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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46:50 作者: 阿列夫零
    周一大概天理不容,明明周日還是三十多度的天氣,夜半卻掀起一陣寒潮,第二天清晨高低溫一起狂降十多度。

    叢安河帶去別墅的衣服都薄,就算兩件疊一起穿,出門的時候也被涼風打得一激靈。

    早高峰的地鐵車廂人頭攢動,空氣不流通。他抓著吊環站了一陣,就開始太陽穴發脹。

    情況到了排練室愈演愈烈。

    劇組抽菸的人多,幾扇窗戶又緊閉,一進門叢安河就被熏得連咳嗽幾聲,單手把幾扇窗都推開。

    動靜嚇飛了幾隻落在防雨棚的麻雀。

    有點兒鬧耳朵,叢安河想。

    蒼培在角落的垃圾桶邊抽菸,叢安河揮手,算是遠遠打了個招呼。

    他又咳嗽兩聲,暗罵了句點兒背,從包里掏出杯子,轉身出門接水。剛走到門口,和小跑的陳與然迎面撞上。

    「你來這麼早?」

    陳與然時間觀念不重,遲到或踩點是家常便飯,今天提前十幾分鐘到崗實在讓人意外。

    陳與然擦擦鬢角的汗,做作道:「拜託!那可是蒼導哎!滅絕人性……我敢遲到碰紅線嗎。」

    叢安河笑了聲,說,也對。

    蒼培在業內名氣很大,工作起來異常較真兒。

    一米六幾的男性omega,三十歲出頭,方形臉,脖子比較粗。人家是腕線過襠,他是指尖及襠,比例非常糟糕,但遊走各大自由搏擊俱樂部,練出一身銅皮鐵骨。

    蒼培在微博發過測臂力的視頻動態,一拳飛過去,alpha都要涕泗橫流。

    陳與然見到路邊的博美都能蹲地上嘮幾句。面試前後她對這位導演確實戰戰兢兢,但時至今日,已經敢去摸老虎肚皮。

    她到現場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捏了兩把蒼培魁梧的小臂肌肉:「蒼導,最近瘦了點兒吧?」

    蒼培盯著電子表,一隻手抖抖菸灰:「還行。最近作息不規律,體脂下去了。」

    陳與然沉吟半刻,道:「老闆,你把你私教介紹給我怎麼樣?」

    蒼培從錶盤上移開視線。

    他撲克臉,不怎麼做表情,但五官挺周正,年輕那會兒下頜骨還不方,能想像青春期不比眼下粗獷。

    「我這邊兒被安排的力量訓練多,你又不像我在幕後混,塑形更合適。」

    陳與然擺擺手:「別提了。最近我回家總感覺被人跟了。報過警,但沒證據,沒法立案。求人不如靠自己,我想著練練爆發和力量,萬一出事兒了還能一腳踹他褲襠打他鼻子,然後趁亂跑路。」

    omega保護法,顧名思義是保護omega合法權益免受侵害的法律。

    需要保護意味著處於社會弱勢,而懲戒作用也遠大於預防。

    在這代青年人成長曆程里,關於性犯罪,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差不多十年前境外的一場案子。

    近五十歲的男性alpha,時任高中教師,利用平日儒雅可親的形象和信賴關係,對班內七名分化成為omega的未成年學生施加長達三年的感情虐待、操控,以及腺體侵犯。

    以這個案子為節點,資訊時代降臨,狠狠扯掉覆蓋在穹頂的遮羞布。

    暴露在公眾視野中的惡性侵犯omega性同意權的案件如雨後石下的蝸牛,年末的統計圖是條走勢驚人的折線。

    蒼培愣了下,鼻腔剛送出兩叢過了肺的煙。

    「……不是不行,但短期訓練不出成效,風險太大。」他咳嗽兩聲:「換個方案。」

    陳與然:「我還沒想到Plan B。」

    蒼培手腕點點,指間紅色轉瞬滅下去:「下班我送你。」

    陳與然被嚇了一跳,單邊眉毛挑得很高。

    蒼培態度很認真,兩人都是Omega,她不至於想東想西,但也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拒絕:「……老闆,受寵若驚老闆。」

    蒼培可能還有話說,但手腕上電子表驟然狂響。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把菸頭按滅,隨手塞進垃圾桶。

    「啪啪」兩聲。

    蒼培抬手鼓掌,聲音震耳。

    「到時間了,開工!」

    《前夫》總時長兩個多小時,超出一般話劇的平均時長。加上沒有旁白,全靠對話傳達情感衝突,難度相當大。

    叢安河的角色叫李想,出場時三十一歲,是夜校的文學教師,完全的浪漫主義者,故事開始的兩個月前,他因為要「養胎」主動請辭,現在一心在家寫現代詩。

    正在和他鬧離婚的妻子叫李智,二十九歲,alpha,於某知名建築院工作,不善言辭,人如其名理性至上,專業能力能得到業界大牛的認可。

    第一幕是凌晨,李想捧著詩集,在燭火里朗誦希門內斯的《一個新婚詩人的日記》,李智拉著行李箱匆匆出現,兩人就「胎教」問題展開驢頭不對馬嘴的爭論。

    陳與然剛看兩頁劇本時還嘖嘖稱奇,說,沒想到,叢安河一個alpha要演omega,她一個omega反倒要演alpha,大反串。

    李想是隨處可見的懦夫,平滑得渾身找不出一個銳角。他對文學是狂熱的,在一頁薄紙的世界中才得以生存,以至於三十多歲的男人依舊天真得可怕。

    他在燈下讀詩,邊撫著平坦的小腹,邊放聲。

    他仰首念,「……一種純金將我們穿透,將我們淹沒,將我們點燃,使我們化作永恆」,他推開窗戶,對著逼仄的門牆念,「……重又燃燒,重又變成惟一的實質,重又化入高高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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