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467真相

2023-10-29 09:18:13 作者: 天泠
  比起皇帝的那些恢弘的行宮,滄海林其實要小得多,但是布局設計別具匠心,尤其以迭石取勝,園中怪石林立,池塘縈繞,有一半左右的建築都是依山傍水,行走於園中,讓人只覺得整個園子迴環曲折,草木清幽,別有洞天。

  端木緋看得目不轉睛,只覺得光是這個園子就夠她在裡頭逛上好幾天,作畫彈琴下棋,不亦樂乎。

  在園子裡彎彎繞繞地走了一盞茶功夫,表姐妹倆就來到了一個叫問梅軒的院落。

  一些著一色藍色宮裝的宮女已經候在了院子口,垂眸恭立,恭迎公主的駕臨。

  除了這些隨行的宮女外,還有五六個梳著雙丫髻、著一色青藍色繡花褙子的侍女,這些侍女身形、氣質都與宮女們迥然不同,帶著南方人特有的細膩與婉約。

  這幾個侍女中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站在最前方,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口,髮髻間插著一支嵌粉玉的梅花簪,同樣是青藍色褙子,她的衣裳上鑲著繡纏枝芙蓉花的月白緞寬邊,腰上還配著一個珊瑚珠串成的禁步,腰杆挺得筆直,看來比其他誠惶誠恐的侍女多了一分優雅與從容。

  「參見四公主殿下。」那個模樣秀麗的侍女上前一步,盈盈地給涵星行了禮,「民女康氏雲煙,是康廣潤之女,特來伺侯公主殿下。殿下喚民女雲煙便是。」

  她說得還是一口標準的京話,只是多了一分江南女子的綿軟。

  涵星動了動眉梢,一下子想了起來,撫掌對端木緋道:「對了,緋表妹,本宮想起來了,這園子的主人就叫康廣潤。」

  皇帝歷次來江南,不乏有富戶把自家女兒送來當侍女,其目的自是為了討好皇帝以及其他貴人,萬一運氣好,被皇帝帶回宮去,那將來沒準就是個娘娘了。

  對於這些商戶而言,這就是莫大的福氣了。

  涵星對此早就見怪不怪。

  康雲煙又福了福,得體地應對道:「得聖駕蒞臨,是我康家之福。家父特命民女來服侍殿下。」

  說是服侍,康雲煙也是養尊處優長大的,也不會服侍什麼人,也就是使喚下面的侍女罷了。

  多一人少一人服侍,對涵星來說,根本無所謂,畢竟像康家派來服侍的人最多也就是在屋外做做灑掃,帶帶路什麼的。

  想到帶路,涵星眸子亮了亮,笑道:「雲煙,你是本地人,對這姑蘇城想來了解得很,你說哪裡最好玩?」

  說話間,她們進了堂屋,涵星拉著端木緋坐了下來。

  雖然跋涉了一路,涵星還是精神奕奕,就像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似的。

  「說起我們姑蘇,自然還是那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康雲煙謹慎地應對了一句。對於公主,她當然不敢亂說話,寺廟是最安全的選擇。

  康雲煙又去給涵星和端木緋倒茶。

  涵星來過姑蘇,也去過寒山寺,但是端木緋沒去過,因此涵星立刻就決定把寒山寺作為第一站了。

  「緋表妹,我們就先去寒山寺玩!再叫上攸表哥一起吧。」

  「還有阿炎。」端木緋立即補充道,興致勃勃地提議,「我們女扮男裝出去玩吧。」

  隨著乾脆利落的泡茶聲,一陣淡淡的茶香漸漸瀰漫看來,康雲煙與康家侍女給涵星和端木緋都上了茶。

  只是聞這茶香,端木緋就覺得這碧螺春肯定是上品,她腹中的「茶蟲」被挑了起來,蠢蠢欲動。

  她慢悠悠地呷了兩口,眸子晶亮,唇角彎彎,贊道:「好茶,好水!康姑娘你泡茶的功夫也恰到好處。」

  「多謝姑娘讚賞。」康雲煙笑著福身謝過,「這水是胥江水,源於太湖,水質清甜潤,非常適合沏茶。這城裡不少茶館都會不辭辛苦去胥江取水。」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胥江水啊!端木緋看著這碗茶的神情登時就有種「名副其實」的讚嘆,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盅,又滿足地品了好幾口,心裡琢磨著是不是回程時要捎些胥江水回去,也好讓姐姐也喝喝胥江水泡的茶。

