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鬼臉之下

  封魔寺。

  半山腰的廣場之上，一個又一個身影匆匆趕到。

  抵達了此處之後，立刻畢恭畢敬的跪地拱手，不再有任何動作。

  這些人臉上都帶著面具，身披粗麻斗篷，身型樣貌都有著異化和非人的地方。

  甚至有人身高近丈如同巨人，也有人矮小佝僂如同侏儒。

  他們便是從剎州各地趕來的數百名封妖法師，還有原本就駐紮在剎王城的十幾名封魔法師，此刻盡數聚集於此。

  鎮魔堂的執事僧盤坐在上方的台階，左右有著兩名僧侶站著，看著下面，每到一個人便在譜上寫一個名字。

  隨著太陽落山，鐘聲再次響起，終於再也沒有人到來了。

  一旁的僧侶開口說道。

  「我封魔寺下所有封妖法師、封魔法師皆到，只缺一人。」

  鎮魔堂執事僧問：「誰沒有到？」

  對方答曰：「封妖法師青狐。」

  這個時候下面排位靠後的一位封妖法師起身，沿著一排排跪倒在地的封妖法師中間的縫隙走上前，取出了自己的金缽。

  「青狐入魔，魔性攻心發狂，殺人食人。」

  「現業已被鬼臉斬殺，其妖血舍利在此。」

  帶著惡鬼面具的鬼臉法師高呼，青年僧人下來接過之後，遞到了鎮魔堂的執事僧面前。

  執事僧點了點頭，面無表情。

  如此算來，來者一個不少，八臂羅漢尊者不在了的消息被封鎖，封魔寺的餘威猶在，這些封妖法師起碼現在還是聽從封魔寺的召喚的。

  執事僧站了起來，黃袍僧衣寬大而不染一縷塵埃，金色的膚色更是讓其顯得如同銅人雕塑一般威嚴。

  「我封魔寺自祖師從西域佛國傳法東渡而來，至今已經綿延三百餘載。」

  「封魔寺分為封門和法門二派弟子，封堂為僧，守寺廟鎮妖魔。」

  「法門修法，爾等為法師封妖斬魔。」

  「不論是封門還是法門，都是我封魔寺弟子。」

  「這一次，爾等法門弟子福報業位已成，我封魔寺功行圓滿，日後你們不用再為這封妖法師了。」

  滿場譁然，一個個封妖法師、封魔法師抬起頭，朝著上面看去，不明白對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隨後封魔寺的行動，給予了他們回答。

  四座金頂佛塔綻放出了佛光，佛燈亮起，照亮中央的廣場和整個寺廟。

  一道道佛咒和萬字從天而降，形成了壁障結界，將半山腰的廣場之上四面封鎖。

  光芒亮起的同時。

  上方、左邊、右邊的階梯，也跟著一同出現了整齊盤坐在地手合十字的僧人，不知道其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那裡。

  所有僧人形成三個方陣將他們圍困在其中，

  這山腰平台之上，就好像一個巨大的烘爐，要將這些封妖法師、封魔法師融化。

  如此大的陣仗和動靜，眾封妖法師這個時候哪裡還看不出來出了問題。

  一個接著一個站立而起，沖向前面，但是直接被金色的佛咒結界給擋了下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為首的一位封魔法師撲了上去，巨大的力量撞擊在結界之上，瞬間渾身燃燒起金色的火焰。

  「啊～」慘烈的呼號聲響起。

  衣袍燒毀之後，露出了那妖魔一般的身軀，這是一隻渾身長滿了銀鱗的妖魔，看上去醜陋二猙獰。

  那佛火依舊不依不饒，跟著其，直到將其燃燒為灰燼。

  「不要靠近，這是封魔咒！」諸多封妖法師看到這情況，立刻停住了腳步，臉上生出恐懼，仿佛也知道這封魔咒的恐怖。

  這封魔咒不是用來對抗妖魔的，也不是鎮壓精怪的，專門用來針對他們這些封妖法師的，往日裡有封妖法師叛逃，封魔寺便用過。

  「你們這到底是要幹什麼？」有人朝著上面那執事僧怒吼。

  這個時候，高處封魔寺的方丈也率領著諸位高僧長老走了下來，抵達了方陣的前方面向了所有封魔法師、封妖法師。

  老僧慈眉善目，說起話來有條不紊。

  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依舊是一副為你們好的語氣，看不出絲毫惡意，仿佛其心本來就是如此。

