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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6:21:08 作者: 上官賞花
程書聘步子沒有邁進屋,只說:「你們先進去。」
許伯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見程書聘轉身往花園深處走了進去,一時慌亂,忙讓人上樓找夫人,卻發現她並不在臥室。
菡萏池邊,一道纖薄的身影抱著腿坐在階梯上,因為腿長,曲起的膝蓋過肩,能碰上她的下巴。
她就這樣,看著空無一物的池水發呆。
「已經讓人種了,來年就開花。」
忽然,身後落來道溫和嗓音,在夜裡涉水漾開,蘇雲卿沒有回頭,只說:「你回來啦。」
勉強的,委屈的,強裝積極的語氣。
程書聘坐到她身邊,「怎麼,你不開心啊。」
蘇雲卿曾跟他說過,她小時候最喜歡看荷,不論是開花的不開花的,她看到什麼就畫什麼,幾乎是她心靜的慰藉。
「如果我是一朵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
說到這,她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我能做到嗎?」
程書聘笑,「你知道我當初看到你為了救你姐姐,坐在我車裡哭著說嫁給我的時候,在想什麼嗎?」
蘇雲卿眼眶忽然漫出酸澀,她憋了一天了,卻在程書聘這句話說出口時被戳破了洞,有水滋滋地要淌出來,她把臉埋在臂彎里,不看他。
程書聘說:「如果當初你沒有從我家離開,那麼我是不是也能成為你拼命護住的親人。」
蘇雲卿眼睫微顫,抬眸看向他,在一切利益為先的理由里,她幾乎都忘了自己為什麼嫁給程書聘。
男人的大掌輕落在她頭頂上,像一位兄長安撫她:「我也想嘗嘗,被你愛著的滋味。」
粉唇微微張開,那樣最柔軟的,溫香的,令人流連忘返的滋味,程書聘的視線直直投入她的清瞳中,夜色昏暗,她看不真切,卻已受不住地避開,喚他:「哥哥。」
程書聘唇邊浮起淺笑,手卻沒有從她頭頂收回,「難過是因為段敘清?」
蘇雲卿這次被他直截點破,就像一個背信棄義的壞女人,嫁給一個男人,卻為另一個男人傷神。
這時,程書聘從兜里拿出了一捆金線遞給她。
蘇雲卿有些疑惑地看他,就聽他道:「我聽說,女生難過,就送金送包,我看這金線倒挺適合你。」
蘇雲卿難得被他逗笑,接過時,聽他道:「段家的首飾金料確實做得不錯,所以這次的招標我訂了他們家。」
她牽開金線動作微微一頓,這是段家的金料。
「吧嗒」
忽然,金線斷開,蘇雲卿眉心一凝,不相信地將兩端扶起,一旁的程書聘拿出打火機,「來,哥哥給你接回來。」
火苗猝然亮起,映在程書聘稜角深邃的臉龐上,此刻他的眼神專注地替她將金線兩端熔回去,就好像哥哥幫妹妹修補弄壞了的玩具,蘇雲卿看著他,想到他口中說的親人,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了。
她其實並不愛哭,但是她在程書聘面前,已經掉過一次眼淚了。
現在是第二次。
男人轉眸看她,他們就挨著坐在水池邊,低聲時頭碰在一起,問她:「怎麼哭了?」
他的話就像對一個在外受了天大委屈的妹妹說的,回到家後哥哥朝她張開了懷抱,說:「來,抱抱。」
蘇雲卿滑進了他的懷抱,那樣暖,那樣寬闊,那樣可靠,如果是親人的話,也無所謂,她可以哭。
「其實我也不只是因為段敘清。」
她嗓音嗚咽著,委屈吧嗒,程書聘將她嵌在自己心裡,說:「還想家人了?」
她點了點頭,「嗯。」
程書聘的氣息沉沉地在她耳邊起伏:「我帶你回蘇溪住幾天。」
其實她不是想蘇溪,她只是有一瞬間在無依無靠中感到了孤獨,她想很多人,但不一定要見,其實歸根,還是她孤單。
因為過去的感情被剝離被撕碎,就像那根金線一樣,突然就斷了,她感到很難過,而哭是因為,程書聘幫她修的那一刻。
「謝謝你。」
程書聘感覺到懷裡的姑娘漸漸放鬆的腰肢,這是一種依靠的信號,「金線還要接回去嗎?」
蘇雲卿低聲道:「不用了。」
這是她跟程書聘第一次心平氣和地提到段敘清,從前因為牴觸他,所以總也怕他會遷怒段敘清,後來知道他要自己做妻子是為了繼承權,現在發現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兄長。
就連她起身時,也會扶住她,說:「別動,你腳邊有隻螞蟻,別踩到了。」
她掀起裙子抬腳看,重心不穩,程書聘扶著她,讓她貼在自己懷裡,說:「你等它經過。」
於是他們安靜地看著石階上的螞蟻,蘇雲卿恍惚想起自己也曾在某天等段敘清來接她時數過螞蟻,可如今那個笑她的少年,已將她打入為了錢而以色侍人的女人一列。
「他們走了,我們也回家吧。」
程書聘輕扶起她,蘇雲卿看他的臉,好像才第一次了解他,「你有一顆慈悲心。」
聽到這話,程書聘略是驚愕,而後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講我。」
蘇雲卿垂下手,他的大掌仍握著她的手腕,兩人往屋子進去,她說:「我這麼講你不喜歡?」
她的眼睛裡蘊盪著哭過後的水意,山色空濛,眼波流轉,他的暗影將她籠罩,「希望以後這樣的夜晚,你依然覺得我對你是仁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