  端木緋與涵星一會兒喝茶,一會兒閒聊,言笑晏晏。

  康雲煙則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打量著這對表姐妹倆。

  她知道涵星是皇帝的四公主,這是一早就有人告訴她的,但是和四公主一起的這位姑娘,她就不知道的了,只是聽涵星叫著她「緋表妹」。公主的表妹想來也是顯貴之女。

  康雲煙對著身旁的小丫鬟使了個手勢,小丫鬟立刻就明白了,過去給隨行的宮人「幫忙」,那些宮人還在忙著整理屋子,把帶來的那些慣用的東西一一擺出來,又去收拾晚上要睡的臥室,打掃,鋪床,整衣裳,備浴桶等等。

  涵星想到什麼就問什麼,又問了康雲煙一些好吃好玩的地方,就把她給打發了。

  那小丫鬟立刻跟在康雲煙身後也退出去了。

  主僕倆出了院子後,那小丫鬟才小聲稟道:「姑娘,奴婢剛才打聽了,四公主殿下的表妹姓端木,是端木首輔家的四姑娘。」

  內閣首輔可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員,對於康家這種商戶而言,那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門第。

  康雲煙雖然早就猜到端木緋出身顯貴,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首輔家的姑娘,溫婉的臉上難免露出一絲驚訝。

  康雲煙腳下的步伐緩了緩,又繼續往前走去。

  小丫鬟看了看後方的問梅軒,見四下無人,忍不住又開口道:「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爭到皇子那邊去了,姑娘反而要來服侍公主和一個臣女……」小丫鬟越說越替自家姑娘感到委屈,來問梅軒又能有什麼指望,像二姑娘和三姑娘萬一討了皇子的歡心,即便做不了皇子妃,那也可以爭個側妃噹噹。

  「冬兒,住口。」康雲煙輕聲斥道,也朝四周看了一圈,唯恐隔牆有耳。

  滄海林現在可是皇帝的駐蹕之地,這園子裡到處都是貴人,她們誰也得罪不起,這要是傳開了……

  康雲煙面沉如水,神色間多了一抹嚴厲。

  冬兒抿了抿嘴,揉著手裡的帕子,還有些不服氣。

  她又朝問梅軒那邊望了一眼,小聲地用只有她們主僕能聽到的聲音咕噥道:「姑娘你已經夠委屈了,可四公主也沒讓近身服侍。剛剛奴婢去『幫忙』,那些太監宮女一個個好似防賊般……」

  冬兒還有滿腹牢騷想說,但是在康雲煙幽深的眼神下,最後都咽了回去,乖乖地跟著康雲煙離開了。

  這一日的滄海林是幾年沒有的熱鬧,園子外,不知道多少目光盯著這裡,想湊過來吸一吸皇帝的龍氣;園子裡,自即日起,當地的官員和州府官員等等陸續都過來請安,連著幾日都是如此。

  就連不少鄉紳富戶也得到了召見,一個個皆稱皇恩浩蕩。

  那些官員、鄉紳來拜見他的同時,爭相向皇帝獻寶,什麼珍奇古玩,字畫擺件,地方特產,如潮水般湧來了滄海林,引得皇帝龍顏大悅,一副與民同樂的做派。

  得空時,皇帝也興致勃勃地召幾位皇子公主來賞鑒他新得的字畫,端木緋也藉此一飽眼福。

  如此在園子裡歌舞昇平了三五天,皇帝終於憋不住了,這一日一早,就由當地官員伴駕去了姑蘇第一書院松風書院。

  皇帝出門把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帶上了,卻把二皇子一人留下了。

  「恭送(父皇)皇上!」

  當天,眾人聚集在滄海林的大門內,恭送皇帝離開。

  站在前方的慕祐昌只覺得周圍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像是針一樣銳利,他們似乎在揣測著自己是不是已經失了聖心。

