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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55:44 作者: 秋山直
但陳靖言似乎卻不是這樣認為的。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用擔心。就當給自己個教訓,凡事都留個心眼,我不可能隨時出面保護你。我也曉得,你一向很獨立,不希望永遠躲在我身後。」
他的話像碎石一字一句砸落在我的胸膛,沉悶又現實。
「但是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是凌緒那小子誰也不會告訴的。」忽然,陳靖言的聲音響亮起來,讓我心頭一顫,「余安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帶他和幾個資歷老道的電影人應酬。他一聽說你被人帶去汪志權的酒局,連手頭上談的企劃都不管,直接沖了出去。這本應該是他導演正軌的起步點。」
我瞪大眼,拼命吞著喉嚨,想接話卻一個音節都說不出口。緩過氣來的瞬間,才發現背上滲出了和季節不符的汗水。
陳靖言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徹底握緊雙手,連指甲摳破掌心的疼痛都無暇理會。
他說,上一次看見凌緒這麼害怕,是知道你在太平間認領唐遇遺體的時候。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唐遇出事的那天,一直是我不願記起的。如同胸口的逆鱗,一旦觸及就會引起大面積的痛楚。我想陳靖言也是如此,自唐遇走了之後,他變得愈發沉默,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曾主動提及。
沒想到有朝一日再次回想那天的場景,竟是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當下。
唐遇是在凌晨出得車禍,據警方說是她自己撞上高速護欄,而後又遭碾壓。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家中睡覺,渾然不知。當隔天接到電話的那刻,才知道世界變了。
不只是世界上再也沒有被我視為鑽石的人,我那以她為重心的生活也隨之倒塌。
我忘了自己是怎樣驚慌失措地趕到太平間,也忘了到底在她遺體旁邊哭了多久。我只記得,與其說那是遺體,不如說已經接近屍塊,被壓得面目全非,損壞嚴重。我蹲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嘔吐,好像把靈魂嘔出來她就能復生一樣。
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便這段記憶早就沉入心底的深淵,偶爾午夜夢回想起往事,依舊能感到窒息般的驚寒。
然而在這一刻,當聽見從陳靖言口中吐出「唐遇出事」等音節時,除了冉起往常的毛骨悚然,還有因記憶缺失導致的遺憾。
其實並不是缺失了什麼,而是從來都沒用心記掛,因此唯有經由他人提醒才會發現自己忘了最艱難的時候是誰在用懷抱支撐。
是凌緒。
當我跪坐在泛著慘白燈光的太平間裡哭得天昏地暗時,是凌緒把胸膛借給我依靠,才不至於倒下。彼時我只覺人生里的燈光都熄滅了,仿佛時間也停止一般。除了哭我別無他法,用盡全力流淚已經成為轉移心房劇痛的唯一方法。我就像腳上拴著銀鏈的囚鳥,被唐遇鎖住所有念想,腦袋裡除了她還是她。到後來淚水流干,眼睛乾澀酸痛,「怎麼辦」三個字變成僅剩會說的話語。
原以為自己的一切都關於唐遇,卻忘了有人貼身將胸膛里的溫熱傳遞,給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氣。他把我緊緊摟在懷裡一言不發,好像生怕離開的會是我。
可我那麼後知後覺,如今才想起他強健的臂彎、炙熱的懷抱、還有擔心我想不開而泛紅的眼眶。
回過神時,視線的焦點已經徹底模糊,下意識摸上臉龐竟然將指縫潤濕。
我迅速抹去多餘的眼淚,一時連「對不起」也說不出口。不是他本人聽見,說再多也無益。
「陳幸,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永遠都沒有被人告知才懊悔不已的時候。可是你要記住,如果你還只是被自己所蒙蔽,恐怕會錯失很多。等到失去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陳靖言又拾起鋼筆,擺正坐姿,兩眼盯著桌面上的文件,頭也不抬對我說:「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你自己掂量下以後該怎麼做。」
我吸吸鼻子,喉嚨里發出聲響應了一聲便起身走人。離開辦公室時,回頭看見陳靖言的面孔已沒了剛才的嚴肅,眼裡有不可抑制的痛惜。我裝作沒有看見,輕輕把門帶上。
回到停車場找Abby,一坐上車就被她發現異樣。
「Boss罵你了麼?」她抽了兩張紙巾給我。
我搖搖頭,拿出小鏡子,擦拭暈開的眼線,卻因為觸碰眼皮又免不了刺激出眼淚。
Abby嘆了口氣,將車子駛出去,「剛才凌緒打電話來了,問Boss有沒有責怪你。還說要是Boss把事情都推你身上,他會再去好好解釋的。」
「真的沒事。」我乾脆戴上墨鏡,把一塌糊塗的眼妝遮住。
見我不願再提,Abby也識趣地轉了話頭:「我這幾天和唐小姐的粉絲聯繫過了,他們說今年想要舉辦包場放映會,免費邀請觀眾參加。你看怎樣,關於選片初定是《芭蕾舞姿》。我個人認為不錯,既是唐小姐第一部非商業片,又有你參演,可以順勢打個免費的廣告。」
在唐遇死後,每年她的忠實粉絲都會自發舉辦追憶會,我也都會出席。時間久了,偶像去世的悲傷早已過去,這種形式也成了大家聯絡友誼的途徑。人總得往前走,不肯放手的講不定只有我一人。今年恰逢唐遇逝世五年,出道十周年,辦得大一點也未嘗不可。可是關於選片,我有些猶豫。
「小遇雖然就當了三年演員,可是拍過不少上乘之作。用《芭蕾舞姿》是不是不太合適,總有種蹭她名氣的感覺。」我斟酌了下,還是把疑慮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