  「昔日佛門大法傳下，佛國尊者創立以妖治妖以魔降魔之法，爾等皆是我佛門淨土天人轉世。」

  「如今爾等下界之職已經完成，福報業果加身，當魂歸極樂佛土，重歸淨土。」

  那方丈說完之後，雙手合十，誦唱了一聲佛號：「往生極樂，無量佛尊。」

  跟隨著佛號一起而動的，是一尊佛陀之相顯現，屹立在了四座金頂佛塔的中央。

  「洞嗡！」巨響嗡鳴。

  金色佛陀穿越虛空而來，鎮壓世間妖魔邪祟，壓在所有封妖法師的頭頂。

  而下方的封魔法師，往日裡的崇信崇敬方丈的諸多弟子，此刻已經完全呆立當場。

  「方丈！你在說什麼？」有人呆呆的看著高處，仿佛依舊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他口中說出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用這種鬼話來騙我們，什麼往生極樂？你們這是要我們死嗎？」一位封魔法師徹底發狂了，妖軀掙脫衣袍而出，化為了一隻白毛巨猿，朝著那結界轟擊而去。

  「你們到底是幹什麼？你們不是說我們也是封魔寺的弟子嗎？為什麼要對我們做這種事情？」一個個封妖法師，釋放出他們的種種異術、法器轟擊在了結界之上。

  封魔寺的僧人沒有說話，回應他們的是那封魔咒的誦經之聲。

  所有封魔寺僧人看著他們，目光堅定。

  他們這是斬妖除魔，是為天地除害。

  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將他們當作是人。

  他們是工具，是禽獸，是妖魔。

  唯獨不是人。

  經咒之言隨著誦唱，匯聚成佛音禪唱。

  高處的佛陀幻象越來越凝視，不斷的下沉。

  千萬道佛咒符文好似天女散花一般從天而降，不斷的朝著下面的封妖法師、封魔法師身上落去。

  這封魔咒仿佛天然就有著控制壓制妖魔的力量，諸多封妖法師感覺妖血就好像不受他們控制一樣，在殺死他們自己。

  他們妖血開始腐蝕腐爛著他們的身軀，吞噬著他們的魂魄。

  最後倒下，化為一句腐朽的妖魔屍骸，散發出惡臭。

  「憑什麼？」有封妖法師死死的趴在，任由佛火燃燒著自己的身軀，面目化為黑炭，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外面的僧人，盯著高處的方丈和長老們。

  「你們有什麼資格要我們死？」有人看到這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瞬間魔性攻心，化為妖魔沖天而起，卻被那佛陀之相壓下，碾壓為齏粉。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有人被佛咒擊中，渾身一點點腐爛，最後倒在地上。

  「狡兔死，走狗烹！」

  「吾等替封魔寺替剎州斬妖除魔，出生入死，最後換來的就是這種下場。」

  封妖法師、封魔法師，一個接著一個死去。

  抵抗的力量越來越弱，外面如同洪鐘大呂一般的誦經聲，卻越來越響亮。

  金頂佛塔的光芒愈來愈亮，佛陀之相也越來越凝實。

  好一幕滅魔除妖之景，好一副佛光浩蕩之象。

  越是強大的存在，妖魔之血越濃烈的封妖法師，受到的打擊和痛苦就越大，反而越早死去，

  鬼臉憤怒而使盡一切力量的攻擊著下方的結界，她沒有想到，這一次回來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景象。

  其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想要逃出這片如同噩夢一般的地方，想要逃下山去。

  直到一道封魔咒穿透自己的身軀，其體內的妖血迅速膨脹，吞噬腐朽著她的身軀。

  她抬起手，就看見一塊塊黑斑爬上了自己的手臂，快速擴張朝著其全身擴散。

  鬼臉驟然醒悟，她真的要死了。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鬼臉笑了起來，她以前總是覺得自己被需要的，剎州的百姓需要自己，封魔寺也需要自己。

  她喜歡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渴望著別人的歡呼，她認為封妖法師是一份足以讓自己驕傲的稱號。