  皇帝一行人的背影很快就遠去了,慕祐昌僵立原地,臉一下子垮了,周圍那些細細碎碎的低語聲離他遠去。

  他只覺得心裡像是壓了一座山似的,沉重得他喘不過氣來。

  松風書院是姑蘇第一書院,也是江南第一書院之稱,書院裡有大盛朝的第一鴻儒劉和鵬,大盛朝以武建國,以文治國,今日父皇帶著其他皇子去松風書院見劉和鵬,卻單單拋下他,在眾人的眼裡,就是他被父皇徹底厭了。

  而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楚青語小產的事導致父皇對自己有所誤解……

  楚青語,這一切都要怪楚青語這個賤人!

  本來自己可以憑藉皇孫討得父皇歡心,不似現在跌落谷底!

  想著,慕祐昌那雙烏黑的眸子裡明明暗暗,眼神陰鷙冰冷,一股暴戾的情緒自他心口一點點地醞釀著。

  周圍來送駕的人漸漸四散而去,周遭變得空曠起來。

  慕祐昌轉過了身,本想回自己的院子,眼角的餘光正好看到不遠處涵星正和端木緋說著話,慕祐昌又改變了主意,定了定神,把心裡的負面情緒都壓了下去。

  「緋表妹,炎表哥、攸表哥跟著父皇去松風書院,乾脆我們別理他,自己出去玩吧。」涵星噘著小嘴道。

  在這滄海林悶了幾天,涵星老早就想出門,偏偏前幾天,皇帝時不時就會召見他們這些皇子公主,走不開,好不容易皇帝出門了,偏偏把封炎、李廷攸等人也帶走了。

  端木緋覺得涵星的精力實在是太旺盛了,她今天起了個大早,現在只想——

  「涵星表姐,我們還是先回去睡個回籠覺吧。」

  端木緋一本正經地提議道,那蔫噠噠的樣子逗得涵星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

  涵星挽著端木緋的胳膊,親昵地笑道:「好好好,我們回去睡回籠覺去。」

  涵星似乎沒看到朝她走來的慕祐昌,從他身旁頭也不回地走過了。

  「……」慕祐昌臉色微僵,心裡覺得這個四皇妹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慕祐昌身旁的舒雲也在看涵星和端木緋,漫不經心地以食指卷著一縷青絲,眸底掠過一道異芒。

  她忽然動了,身姿優雅地朝表姐妹倆走去,笑著喚道:「四皇妹,端木四姑娘,留步。本宮的文家表姐馬上就到了,四皇妹,你和端木四姑娘不如一起去本宮那裡小坐。」

  慕祐昌和舒雲的二舅父文敬之是稽州布政使,聽聞皇帝聖駕來了姑蘇城,就急匆匆地帶著兒女來請安。

  涵星神色淡淡,「三皇姐,小妹有些累,就不去湊熱鬧了。」說完,她就拉著端木緋回問梅軒去了。

  給臉不要臉!舒雲冷哼了一聲,方才她聽得真切,涵星口口聲聲說要跟端木緋出去玩,現在自己找她玩,這丫頭倒是金貴起來了。

  舒雲斜了慕祐昌一眼,意思是,他讓自己討好端木緋,自己也試了,端木緋和涵星油鹽不進,自己也沒轍。

  「二皇兄,那小妹先回臥雲閣了。」舒雲對著慕祐昌福了福,也走了。

  隨著眾人散去,大門附近很快就變得冷清下來,只剩下寒風陣陣,吹得枝頭的枯葉紛紛揚揚地落下。

  端木緋回了問梅軒後,就懶洋洋地躲回了暖烘烘的被窩裡,又美美地睡了一個時辰才起來,之後,她歪在美人榻上看看書,喝喝茶,再愜意沒有了……

  直到巳時過半,有內侍來稟說:「殿下,端木四姑娘,文家二姑娘來給殿下請安。」

  文家二姑娘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品大員的女兒,人既然來請安,涵星也沒道理不見,就讓內侍把人帶進來了。

