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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46:50 作者: 阿列夫零
戚不照把易拉罐起開,遞給他:「反正沒有硬幣。」
「只有一瓶。」
「嗯,湊合吧。」戚不照答。
叢安河擦了擦許願池的瓷磚邊緣,坐上去。這時候他倒平白做作起來:「沒有杯子我怎么喝?」
易拉罐里氣泡作響,不動也像在搖沙錘。戚不照把罐子靠在耳邊聽個響。
「我們掰手腕怎麼樣?」他一如既往語出驚人:「贏一局,喝一口。」
叢安河剛想罵他不懷好意,一陣風便途徑,吹散翳月的樹影。
這兒人跡罕至,路燈間隔遠。幾乎算是明亮的月光聞聲落在水裡,池水、河水,轉眼盪成粼粼的銀波。
戚不照長了張濃到鋒利的美人面。
夜晚,光線暗下去,人眼對色彩的辨識度大大降低。叢安河只看得見他皮膚蒼白,眉眼是純粹又美麗的黑,山根和眉骨太高,以至於眼窩處沉出兩扇陰影。
月光照著月光,同水波流淌*,緞子一樣覆在他的發上、眼裡,呈出柔和的色澤。
明明清楚是食肉的大型動物,一秒的晃神,叢安河卻開始深信他其實溫順又柔軟,不會對自己露出爪子。
於是他伸出手,發出邀請:「不掰手腕了,跳支舞吧。」
戚不照有些意外,他把空的那隻手落在叢安河手上:「怎麼跳?」
叢安河取下戚不照握著的易拉罐,順手放在身側的瓷台上,站起身。
他想了想,問:「看沒看過《縱橫四海》?」
戚不照坦白說沒看過。
「沒關係,」叢安河把音樂軟體打開,手機丟在易拉罐旁邊,「那就隨意。」
音樂響起,是爵士組曲里的圓舞曲,輕快又俏皮。
叢安河按下輪椅的自動駕駛按鈕,拉起戚不照的手。
影子像連體嬰,被斜角的光源疊在一處,他向前,他就向前,他向後,他便向後。
很快戚不照就掌握了配樂的節奏,右手牽著叢安河,左手調方向。
叢安河往左,他就要往右。
幾次下來,氣得叢安河抓住他另一隻手,原地轉起圈來。
「哥哥,我是陀螺嗎?」戚不照喊了聲。
叢安河邊笑邊跑圈,聲音在風中獵獵:「你要是陀螺我就該抽你,暈不暈?」
「我怕你暈。」
「我才不會。」
戚不照在風中笑:「真的嗎?——你越跑越歪了。」
「……有嗎?」
叢安河減速停下,才發現確實偏航。他喘了兩聲氣,覺得地面晃眼也暈,乾脆直接坐在地上。
戚不照停在他面前,看他用手背蹭蹭額角,聽見他毫無預兆地問:「你之前不是喜歡喊我老師嗎,為什麼改口不叫了?」
戚不照不答。
叢安河鮮少從這樣的角度仰視他,於是視線多幾分新奇。
「你不說,我自己也會猜。」叢安河兩隻手反撐在身後,仰起頭,「因為喬頌?」
他喃喃:「上次接的電話里,她叫我叢老師,你聽到,所以怕我受刺激。」
戚不照不說是,也不否認:「你不喜歡嗎?……哥哥。」
叢安河也沒期望能從他嘴裡撬出答案,實話道:「沒有不喜歡。」
「還有誰這麼叫你?」
「沒有,」叢安河很誠實,「你是第一個。」
戚不照笑笑:「好。」
二人剛剛胡鬧一通,不倫不類地跳了段不像樣的舞。戚不照被捲起一道的裙擺又垂下去,此刻安靜伏在踏板上。
叢安河曲指,替他整理衣擺的褶皺。
這兒綠化不錯,可分明沒有花。很突然的,他鼻尖微聳,嗅覺記憶先於理性被喚醒,清冽的香氣讓他覺得格外熟悉。
沒來及回憶,就見戚不照抬手拆散了頭髮。
叢安河回神,下意識去問他怎麼了,他半真半假叫他名字,說,哥,有蟲子。
被遺忘好久,叢安河終於想起那罐許願池邊的果酒。
他起身跑過去看,它很安靜,像幼兒園等家長來接的孩子。
搖搖罐身,目光探進三角口。大概因為含糖量低,暫時沒有飛蟲撲進去自溺,這是個好消息。
戚不照跟過來,叢安河把酒遞過去。
戚不照學他不久前,裝模作樣問:「沒有杯子怎麼辦?不然你用手掬著喝。」
「你當我是史前人類麼。」叢安河攤開手心,他眉眼舒展,此刻顯得柔軟,「手剛才摸過地,髒。」
抬眼往上,淺色雲層繞月翻覆流動,水聲若無聲,幻聽成蕭士塔高維奇的《第二圓舞曲》。他笑著,突然想到魯米。
那位詩人寫:
整夜,我在摯愛者的屋外繞行起舞,
清晨,他走出房門要給我斟酒。
我卻沒有杯子——
「這是我的空頭顱,」叢安河朝他張張嘴,「把你的酒倒在這兒吧。」
作者有話說:
二更。
*化用海子《月光》
第1章 暴風雨
叢安河驚醒時是凌晨三點半。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颳起大風,撞得窗戶發出刺耳的爆鳴。
他有些煩躁,睡眼惺忪地打開天氣預報。氣象局一小時前預警,受颱風影響,百分之百的概率會下暴雨,請市民注意用電安全。
更吵的是走廊。
叢安河推開臥室門,莉莉婭房間的門開著,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