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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46:50 作者: 阿列夫零
叢安河簡直求之不得。
簡易的走馬燈做起來不難,樣式就那幾種,可供發揮的只有畫片。
戚不照下筆很快,很快便構出簡樣。叢安河做著做著就盯他看起來。
線條流暢,幾筆下去便見雛形。叢安河看得全神貫注,卻見戚不照探出手,勾了勾。
「彩筆,給我支桃粉色。」
叢安河目不斜視,從盒子裡摸出固體水彩,遞到他手心。
筆桿寒涼,指尖短暫磨過掌心,戚不照的掌紋粗糙深刻,覆著一層薄繭。很微妙的觸感。
戚不照突然曲起手指,在叢安河指節上摩挲,像在把玩一尊瑩潤的雕像。他的指腹粗糲有疤,在燈下,悄無聲息點燃一串濺星的暗火。
搖搖欲墜又並不過火,指縫擦過,留白不多不少的曖昧。
默許在此刻變成放縱的暗號。
叢安河並未撤開,他任他挨個丈量過去。
戚不照的姿態像是愛不釋手,可神情偏偏坦蕩到惡劣。
「在畫什麼?」叢安河適時打斷,問。
戚不照聽懂制止的暗示,他順從鬆開手,溫熱的觸感觸消逝。
微涼的畫筆滑進戚不照食指中指的縫隙。
他把畫片推給他看。
一共四張,從前往後,依次是虎皮黃裙的猴子躍起,杖斃了姑娘、老嫗和老丈。畫上的人物相當靈動。
最後一張只打了粗糙的線稿,內容尚不明晰。
孫悟空本意是打妖怪保護師傅,但卻被唐僧誤以為濫殺無辜,逐出師門。
耳熟能詳的故事。
「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好有童趣,叢安河輕點桌面,有點意外:「妖怪打完了,最後一張要畫什麼內容?」
戚不照卻答,「回花果山逍遙快活,或者沉冤昭雪繼續修行,你選哪個?」
叢安河動作頓住。
短短五秒,他閃過很多念頭,好的,壞的,怪的,但戚不照面前,一切邏輯都被粉碎。
他面容平靜,半晌笑了笑。
「看你的意思,我都可以。」
走馬燈做完,叢安河和戚不照相對無話。
攤主過來取燈:「要不要帶走?付成本費,一共三十。」她頓了頓:「……可以講價哦。」
語調多少曖昧。叢安河從來不缺男男女女bboo青眼,對這套無聲的撩撥早就應對得純熟。
他笑笑:「不了。」
都是成年人,攤主聳聳肩,拿了燈,黑色美甲撥弄紙糊的半大小燈:「做得不錯,圖是哪位畫的?」
紙片嘩嘩作響。
走馬燈走了大半周,孫悟空穿著花裙棒打妖怪的連環畫動起來,生動流暢,但偏偏卡在最後一張。
畫片薄薄一張,被燈身擋住,側影灰濛濛,叢安河探頭,什麼都看不清楚。
戚不照似笑非笑地看向叢安河,一句話沒說,便讓攤主順理成章會錯了意。
似乎看在叢安河的面子,她摸出兩盞蓮花燈,「送你們了。」
往北四百米有許願池,水面漂滿這東西。
掌心大小的玻璃燈,燈芯蔫蔫一條,切割面映著光顯得精緻,是一種廉價但美好的錯覺。
叢安河沒推拒:「節日快樂。」
攤主揮揮手:「你也快樂。」
向北走,往來的行人又逐漸多了起來。
身上只帶了不能聯網的備用機,叢安河懶得拿出來,連時間也不清楚了。
許願池是人工挖的,潮濕的空氣捲起來,微風拂過發梢和耳側,戚不照打了個哈欠。
「放完燈,我們就回去?」叢安河見狀,蹲在輪椅一側。
戚不照精力不濟,他並不逞強,於是點頭。他隨手摸出打火機,隨手拋給叢安河。
叢安河有點兒說教的毛病在身上:「你身上有傷,最好不要碰菸酒。」
戚不照也不頂嘴:「以前抽得凶,基本戒掉了。」
叢安河一手擋風,一手撥開打火機。金屬制的,很有重量,杴蓋時發出清脆的「叮」響。
都說好聽就是好打火機,叢安河想,手裡這個價格大抵高昂。
叢安河朝戚不照示意,戚不照一手捧一盞玻璃燈遞過來。外焰灼熱卻明亮,把omega寬大掌心的疤痕照得清晰。
「你真的是無業游民嗎?」叢安河臨時起意,問。
「騙你有什麼好處?」戚不照神色如常:「我是。」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暫時是。」
無業游民還這麼奢侈?
大款。
淺薄的好奇心似乎這樣就能被滿足。叢安河不再多問。
點燃的蓮花燈一人一盞。方寸大的湖面被各色小燈擠滿,眯上眼睛看,像是一池燃燒的冷水。
池邊人三三兩兩聚攏,都閉上眼,垂著頭,許願的姿態大多虔誠。
玻璃底座逐漸被燒熱,火焰豆大,橙紅色飛快吞吃燭芯,逐漸滑遠。戚不照平靜地注視,暗紅的蠟像滴落的雨。
明明人聲繁雜,叢安河卻覺得自己像被關進瀑布後的簾洞,一種不可名狀的龐大將其他所有聲響吸收,世界變得非常安靜——
直到手機瘋了一樣響起。
是簡訊。
鈴聲接連不斷,「滴滴」聲響得比火警和急救的鳴笛更急切,吵得耳朵疼。
很快,周圍遊客紛紛投來視線。
叢安河又開始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