  文二姑娘文詠蝶穿著一件鵝黃色繡蝶戀花褙子,搭配一條橘紅色百褶裙,頸上戴著一個赤金瓔珞項圈,一頭濃密的青絲梳成了一個端莊的彎月髻,長眉入鬢,整個人顯得端莊雅致而婉約。

  「參見四公主殿下。」

  文詠蝶恭敬地對著涵星屈膝行禮,她幾年前曾隨父親進京述職,有幸進宮拜見過皇后,對於四公主涵星也有過一面之緣。

  「文二姑娘,坐下說話吧。」

  當涵星端起公主的架子時,也頗有幾分端木貴妃的高貴雍容,總之,應付一下外人也差不多了。

  文詠蝶謝過了涵星賜座,直起身來,目光似是「不經意」地在端木緋的小臉上多留了一瞬。

  她剛才聽她的表妹舒雲說起,四公主的表妹端木府的姑娘與四公主一起住在這裡,眸底掠過一道不以為然的光芒。

  君臣有別,這臣女就該有臣女的樣子,而不是這般阿諛奉承……

  就算是首輔府的姑娘又怎麼樣,她家還是封疆大吏呢!

  文詠蝶優雅地在宮女搬來的一把玫瑰椅上坐下了,雙手放在膝頭,一舉一動就像是尺子量出來的,讓人看著十分舒服。

  宮女很快就上了茶。

  文詠蝶呷了口熱茶後,才笑盈盈地又道:「四公主殿下,馬上就要入冬,江南的冬季不如京城寒冷,但是風大,又濕冷,一不留神反而更容易著涼,殿下要是出門記得多披件斗篷,帶上手爐,也免得染了風寒,敗了遊興。」

  涵星一向身子好,不懼冷,倒是沒什麼感覺,端木緋在一旁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她也覺得江南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季節太冷了!

  「臣女特意給殿下帶了兩個手爐來,雖不是什麼貴重的玩意,也是臣女的一點心意。」文詠蝶使了一個手勢,她的丫鬟立刻就打開了手裡的一個匣子,遞給了一旁的宮女。

  匣子裡裝的是兩個南瓜形的白瓷彩繪手爐,如同文詠蝶所言,這手爐不貴重,但是夠精緻,這兩個手爐顯然是一對,分別畫著一隻白鷺,一隻棲息岸邊,一隻翱翔藍天,前者靜謐,後者生動,當兩者擺在一起時,就仿佛前者在望著後者,仿佛前者下一瞬也會展翅飛起……

  涵星興致勃勃地把玩了一番,笑道:「文二姑娘有心了,這兩個手爐有趣得緊。」別的不說,至少這位文二姑娘眼光還不錯。

  「多謝殿下謬讚。」文詠蝶站起身來,又福了福身,「如今天氣寒冷,出遊不便,臣女乾脆租了個畫舫,打算兩日後擺一個賞湖宴宴請城中閨秀,還請四公主殿下大駕光臨!」

  說話間,她從丫鬟手中接過了一張大紅灑金帖子,親自把帖子遞向了涵星。

  涵星雖然喜歡畫舫也喜歡熱鬧,卻不太想赴宴。

  舒雲是文詠蝶的表妹,想必也會去那賞湖宴,之前楚青語小產時,舒雲還因為楚青語的三言兩語就懷疑是端木緋害了楚青語,當下涵星心裡就不太舒服,對她這個三皇姐有了芥蒂,不想與她過多往來。

