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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5:46:50 作者: 阿列夫零
「不是講台,是舞台。」戚不照問:「小安哥,我猜的對麼?」
叢安河手一松,平均直徑八毫米的青綠瑪瑙相撞,幾不可聞發出聲響。
在人際關係里他向來遊刃有餘,但此刻眼瞼顫了兩下,這種不受控的肌肉痙攣從這場對賭開場就初見端倪。
大夢初醒般的,他腕骨一動便咔咔作響。
「對。」他答:「我是話劇演員,今年從業滿五年。」
莉莉婭神情古怪,她打量他良久,抬手猛地灌進幾杯酒,叢安河開口攔,她不聽,側過臉不再講話。
霍流馨忍不住問他:「你和小戚以前認識嗎?」
話劇這行是文藝的分支,嚴格來說在職場裡不算主流。幾乎是不可能被盲狙到的職業,戚不照回答時態度又太確然,很難不讓人多想。
但。
由上而下約四十五的角度,叢安河悄然描摹戚不照的側臉——長發鬆散,面頰瘦削卻俊美。
這樣的人,見過還能忘記的該是臉盲。
「我和他不……」
「單方面認識。」
戚不照再一次打斷。
「小安哥在業內很有名氣,我看過兩場他的話劇。」他把當輪盤用的空酒罐扔進垃圾桶,整理裙擺褶皺時漫不經心:「時間不早,就不賣關子。我二十三歲,如各位所見目前走不了路。」
「職業是,」像有意說給誰聽,他頓了頓,目光在身側著落又移開:「無業游民。」
第7章 離你遠點
叢安河失眠了。
他睡眠不規律,在嬰兒時期就初見端倪。別人家孩子再不濟白天哭叫晚上酣睡,他在二十四小時裡片段式閉眼。
在他記憶淺薄的童年,夜晚由極特殊的聲響構成。
公寓窗外是初中,花壇里被學生餵得膘肥體壯的貓在叫/春,清潔工巨大的掃帚讓地面起火,耳邊滾過的綠皮火車壓響軌道。一牆之隔是父母的臥室,余珂女士工作時間很不固定,但如若有假期,他便聽見遠處矮山在搖晃。
那段過往是很好。穹頂是黑的,但新月盈盈。
凌晨一點,叢安河再拉開窗簾,天氣不算好,陰雲壓低,海濱夜風潮涼,覆在指尖像層涌動的水銀。
但窗口對著後院,後門附近是攝像頭的死角,兩點猩紅的火光明滅不定。
叢安河披上一件薄外套出門,別墅里燈全關著,他在一樓樓梯口卻撞見一團紅褐色。
是莉莉婭。
她揚起的發尾乾枯,清淡潮濕的百合花香混著辛辣的菸草,與他相錯時腳步微頓。
五月是百合的花期,但後院並沒有種。
半夜時分,干擾劑差不多失效,這是她的信息素。
花香調的omega信息素非常受歡迎,除非剛巧匹配度極低,alpha很少可以無動於衷。她下意識捂住後頸,張了張口,有些無措。
叢安河鼻樑很高,肩頸挺闊,他偏過頭,眼神很清亮,像兩片薄而銳的碎玻璃。
莉莉婭微怔。
他卻微笑,溫聲道:「晚安。」
「……」
莉莉婭還站在原地,叢安河幾步便不見了蹤影。
後門沒鎖,虛虛半掩著。
叢安河把門推開,軸承被潮氣鏽蝕,漏出幾聲難聽的響動。
門後的人被驚動,菸頭被按在牆上,熄滅,留下黃豆大小的灰黑印記:「小安哥。」
「怎麼知道是我?」叢安河用紙擦了擦:「不要破壞公共設施。」
戚不照笑了聲,把煙收進紙袋:「知道了叢老師,下次不敢了。」
晚夜微涼的風躥過指縫,叢安河把手指蜷曲:「最近有寒潮,今天晚上明顯降溫了,我這兒有件外套,披一下?」
戚不照倚在輪椅的椅背:「不用,我年富力強。」
年富力強?
二十三歲,確實是很好的年紀。
「……」二十八歲的叢安河擺弄外套的拉鏈,半晌才道:「嗯,也行。」
晚間潮聲迭起,像手機出廠自帶的鬧鈴,臊得人半邊耳朵發麻。
叢安河下意識用指尖點了點輪椅的推桿,有些放空,脫口道:「我剛才碰到莉莉婭了。」
「嗯。」戚不照半點兒不打算遮掩:「她來找我,讓我離你遠點兒。」
很難聽的話,算是警告。
沒去看叢安河的反應,他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沉了沉肩膀,突然岔開話題:「還睡嗎?」
方向轉得太快,叢安河一愣:「…什麼?」
戚不照仰首。門框頂裝著盞鵝黃色的小燈,暖光鋪下來,他像尊玉雕的觀音:「去逛逛麼。」
「現在?」
戚不照補充:「很晚了,沒有攝像跟拍。」
被抓住死穴,叢安河有一瞬的心動,妥協的試探幾乎脫口而口:「去哪兒?」
戚不照笑出聲。
今晚是跑燈節,原本是本地的傳統節日,早些時候只有老人會在這天做各式花樣的明火小燈,給家裡的小輩玩兒,出來賣的也有,只是不成規模。近幾年資本和文宣部門嗅到商機,意欲藉此打造海城的城市品牌——每年的這天,夜市都會徹夜燈火通明,門庭若市。
別墅在度假村,距離夜市步行只有十多分鐘的距離。可戚不照掉鏈子才是常事,輪椅在半途電量耗盡。
有一就有二,這次不需要戚不照主動提,叢安河就自覺握上了推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