  原來最後。

  誰也不需要自己。

  鬼臉的面具明明是笑著，面具之下卻在哭泣。

  「果然，剎州不再需要封妖法師。」

  「果然，妖魔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也該隨其一同結束。」

  「神仙果然厲害啊！說得一點都沒錯……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一點都沒有錯。」

  其極力嘶嚎，在怒吼。

  「可是為什麼卻是這麼個不需要法？」

  「不需要就要死嗎？不需要就要把我們殺光？」

  鬼臉使勁所有的力氣，朝著那結界斬去，狹長的刀芒斬出十幾米，整個結界也震盪除漣漪。

  帶來的卻是長刀崩斷，巨大的力量將其掀翻在地。

  玉盒從其懷中掉落，丹藥滾了出來。

  封魔咒這個時候也擴散到了全身，甚至蔓延上了她那修長白皙的脖頸，不斷的針對著她體內的血脈。

  腐爛吞噬著其血肉，侵蝕著其五臟六腑，這種痛楚猶如凌遲一般。

  讓鬼臉也忍不住的痛呼起來，那丹藥的光滿照在其身上，反而讓其感覺痛苦在減弱。

  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抓起那丹藥，吞入腹中。

  屬於道門的太極圖，瞬間炸裂旋轉而出，在大地之上割裂。

  鬼臉的身軀被托起，不斷剝離他體內的妖魔血脈，而且不斷修復其肉身。

  而太極圖的力量隨著溢散，和天空之中佛陀也交接上了。

  這本身用來入道的丹藥，用在這種方面本就浪費至極，大多數力量都溢散出來，和封魔咒撞擊在一起。

  異種而且相抗的兩種力量，瞬間掀起了劇烈的風暴。

  就好似滿是粉塵的密室之內，燃起了一絲火星。

  高處台階之上，誦唱著封魔咒的方丈老僧突然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那冉冉上升的太極圖。

  「不好，這到底是什麼力量，竟然在與我佛之力相抗。」

  驚駭無比的眼神下，金色佛陀之相炸裂。

  陣法反噬，一個個誦經的僧人首先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人人吐血。

  然後是強大的力量炸裂橫掃，向著周圍擴散。

  盤坐在周圍形成三個方陣的封魔寺弟子首當其衝，措不及防。

  瞬間被撕裂衝擊，一個個、一排排在光芒之中化為了飛灰肉泥。

  「轟隆！」

  四座金頂佛塔也炸裂了，轟然倒下。

  其中一座倒下，正好砸在了那方丈的身上，伴隨著一起的還有著結界佛咒崩潰的劇烈爆炸。

  將方丈、長老、幾位執事僧一同淹沒。

  高高在上的佛燈香油撒落下來，點燃了封魔寺的廟宇殿堂，大火沖天而起。

  一場猝不及防的大禍，讓整個封魔寺徹底滅絕倒塌。

  偌大的封魔寺之中，除了寥寥無幾在最外面或者不在當場的僧人活了下來，從大火之中匆匆逃下山去，其餘盡皆死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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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海屍山之上，大火之中。

  滿地儘是廢墟碎石，人與妖的屍骸。

  陰陽圖緩緩收斂，一具衣袍殘破的人影掉落在那屍骸的中央。

  鬼臉終於醒來，躺在冰涼的石板之上睜開了眼睛，不再是翠綠色，而是一雙黑色的瞳孔。

  她睜著眼睛沒有任何感情的看著天空，映入眼帘的是一輪明月。

  其坐起身，目光茫然的看向四周，從小長大的地方，已經被火海吞噬，相熟相厭的人，都已經化為了屍骸甚至齏粉。

  鬼臉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就好像頭暈目眩一般，在廣場和屍骸的中央，不斷轉著圈，看著周圍的一切。

  最後，鬼臉摘下了她帶了一輩子的惡鬼面具，

  下面是一張嬌俏而美麗的臉龐，淚流滿面。

  凡人的臉，沒有任何妖魔的特徵。

  其跨步往著山下走去，往日裡依依不捨寶貴之極，象徵著她是封妖法師，凝聚著她從小到大的驕傲的面具。

  此刻被其沒有絲毫眷念的扔在了地上，和其餘眾多封妖法師一同留在了這裡。

  其從火海寺廟之中走下，不用惡鬼笑臉遮擋，光明正大的流著淚邊哭邊笑的從台階上走下。

  消失在黑夜裡。

  遠處傳來了不少差役、兵卒的聲音，他們匆匆前來滅火，看著焚燒成一片的封魔寺，還有遍地屍體，眾人嚇得狂呼亂叫。

  剛剛衝上山，立刻就有不少人恐懼的跑了下來。

  越來越多的人朝著這裡趕來，最後面帶惶然的離去。

  第二天。

  剎王城數十座寺廟，除了封魔寺的僧人之外，成千上萬的僧人盡皆出城。

  各派僧人們排著長隊，一路朝著塞外西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