  涵星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張帖子,帖子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撲鼻而來。

  涵星不想接這張帖子,偏偏自打過了江後,端木貴妃就曾私下敲打過她,讓她莫要太任性,皇帝對江南十分重視,這裡的封疆大吏也都很得皇帝的看重,皇帝正在興頭上,讓她千萬別鬧出事來。

  涵星遲疑了一瞬,還是抬手把那張帖子接了過來。

  文詠蝶見狀,心底鬆了口氣,然後又看向端木緋,歉然道:「端木四姑娘,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

  文詠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晚些再讓人送一張帖子過來。」

  她的話乍一聽,好像沒什麼問題,細細一品,就能聽出她言下之意是在說,這問梅軒是公主的居所,端木緋是臣女,本不屬於這裡,所以文詠蝶才沒帶端木緋的帖子過來。

  端木緋放下手裡的青花瓷茶盅,笑得眉眼彎彎,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笑眯眯地應了一句:「那就勞煩文姑娘了。」

  文詠蝶看著端木緋,也不知道對方到底聽懂沒,點到即止,只是客套地又說了一句:「端木四姑娘難得來江南,一定要試試坐畫舫游湖,否則那可不叫來過江南。」

  之後,文詠蝶又和涵星、端木緋大致地說了那日畫舫沿湖行駛會經過哪些名勝古蹟,她沒有久留,很快就告辭了。

  屋子裡又剩下了表姐妹倆,涵星隨手把帖子扔到了一邊,攔著端木緋的手道:「緋表妹,本宮肚子餓了,我們去安平皇姑母那裡用午膳吧,皇姑母的廚娘手藝好……」

  說到吃,端木緋精神一振,連連點頭。

  接下來的幾日,皇帝帶著臣子們或是巡視民生,或是接見官吏,或是遊山玩水,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只是封炎和李廷攸都伴駕去了,所以,涵星和端木緋的「微服私訪」計劃始終沒有成行,一直到十一月十八日,一行人應文詠蝶之邀去了太湖畔。

  端木緋在京城也曾乘坐過仿江南風格的畫舫,卻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江南畫舫,興致勃勃。

  這是一艘兩層的畫舫,雕欄飛檐,朱漆玉砌,船的兩邊彩燈高掛,窗外還特意加了半透明的薄紗,風一吹,一道道天青色的薄紗隨風飛舞,仿佛縷縷霧氣繚繞在畫舫的四周。

  她仰首看著前方彷如一棟宅子般的畫舫,龐大而又精緻,驚嘆不已,幾乎捨不得眨眼了。

  文詠蝶和一眾姑蘇城的閨秀已經到了,在岸邊恭迎傾月、舒雲、涵星和朝露這幾位公主的到來,端木緋和君凌汐等幾個臣女也隨著公主們一起抵達了。

  「參見公主殿下。」

  文詠蝶等姑娘們齊齊地給幾位公主屈膝行禮。

  端木緋、君凌汐、丹桂幾人則是側身避開了。

  「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殿下,還有幾位姑娘,請上畫舫吧。」

  今日是文詠蝶做東,她以主人的姿態恭請幾位公主和今日到場的姑娘們都上了岸邊的這艘畫舫。

  畫舫里的船艙里十分寬敞,足以招待五六十人在其中,裡面布置得富麗堂皇,從華麗的琉璃窗、窗欞、雕欄、桌椅、香爐等等,都極為講究,華麗不失雅致。

  此時,船艙里已經有人候在了那裡,那是一個抱著琵琶的樂伎和幾個身著一式丁香色繡芙蓉花紗裙的舞伎,一個個容貌清麗,身段窈窕。

  涵星一看這些樂伎舞伎,就是眸子一亮,忽然就覺得今天的畫舫之行變得有趣多了,她早就想見識一下那些詩詞裡說的秦淮樂伎。

  表姐妹倆皆是目光炯炯,她們本來就想讓封炎和李廷攸帶她們出來「見識」一下的,這下可好了,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償所願了!

