔萬里，為了協調和維護咱大唐與不列顛諸王國的經商貿易，我們還可以強行要求，每個王國，劃定一兩個城鎮與港口！」

  「名義上，為咱大唐的租借地。可實則，朝廷可派遣少量使臣與將士駐紮！」

  「如此一來，那不列顛大陸，雖名義上還是獨立的王國，可實際上，已被咱大唐牢牢掌控，並且，還不必朝廷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建立都護府！」

  「還有，記得恩師曾說過，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的征戰不休，歸根結底，都是資源的爭奪！」

  「土地、人口、城池，礦石……」

  「與此同時，咱大唐，還可以以朝廷的名義，或者放開限令，允許民間商賈，前往不列顛大陸，開設作坊，開採各種礦石，朝廷再出價收購！」

  「如此一來，咱大唐的貨物商品，可源源不斷賣往不列顛各王國，賺取利潤！同時，那裡的各種礦石資源，也將源源不斷地運回大唐！」

  沉思良久，李象才又略顯稚嫩的聲音繼續說到，「當然，這些，都還不夠……」

  「記得恩師曾說過，真正的征服，從來不是刀劍，而是文化！」

  「因此，朝廷還可以如同眼下，在昔日倭國、呂宋柔佛諸地設立的都護府那般，在那不列顛大陸，建立咱漢人的學堂……」

  「教他們學習咱們的文字，讓他們學習漢人的文化，讀咱們的先賢之學！」

  「如此，才算真正達到了，為國取利四個字！」

  隨即，又一躬身，「弟子愚見，讓恩師見笑了！」

  寂靜！一時間，周圍再次陷入寂靜！

  再沒人說話，楊辰依然悠閒自得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面無表情，看不出滿意或者失望。

  而李世民，卻是一下子懵了！

  坐在椅子上，如遭雷擊般，直愣愣望著李象，嘴巴張得老大，硬是眼珠子都快滾到地上來！

  臥槽！見鬼了！見鬼了啊！

  這特麼，都是一套什麼稀奇古怪的言論？

  又是租借地，又是自由貿易區，又是鼓勵民間商賈前去辦作坊開礦石的！

  更重要的，這樣的處置策略，雖陰損缺德了一些，而且通過這小崽子之口說出來，也難免有些許稚嫩不完善之處……

  可身為天子，他李世民如何不清楚，這絕對堪稱，經天緯地的絕妙之策吶？

  若真按照這樣的大框架，實施下去，不但針對不列顛大陸這個雞肋難題，朝廷迎刃而解……那更是將為國取利四個字，發揮到極致啊！

  朝廷只需要極小的投入，那便可為國為民，源源不斷換來無法想像的驚人財富吶！

  瞬間，那是茅塞頓開如醍醐灌頂吶！

  臥槽！朕從昨晚接到海軍艦隊的捷報，想破腦袋，怎就沒想到……

  哦，不對，這小崽子，咋個就和朕想到一塊兒去了呢？

  最為關鍵的，眼前這小崽子，可還僅僅只是一個剛過十歲的孩子，尚且還在念小學五年級而已吶！

  未到弱冠之年，連入朝任職的資格都還沒有，一出口，便能一針見血，提出一個如此經天緯地的戰略構想！

  這怕也是個小妖怪吧！

  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更重要的，眼前這楊辰小兒，雖著實太可惡，太可恨，可這次，卻是實實在在，為大唐的江山社稷，再次立下了蓋世功勞吶！

  實實在在，教出了一個好弟子！

  好聖孫，大唐可再旺上百年吶！

  大唐的社稷與江山，實實在在，後繼有人了吶！

  一時間，誠然身為天子，卻哪還按捺得住滿心激動，「嗖」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兩眼金光直冒，硬是只感覺心臟撲騰撲騰跳得厲害。

  說實話，儘管早在貞觀初年，朝廷便已立下儲君，可這段時間以來，特別這一兩年來，朝堂之上，乃至李氏宗親，關於那座龍椅的傳承，又何嘗不是暗潮湧動得厲害？

  太子李承乾，雖自幼博學多才，也從未有過逾矩之行，包括房玄齡杜如晦一幫老臣，都讚不絕口！

  這些年，擔任醫學院院長，目前又兼任長安大學堂副校長，再加上太子府的名義所主事的大唐鐵路局、公路局，還有大唐油業，忙得不可開交，卻也將一應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如魚得水！

  協理國政的能力，有目共睹，早已在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

  可這幾年來，成天跟眼前這小畜生廝混在一起，卻也早已將朝堂之上，那些門閥出身的官員，甚至一干武將，得罪了個遍！

  日後克繼大統，恐怕難免困難重重！

  因此，這樣的局勢下，也難免讓朝中不少人，生了蠢蠢欲動的機會！

  如今，雖還未敢有哪位大臣，敢冒著殺頭滅族的罪名，公然遞上摺子，對儲君之位提出質疑……

  可他李世民何嘗不清楚，自從昔日，在這楊辰小兒的唆使下，太子一口回絕了，迎娶侯君集的獨女為側妃，如今，就連侯君集這位太子最忠實的追隨者，朝堂之上也開始變得態度模糊。

  其次，早些年身為魏王李泰之師的岑文本，如今也去了李治的府上，做了晉王之師！

  這些統統也就罷了，就在上個月，才剛滿弱冠之年，開府建牙封為晉王的李治，還給他李世民呈上了一本摺子。

  摺子中，言辭倒是極為婉轉。

  說是這些年謹遵父命，刻苦用功讀書，終有所悟，對眼下朝廷的各種方針策略，有了些見解。

  核心內容，無非是當下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作為天朝上國，朝廷當更重仁治，大赦天下與民休息，並且對各藩屬國，當樂善好施，出錢出力幫助各藩屬國修建水利，出糧賑災，方能彰顯大唐皇帝與朝廷的仁懷與廣闊胸襟，天下歸心！

