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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53:42 作者: 秋山直
    還有不容抑制的擔憂。

    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竟然沒有勇氣直面誤會。不明白為什麼從前凡事耐心遷就的自己,現在連放下架子都帶著怯意。

    手指在鍵盤上來回觸碰,就是不敢按下任意字母。見某人的頭像上始終沒有出現紅色數字,而自己的情緒愈發糟糕,他終是決定將脾氣收起。

    主動一次又不會吃虧,總比以後懶惰到連解決問題都不肯來得好。

    可是就在「剛剛網絡出問題了」這句話將要發送以前,聊天框裡先行跳出了一條消息。

    [鄧芮茗]:對不起,我錯了,剛才真不是故意開小差的。

    這行字出現的瞬間,氣息即刻趨於平靜。連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稱心。

    謝聞默默地把輸入框裡的文字刪除,想要替換成連自己都不信的「我沒有生氣」,卻見又一條信息蹦出。

    [鄧芮茗]:我真的知道錯了,別不理我好不好。

    心上登時受到一擊。

    他沒有再打任何文字,直接發送了視頻邀請。

    提示音響了好一會兒,信號才被連通。那端的她眨著眼睛,看上去有點慌張,嘴巴半張老半天也沒說什麼。

    謝聞深呼吸,趕在她出聲之前開口:「剛才路由器出問題,網絡突然斷了,所以……」

    所以不是我主動掛斷的。

    這後半句還是沒能說出口,膽子在這刻同聲音一起小成米粒。

    鄧芮茗輕輕「誒」了一聲,盯著屏幕抿唇的他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沒說假話,這才又眨眨眼睛,怯懦得不敢直視。

    「我剛才不是想玩那個……」她頓了幾秒,往旁邊看看,促狹道,「就是突然記起還放在家裡,想把它扔掉。」

    這下輪到他怔愣了。

    扔掉?難道不是想拿出來玩一玩,順便回憶點什麼嗎?

    太過驚訝以至於說漏了嘴:「那不是陳睦送的嗎,你捨得扔掉?」

    「嗯,是他給的。不過分手以後就被我收起來了,差點都不記得還在抽屜里放著。」儘管很納悶為何謝聞會知曉項鍊的來歷,但她還是一五一十交代出來,「反正以後也不會戴,就想還是丟了吧,免得礙眼。」

    「我以為你很喜歡……」他嘟囔了句。

    「單就項鍊本身來看,是挺喜歡的。不過跟那個人扯上關係,再好看的東西都沒有意義,要了也沒用。」

    鄧芮茗撓撓頭,對著屏幕憨笑幾下,可惜笑容尷尬過了頭。

    謝聞總算意識到這就是個誤會,本應為衝動的脾氣感到羞愧的他,竟然像放下重擔般輕鬆。

    然而抬眸正視她時,卻忽然發現端倪。

    「你的眼睛怎麼那麼紅,哭過了?」他擰起眉頭。

    鄧芮茗心下一空,低頭摳著額角的脂肪粒,訕訕道:「沒有呀,眼睛癢揉的。」

    前者的聲線又低了,「真的嗎?」

    「是啊,就是眼睛有些不舒服。」

    說著再次揉搓雙眼試圖證明真是眼部不適,但指關節又很快變得濕漉漉。

    好似惡性循環,液體分泌得越多,越加劇手部的頻率。

    最後終於撐不住,只好抽取紙巾用力捂住,像盲人般在漆黑中笑著念叨「大概發炎了吧,真的好癢啊」。

    才不會說斷聯的幾分鐘裡,自己有多心急如焚,以至於眼淚嘩嘩得就淌了下來。腦中幾乎把絕交斷聯之類的情形都幻想了遍,無比擔心自己的行為會把他推得很遠。因此在穩定好情緒過後,立即給他發去消息致歉。

    不想和他鬧任何不快,更不想讓他對自己產生反感。即便不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麼嚴重過錯,也還是迫不及待求他原諒。

    同從前和陳睦相處時一樣,一次又一次選擇低頭。明明倔強又惡劣,也知曉要把持住尊嚴和底線,可面對重要的人時仍會不自覺丟了骨氣。

    這樣矛盾的性格,恐怕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房內回歸沉寂,除了刻意壓低的抽泣。如此拙劣的掩飾舉動,在謝聞眼裡並不可笑,相反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情形。

    還記得那次和她在火鍋店遇到陳睦,一番爭辯過後,她也是用一眼就能識破的行徑遮掩情緒上的崩潰。

    那會兒,自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為她感到心疼,並且蔑視陳睦的人格。誰料到今天的自己竟也成為最瞧不起的那種人,惹得她這般傷心。

    謝聞緘默不語,拳頭不經意握緊。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就是個混蛋。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隨隨便便朝你發火。」他沉下音,誠懇道歉,「因為今天聽說了你跟陳睦的事情,所以產生了一點誤會……讓你難過了很抱歉。」

    鄧芮茗把多餘的液體拭去,搖搖頭,囁嚅了聲「沒關係」。

    暖黃檯燈下,她薄如蟬翼的睫毛清晰透光。分明不是她的錯,但也擔起了乖順的角色,讓人極為不舍。

    謝聞想再說些什麼,見她垂眸不語,終是合上了嘴。無意識抬起右手,向屏幕移進一寸才想起無法真實觸碰。復又緩緩收攏掌心,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再多的致歉話語,也抵不過面對面的撫慰。奈何自己只能呆在屏幕這端,揣著可笑的自尊心看她承受委屈。

    Rossi碰巧從房內踱步而出,踏著悠閒的步子從面前經過。隨著腳下行進,它玻璃似的眸子在不同角落裡顯現得忽明忽暗,宛如晴陽下的深海,光影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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