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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55:44 作者: 秋山直
等了很久,都沒有聽見凌緒的應和。我納悶地轉過頭,只見他立在落地玻璃窗前,稜角分明的側面極其嚴酷。
我悄然走過去,順著他的視線向外望,是一小片玫瑰園。一叢叢嬌弱的花朵在風雨中微微晃動,嫩黃艷麗的花瓣上布滿雨珠,宛如聚滿日光的燭燈,照亮了雨夜。
從前每周唐遇都會收到陳靖言寄來的花束,但她沒來過凌家,所以不知道陳靖言在院子裡也為她種了一片玫瑰。待她去世了,即便陳靖言從沒在人前表露過真實情感,可我不止一次見到他獨自坐在畫室里對著花叢出神。
後來他和沈余安在一起了,再沒來過這裡。這處角落位置偏僻,平日裡除了花匠定期修理,幾乎沒人經過。若不是今天無目的慢走,我也早已忘記這片景致。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Abby要找人打趙頤?」凌緒忽然出聲。
這個提問打斷了我的神遊。我儘量不讓自己去想那些怵目驚心的相片,努力思索卻得不出結論。
「可能也是一時衝動吧。想幫我打擊趙頤,結果用錯了方式……」我的聲音越來越輕,沒有底氣。
「我不認為她有這個膽子,肯定有人叫她這麼做。」凌緒側過頭,眼神不再渙散,「但不管誰指使,別人都以為是你。尤其張蘊,恐怕她把對唐遇的氣都撒在你身上了,所以一出來就針對你。」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和Abby相處這麼久,她的為人我很清楚,絕對不會故意陷害我。而且從她下午的反應來看,她對於這件事也很排斥。如果不是收到短訊,她可能對我隱瞞一輩子。
那有誰可以指使她做這種事情,並讓她如此擔驚受怕?
我的腦中蹦出陳靖言突然沖回辦公室的盛怒的模樣。
凌緒和我想到一塊去了,「陳靖言的表現太反常了,他嫌疑很大。可是以他的性子,分明可以做得更絕。為什麼要派Abby一個小姑娘去做,還被人抓住把柄?」
我無話可接。
四周又陷入沉悶的寂靜,外頭暴雨直瀉而下,好似要把屋頂擊碎。忽然一道電光如巨蟒劃破陰雲重疊的夜空,連同震耳欲聾的雷聲響起的,是急促的來電鈴聲。
凌緒與我對視一眼,困惑地接起電話。隨著通話時間的增長,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幾聲驚雷過去後,他終於開口了。
「是Abby。」他沉言,「她出交通事故了。」
第73章 第七十一章
聽到Abby出事故的消息,我當即害怕得講不出話,第一反應是張蘊出手了。
凌緒撫慰我說:「你先別急,她聽上去只是情緒比較波動。我現在去醫院看看什麼情況,了解了再告訴你好麼?」
我本想提議一道去,礙於外界風評不佳,不便露面,只得待在家裡等他消息。他把我送回屋子就離開了,千叮嚀萬囑咐我早些休息,不要草木皆兵。
我草草洗漱完,沒有絲毫睡意,乾脆來到窗前等候,希望第一時間能看見他歸來。
外面依舊下著傾盆大雨,僅僅站立了幾分鐘,就渾身無力地癱坐在飄窗台上。房間內開著冷氣,濕漉漉的頭髮隨意披在身上,寒意隨髮絲滲入體內,如同迷失在冰天雪地中那般徹骨。
抱緊膝蓋,把頭擱在雙臂上的那刻,才發覺如此虛脫。
不知是陳靖言授意,還是凌緒的意願。不止沒有手機,連平板和筆記本都被收了起來,我找不到任何聯網工具。就這樣獨自坐在空曠的房間內強撐意志,檯燈使這片角落籠上一層暖黃的柔光。我側著頭,看玻璃窗戶上映照著自己傀儡般的面孔。
蔓延的寂靜。
本以為自己會有許多疑慮,關於張蘊,關於趙頤,關於Abby,關於所有已經發生的事情。
可是並沒有。
當下竟然連得知Abby出事時的懼怕都蕩然無存,唯一充斥思維的,是唐遇。
自15歲結識,到20歲天人分隔,這五年裡唐遇就像賴以生存的空氣一般填滿了我的生活,所有事都與之相關。崇拜最為深刻的時期,一度認為是她撐起了我原本狹隘卑微的世界,連凌緒都察覺到天平的嚴重傾倒。
可我並不自知,反而將追逐進行到底,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攀登,與她一同並肩立於頂峰。我不否認想要成為她那樣的人。但這只是妄想,她始終是聳立於我的世界中的高山,饒是我怎樣努力,都夠不到山頂。
與此同時,她又是我心中稀有的珍寶。明明世界上優秀的人那麼多,她卻好似承載了所有美好和善意,被我一邊盼望,一邊保護。我是那樣自大,厭惡任何傷害她的人。
於是當唐遇遭受的騷|擾愈演愈烈時,我選擇了釋放衝動。
受過欺凌的我本應牴觸任何欺侮舉動,可是當跨出了第一步,對趙頤施展報復時,居然滿心舒爽。宛如初次品嘗過性|事快|慰的懵懂少年,這種從未體驗過的爽快徹底激發了人心深處最原始的欲|望,我一次又一次將惡意施加在趙頤身上。
孟茜說得對,我不是初犯,那條被公布於世的威脅短訊也不是開頭。
彼時網絡水軍還不像現在這樣泛濫,而我已經學會將輿論轉化為暴|力,藉以掃除障礙。趙頤出道最初,黑歷史不在少數,要套取資料,簡直易如反掌。就像我報復孟茜一樣,不過是傳送幾張照片,編造一些亦真亦假的傳言,把矛頭指向其他與之有過競爭的人,普通民眾的窺私慾就順利成為最鋒利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