  而海軍艦隊的出海，名義上雖為大唐開闢新的航線，可花費開銷極大，得不償失！

  朝廷三十萬大軍西征，更是勞民傷財之舉。不但只會給大唐朝廷落下個暴虐的罵名，而且西域諸國向來苦寒，得不償失！

  上千字的奏摺，洋洋灑灑，引經據典，情深意切！

  要換做六七年前，他李世民自是驚為天人，視作一篇難得的良言美策的治國之言。

  可現在不知為何，卻總感覺有些腐儒味道。

  更重要的，身為皇帝，他又如何不清楚，若沒有幾個老臣的暗中攛掇，那稚奴兒，是斷然不敢呈上這樣一份摺子的！

  可最終，也只得留中不發！

  時間流逝，不知多久，李世民才終於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卻也並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一擊掌，隨即，便見門外，迅速進來一身穿盔甲腰系陌刀的侍衛統領。

  徑直走到跟前，一彎腰拱手，「陛下！」

  李世民遲疑良久，才壓低聲音，「去，找到御前太監總管王德，讓他擬一份旨意。」

  「皇長孫李象，聰敏好學，德才皆備，品行端莊，儒雅爾賢，特破例恩准，著即日起，每逢大朝會，於太子李承乾身後，列席旁聽！」

  「旨意不必經過中書省，直接送太子府！」

  隨即，又扭頭望向李象，目光之中，已滿是寵溺，「象兒，現在敢不敢替皇祖父，去辦一件事？」

  「你現在，就去你晉王叔叔府上，傳朕口諭！」

  「就說，他上個月遞上來那份摺子，皇祖父看了，文采斐然，他年紀輕輕能有如此見識，朕很欣慰，也自有封賞！」

  「另外，著晉王李治，三個月內，前往封地就藩，安心念書，兢兢業業造福一方百姓！無詔，不得返京！」

  隨即，扭頭望向身後，卻又是一愣。

  只見那小畜生，早已躺在躺椅上，睡著了，打著酣，叼在嘴裡的旱菸袋，都已掉在地上。

  這讓他李世民，一陣哭笑不得！

  這奸逆小兒，倒是一如既往，怕死得很，滑頭得很吶！

  唯獨李象，這個才剛過十歲的孩子，依然一頭霧水，明顯絲毫沒意識到，皇祖父連下兩道旨意，究竟意味著什麼。

  半晌，才一挺胸，「皇祖父交代的事，孫子自然不敢不從！」

  卻又扭頭望向楊辰，皺著眉頭，「只是，恩師，弟子下午還得順便請個假！」

  「恩師您也知道，就那門下省給事中盧正卿那小兒子盧奎，幼稚園跟弟子一個班，現在小學堂，跟弟子又是一個班！」

  「就前兩日，那盧正卿，寫了一篇文章，叫什麼《論大唐房地產市場的衰敗》！還被盧圭抄了一份，拿到學堂來到處炫耀！」

  「弟子也看了，喲呵，不愧是才高八斗的博學之士吶，洋洋灑灑幾千字，從土地的價格，建造的成本，還有隨著皇宮的搬遷，給長安新城房價帶來的影響……」

  「最後，居然得出一個結論，說如今長安城的房價，那是虛高，貨不抵價，還預言不出半年，長安新城樓盤價格，將會迎來腰斬式的大跌，奉勸百姓們，不要買長安新城的宅子！」

  「他還自詡為研究長安新城房地產市場，長達三年之久的專家！最後，還在文章里，痛罵您就是一個黑心開發商，惡意抬高房價中飽私囊，愧對陛下的恩寵！」

  「還打算，把這篇文章，發表在三天後的《大唐日報》上！」

  「您說說，這像話嗎？這像話嗎？」

  「很明顯，他不像話啊！」

  「所以，弟子早就和二弟三弟約好了，今日下午，就去那盧正卿府上，非得整死那盧圭，我看他又開始皮痒痒了……」

  「我李富貴今天非得看看，多大一鍋牛肉燉不爛？」

  瞅一眼李世民，嚇得頓時一哆嗦，「哦不對，我們是去輔導輔導那盧圭的學業……」

  「那小崽子，皮痒痒了，這都念五年級了，居然連《蒹葭》都背不出來，連一根管子進水，一根管子出水，多久才能注滿整個池子，這麼簡單的算學問題，他都不會做！」

  「您說說，這像話嗎？他也不像話啊！」

  「況且，恩師也常教導，弟子身為班長，要多幫助同學嘛，幫他輔導功課！」

  話未說完，領著李拾楊璇二人，拔腿就朝院門外跑去。

  於是剎那，李世民氣得差點吐血，臉色刷地一下就垮了！

  臥槽！又來了！

  好不容易正經一會兒，又開始了！

  跟著你師父，雖長進不小，可也不能啥都跟著學吶！

  「楊兄，楊兄，成了，成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我爹那冤大頭來了嗎？喲呵，本王就不明白了，你是諸葛孔明吶，咋個就算準了，我爹那冤大頭才剛給你封了國公爺，今天肯定就會送上門來被咱們坑？」

  然而就在這時，不等他李世民氣得牙根痒痒，大手一揮命令等候在門外的禁衛軍，將這三個小土匪逮回來，上一堂生動的教育課，給他們留下一個美好的童年……

  卻只聽得大門外，響起一陣破鑼嗓子。

  緊跟著，便見魏王李泰，肥肉一顫一顫地，沖了進來。

  一衝到院子裡，只看了一眼李世民，頓時嚇得一哆嗦。

  額頭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來，「冤大……哦不，聖上，哦不，阿耶，您早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