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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53:42 作者: 秋山直
    「其他人呢?」鄧芮茗對這情形深表迷茫。

    就洗個澡的時間,全跑了?連謝聞也跑了?

    謝皇上砸砸嘴,從沙發上蹦下來,竄到她身邊,「那些叔叔阿姨都去打牌了,還把舅舅他們也叫走了,說人不夠。」

    後者虛握了下拳頭,探問道:「你舅舅就這樣答應了?」

    「是啊。他本來好像不太想去的,但人家說缺人,他只好參加。」小傢伙拉拉她的手,軟著聲線說,「他還說要是你回來了,無聊的話可以去找他。鄧老師,你要去嗎?不去的話,你帶我出去玩吧,我好沒勁啊坐在這邊。」

    小朋友難得撒嬌,加上挑高冷清的客廳里只有他們倆,鄧芮茗一口答應。

    至於謝聞說的什麼無聊了去找他,她更是沒這個意向,倒是苦悶又加深不少。

    她牽起謝皇上的手,闊步走了出去。

    蜿蜒的小路上,除了一大一小再無旁人,環境寂靜到蟲鳴與蛙聲清晰可聞。他們漫無目的地在灌木叢中穿梭,仿佛在享受這獨屬於自己的閒暇時光。

    但只有自己才知道,情緒有多差勁。

    「鄧老師,你剛才走掉以後,我真的好無聊啊。很多叔叔阿姨在,舅舅不讓我看電視,就讓我聽話坐好什麼都別亂動。結果他自己去玩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說什麼要我等你……」

    小傢伙憋了好久,當下一股腦抱怨不快,眼皮耷拉尤為可憐。

    鄧芮茗也好不到哪去,聽他訴說孩童心事的同時,腦袋不斷向後轉。

    謝皇上總算注意到她的異樣,問:「你在看什麼啊?」

    「就隨便看看,不知道他們要玩到什麼時候。」她扭過頭,隨口回答。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你是不是也很無聊啊?」

    鄧芮茗愣了下,笑著捏捏他的臉蛋,「這都被你看出來啦。嗯,是有一點。」

    「因為你看上去不太高興。」他昂頭看著她,專注道,「既然無聊,為什麼不去找舅舅?」

    她聞言不由停下腳步。

    謝皇上又問:「他不是說你沒事幹的時候可以去找他嘛,為什麼你不去找他玩?」

    「不能什麼事都找你舅舅。」鄧芮茗停頓片刻,呼吸著花木的清香,語氣平淡地說,「大人之間不是想玩就可以玩的。就像你舅舅,現在已經有人在陪他玩了,那我就不能再去要求他陪我。」

    小朋友表示不能理解,「為什麼?就去告訴他,你很無聊,想和他玩。為什麼不行?」

    她又試圖解釋,可孩子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成年人的規則。

    再次回望那間大門敞開的無人客廳,吊燈與壁爐營造的溫馨光線在露水深重的夜裡竟無法帶來一絲暖意,反而有種說不清的孤寂。

    大概是因為自己整晚都懷著難以言喻的抑塞。

    這種心情究竟何時產生?

    下午和好友談論感情問題?聊天時插不進某人的話題?亦或者不滿他在外人面前隨便表示親昵?

    還是說,自從那天在咖啡廳和張詩婷爭辯之後。

    最初只是一丁點苦悶,因怕他認為自己心眼過小就沒有說出口。豈料這點星火併未消滅,反而藏在心坎里成為一根刺。但凡出現任何不悅,哪怕再微不足道,也會像線頭一般勾住肉刺,拔不出又褪不去。

    然後,扎得越來越深。

    一邊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一邊又被雞毛蒜皮的事情牽扯思緒。無論是寧願躲起來發悶也拉不下臉去找他,又或是心藏鬱悶不敢向他傾訴,歸根結底只有一個原因——

    只因自己沒有任何資格。

    所有煩悶、惱怒、傷心產生的原因,都來源於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份。害怕重蹈覆轍便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卻在不知不覺中,對以往那種Easy come Easy go的關係無法滿足。只要旁人提出疑問,那麼積攢起來的親密都將變得不堪一擊。連想跑進去撒嬌要求他的陪伴,都心虛地不敢開口。

    即便膽大到任何超越關係的肢體行為都敢做,也沒有勇氣去向他索要更多情感上的提供。那是直接和心連起來的內質,它所寄託的意義是世上最深刻又最脆弱的。

    可能喜歡就是如此吧,一旦對某個人上心,膽量就只剩芝麻綠豆大。只想安安分分和他相處,任何關於改變關係的想法都自行掐斷。年紀越大,膽子越小,越不敢奉上全部。好像只要主動否認,就不會受到傷害。但是當和這個人越來越親近,情感積累到朝思暮想的程度,那就會發病。一邊否決升華的可能,一邊又迫切希望和他拉近距離。

    畢竟曖昧這東西,初嘗沁甜,再嘗酸澀,最後就像糖衣融盡的藥片,箇中苦楚只有自己明白。

    她長嘆,像泄出了體內最後的力氣。

    突然,孩子的一聲叫喚引起鄧芮茗的注意。

    「鄧老師你快看,月亮好大好圓啊!」小朋友高舉著手,對準夜空的那輪皎皎孤月。

    「誒——說起來,今天好像是中秋。」她抬頭望去,瞬間被這月照花林的美景擊中心靈。

    緊接不自覺咧開嘴,剛念出「真的好美啊」,側頭卻什麼都沒看見。

    這才記起,想要告訴的對象,根本不在這裡。

    再一看,月色似乎也減弱不少。分明還是銀漢耿耿玉盤高掛,竟有種斜月沉沉入海霧的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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