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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55:44 作者: 秋山直
假話說得太多,差點連自己都當真了。如今關於凌緒的瞎話,我隨口就能張來。
劉言點點頭,連聲恭喜,仿佛我跟凌緒已經是新婚夫妻,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小幸,我今天來還有件正事想跟你談談。」她不再逗笑,神色認真起來,「其實我手上有個劇本,放了五年,本來當初想請你和小遇出演,結果……主題是關於靈魂互換的,雖然現在看來已經不出奇,但我還是想拍。準備工作在陸續展開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坐正身子,「既然你有這個意願,那我也很樂意。今天恐怕沒時間說清楚,具體事宜我們再找機會細談好麼。」
「當然沒問題。」劉言的眼神很明亮,「知道你感興趣,我就放心了。哎人多了,快去招呼吧,不用管我了。」
我一看進來的人|流增多,連忙起身迎接。在場有一些唐遇的粉絲,都是主辦人員,但每年我還是擔任起招待工作。起碼在唐遇的事情上面,我不想馬虎。
陰雨連綿並未阻止活動開展,工作人員確認名單後我便幫忙把觀眾接引到座位。簡單聊過之後,才知道原來他們並不是完全不認識唐遇,或多或少也都是路人粉。這是很好的開端,我將場刊發給他們,轉頭接待新來的人。
很快,到點開始之前,廳里基本坐滿了。這次有陳靖言出面,包下了市中心凌家的影院裡最大的放映廳,才能吸引這麼多人來參加。聯想到他派人送花到墓園,我想他應該還是很在乎唐遇,只不過太沉默不敢觸碰。
剛才一直在接待觀眾,我沒有空去招呼他和沈余安,現在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倆已經坐在角落。圈內人都被特別安排了座位,以陳靖言的身份本該坐在中間,但他和沈余安卻選擇了邊上的位置,大概是不想喧賓奪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用眼神和他們打過招呼後,紀念會正式開始了。
與往年不同的是,這次有很多路人參加,於是除了例行演講,還有唐遇的忠實粉絲向大家介紹唐遇。
我坐在台下,看著屏幕上唐遇的舊照和拿過的獎項,百感交集。五年了,悲傷和遺憾殘餘不多,更多的是懷念。當《芭蕾舞姿》的導演溫儒生先生上台談起唐遇和幕後花絮時,我還沒到流淚的地步,坐在旁邊的凌緒倒是先把紙巾遞上來了。
「想哭就哭,別怕丟人。」他拿著一整包紙巾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問別人要了好多包,用完了問我要。」
我沒忍住錘了他一下,「我哪有這麼容易哭,這是追憶會不是追悼會。」
他把紙巾收起,笑著湊近我,語氣卻很嚴肅:「那你答應我,學著把對唐遇的捨不得都放在每年的這一天,平時不要再被影響心情好麼。」
或許是錯覺,有一瞬間竟然誤以為他是在乞求。我移開視線,點頭的瞬間場內燈光暗去,放映開始了。
即便看了很多遍,但每一次都會被吸引全部注意。
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很老套的故事。分別來自大城市和小城鎮的兩個女生在舞房相遇,一同學習芭蕾,從妒忌到了解,互相愛慕卻沒有點破,這份感情不得而終。
拍攝手法借鑑了日式電影,通過逆光柔和的畫面來展示青春和舞步的美。我沒有學過芭蕾,在拍攝前找老師惡補了一番,如今回想都覺得勞苦不已。唐遇則不同,她儘管出身不好,卻曾經報過業餘學習班,因此動作比我標準許多。
每次看見她在片場不辭辛苦一遍遍複習,我就好像化身為戲裡的角色,欽慕著現實中的她。
我幾次回頭張望,所有人都專注地盯著大熒幕,就連陪我看過多遍的凌緒也在認真觀看。我感激地收回視線,再度投入劇情之中。
影片不算長,很快到了結尾的最後一個高|潮。
伴隨德彪西的《Arabesque No.1》響起,熒幕中唐遇站在空蕩蕩的舞蹈房裡獨舞。足尖鞋和舞裙都有些陳舊,緞面也不再光亮,卻怎麼也遮擋不住舞者的光輝。刺眼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內,在她身上罩著完美柔光。而我站在更衣櫃後面,半個身體被柜子遮上陰影,相反緊盯唐遇的目光灼烈如炬。
她出身小城鎮,但是沒有沾染一絲市儈和自卑,反而高傲如天鵝。舞步細碎,在有力與輕盈中保持完美平衡,如同蟬翼般的蝴蝶掠過水麵劃出點點漣漪,濺起的每一滴水珠都能掀起我心中的翻天巨浪。
跳躍,旋轉,擺動。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額前滲出汗水的唐遇,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像飛鳥離開。
終於,在她一個大跨度的飛躍之際,我昂起下巴踮著腳跳了出去。本是我臨時加入,但配合舞步的人卻是她。
我和唐遇互相注視,用心迎合對方的動作。周圍沒有一個觀眾,可我們從未笑得如此暢快。我們是彼此唯一的欣賞者,也是崇拜者。
她的雙手好像羽翼,靈動而纖細,我環繞她而動,始終隔著一步之遙。好比我對她的愛慕,猶如在無人之境中幽暗得沒有光澤。這是怎麼都不能公開於世的感情,因此哪怕在雙人舞中也沒有勇氣觸碰,心甘情願成為天鵝的奴僕。
這段長鏡頭的舞蹈時長四分多鐘,在音樂的休止符畫上那刻,我的失落也隨動作的停止而顯露無疑。劇情中的我明天就要隨家人搬去另一個城市,當下是最後一次與她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