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小石頭

  這個村子薛無算還算熟悉，他以前在這裡住過好幾天，還記得一家農戶的婦人做的紅燒肉很合他的胃口。還有一個調皮搗蛋叫小石頭的孩子。

  唰的一下搖開扇子，準備在村里轉悠。

  老槐樹依舊，樹下那張他親自動手做的躺椅也還在，甚至看上去還很乾淨。

  不過鼻腔里傳來的煙燻味兒卻不怎麼好。

  村子裡攏共也就不到三十間屋舍, 現在卻大部分陷在火海里。哭喊聲、祈求聲從遠處奔進薛無算的耳朵。他能分別出這些哭喊聲里有他最熟悉的小石頭的聲音。

  眉頭微皺，揮手，一片詭異的吸力襲來，瞬間抽乾的空氣，屋舍上的火勢跟著便滅了。裊裊煙霧在半空晃悠。

  耳邊的哭聲依舊，似乎慘烈, 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兒飄進鼻子。

  腳步不變, 搖著扇子朝著哭聲傳來方向走去。那邊應該是穀場，看樣子村里所有人都該在那裡了。

  穀場不遠。說白了只是一個推平的壩子, 不大，三十丈方圓。

  全村人數不過百，此時正被一群衣著短打的勁裝漢子圍住。看樣子似乎有些像是土匪或者山賊。人手一柄長刀，表情或是戲謔或是兇狠或者貪婪。中間的村民卻是唯唯諾諾彎著腰，臉色難看，嘴皮哆嗦。

  而在平壩的中間，地上，躺著三具屍體，血泊中。兩老一少。

  薛無算記得，這兩個老人是村裡的醫者，小的那個是他們收養的孩童。

  死人在薛無算的眼裡算不得什麼，死得慘或者不慘都一樣，沒區別。為什麼死？值不值？也無關緊要。他在乎的是那個縮著身子，躲在人群中一個婦人懷裡的小小身影。小石頭。

  山賊襲來，數量過百，遠不是村民們可以抵擋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也就成了自然。不管那對老夫妻和那小小孩子做錯了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做錯只是成了敬候的倒霉蛋。又或者因為別的。

  小石頭看上去很害怕。他縮在母親的懷裡，臉色、眼神都很閃爍，不但不敢去看地上的屍體，連周圍得意洋洋的山賊他也不敢看。小臉煞白，嘴巴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就像一隻被嚇破了膽的小鵪鶉。

  薛無算呵呵笑了。這孩子平時可是很皮的，這種鵪鶉的樣子可不常見。這在他看來很有意思。特別是小石頭手裡的那個小泥偶。

  泥偶簡陋到了極點。只能算是看得出是個人形，有頭有腳而已。

  可就是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泥偶，在小石頭的呢喃之間，一絲絲祈求的力量在泥偶上凝聚，然後形成一股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力量徐徐的匯聚到了薛無算的身上。

  「閻羅大叔，我好怕啊，您能不能來救救小石頭？」

  「哭什麼？再小也是男子漢，哭鼻子讓人瞧不起，懂嗎？」

  「閻羅大叔！？」

  小石頭驚異的揉了揉自己眼睛。扭頭，看到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正是那一身紋金九龍的黑袍大叔。

  自從村子數年前經歷了那次殘酷的武林人廝殺之後，這個神秘的黑袍大叔就成了小石頭心裡無所畏懼無所不能的存在。一言一行無不記得這位大叔的話。

  可惜，自從那以後小石頭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位大叔了。他很想念，時常幻想自己長大了也可以像大叔這樣揮手見便能讓那些兇惡的武林人噤若寒蟬，不敢妄言。也幻想過自己如大叔一樣搖著扇子，目空一切的瀟灑自如。

  可現實卻是，小石頭還是小石頭，別說那些厲害的武林中人了，就連一隻野狼也能讓他沒活路。

  可這不妨礙小石頭的幻想，他做了一個泥偶，取名為「閻羅大叔」，就連睡覺都抱著。每次朝著泥偶念叨和期許，他就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似乎無所畏懼。

  山賊來了。兵刀相向。王大爺家不過是擔心自家小子冷，想要回去拿件厚衣服給自家小子穿上，結果就被砍死了，一家人都死了。

  小石頭害怕。他和那王家小子玩兒得很好，也很喜歡王家爺爺，現在他們都死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讓他害怕。

  要是閻羅大叔在的話就好了，他一定能救小石頭的。

  誰知道這個念頭剛起，閻羅大叔就來了。來得無聲無息，也沒有誰發現。甚至小石頭擔心周圍的那些可怕的山賊會殺過來，但好像沒有。他們都一下愣住一般，一動不動。

  村民們也發現了薛無算，知道這位神秘的黑袍人比山賊更兇狠，更殘暴，但卻對村子無害。心裡莫名的安定了下來。

  「這個泥偶是你做的嗎？」

  「是的大叔，這是我捏的泥偶，大叔覺得像不像你？」

  薛無算撇撇嘴，說道：「沒眼睛沒鼻子，看著一點不像。」

  「啊？不像嗎？可我覺得像啊！不然為什麼下石頭一求，大叔您就來了？對了！大叔，您是不是爺爺以前說過的神明啊？只有神明才會有求必應的是不是？」

  薛無算聞言哈哈大笑。逗道：「你覺得大叔是什麼神明？」

  「嗯……我知道！大叔一定是救苦救難的神明，是不是？」

  薛無算搖頭，抱起小石頭，指著周圍木頭般被他定住身形的百來號山賊，笑道：「大叔可不會救苦救難，也不會有求必應，大叔平時管的是死人，活人不太想管。」

  「為什麼不管啊？大叔，他們很壞的！殺了王爺爺他們還想要搶走我們的錢糧！」

  「嘿嘿，死活有這麼重要嗎？記住大叔的話，活著那就好好活，想要作惡還是行善，都要考慮清楚。因為選錯了，哪怕是死了，也得付出代價的。你看，就像現在，大叔來了，他們就得死，而且死，只是他們苦難的開始罷了。」

  話音一落，一顆顆大好的腦袋就像點燃的鞭炮，噼噼啪啪的炸開，掀起一團團艷艷的猩紅。

  「小石頭，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被炸掉腦袋嗎？」

  血腥嚇到了小石頭，聽到薛無算的話只會呆呆的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他們殺了人，也不是因為他們是山賊，這些都不是他們該死的理由，甚至算不得什麼罪。他們的死，是因為他們得罪了大叔我在這個世界裡的第一個信徒，讓大叔看不順眼了。所以，他們死了。」

  「信徒？大叔，您說的是我嗎？」

  「對啊！就是你。不過大叔只能幫你一次，卻不會無休止的幫你。」

  「為什麼？」

  「因為活著，還得靠你自己。死了，才可以靠大叔。懂嗎？不懂？呵呵，以後你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