  眾人坐下後,畫舫就開始緩緩離岸,慢悠悠地隨著水波前進,耳邊迴蕩著撥動水面的嘩嘩聲。

  畫舫里的丫鬟們手腳利落地給今日的賓客們都上了茶、點心和瓜果。

  緊接著,那個樂伎抱著琵琶給眾人行了禮後,也坐了下來,開始彈奏琵琶,纖纖十指靈活地撥動四根琵琶弦,優美而嫻熟。

  一陣清揚婉兮的琵琶聲自她指下流淌而出,如一朵嬌花綻放枝頭,然後是綿綿細雨紛紛落下……

  樂聲響起的同時,那五六個舞伎在船艙的中央翩然起舞,那舞起的水袖如蝶似雨像霧,輕柔優美,她們的身段更是柔軟輕盈得不可思議,彷如行走漫遊於水面似的。

  舞蹈與樂聲配合得完美無缺,舞隨樂動,樂聲綿密輕柔婉轉。

  咦?!這曲調聽著有些意思。

  涵星和端木緋原本端到嘴邊的茶盅都停了下來,表姐妹倆都眨了眨眼,彼此交換了一個古怪的眼神。

  這首曲子她們倆以前都聽過!

  涵星手裡的茶盅又放了回去,唇角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君凌汐卻是從不曾聽過這曲。看著涵星和端木緋笑得古怪,她好奇地扯扯端木緋的袖子,投以一個疑惑的眼神。緋緋,這一曲有什麼問題嗎?

  文詠蝶作為主人一直在留心其他人的神色,適時地開口介紹道:「幾位殿下,這一曲是《瀟湘夜雨》,是前湘州布政使付大人的女兒所作的曲子。這一曲也是付姑娘的成名作,彼時付姑娘才十三歲,在江南雅樂會彈奏此曲,一時名動江南,為江南諸多文人墨士所推崇。」

  文詠蝶和幾個江南閨秀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目露異彩。

  在她們看來,付盈萱是江南才女中的佼佼者,是江南的榮光。

  自古以來,江南才是學識之地,北方學子歷來不如南方,也正因為如此,皇帝才會屢屢南巡,也有從南方擇賢求才的意圖。

  涵星聽著,神色更古怪了。是啊,她也知道這位付姑娘,還知道她的閨名叫盈萱呢。

  君凌汐一聽「付」,忽然就想起了某位被送去靜心庵的付姑娘。

  君凌汐又拉了拉端木緋的袖子,端木緋似乎知道她在問什麼,默默點頭。

  原來是「她」啊。君凌汐恍然大悟。

  與此同時,文詠蝶還在繼續說著:「當年付姑娘也是憑藉此曲,贏得了『琴之絕藝,北楚南付』的美譽。雖然我從沒有聽過『北楚』的琴藝,但是那位楚姑娘既能和付姑娘齊名,想必還是不錯的。」她秀麗的臉龐上神采煥發,從容大方。

  聽文詠蝶說起這首曲子的事,其他幾位公主和京城貴女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當年付盈萱的醜事在京中也掀起過些許漣漪,京中不少貴女都知道,連二公主、三公主和五公主都耳聞過些許。

  她們的神情都變得有些古怪,面面相覷。

  文詠蝶隱約覺得氣氛古怪,幾位京中嬌客的神色似乎不太對,但也沒太在意,心想:論學識,北方歷來比不上南方,恐怕她們也該有自知之明……

  她覺得有些口乾,想喝點茶潤潤嗓子,當她的指尖觸及茶盅時,就聽一個嬌蠻的聲音似笑非笑地響起——

  「北楚有,但南付還不夠格!」

  涵星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臉上笑得明媚而張揚。

  周圍的其他人都靜了下來。

  「錚錚!」

  就在這時,如細雨般琵琶聲愈來愈高昂,頃刻間,變成了一片蓬勃大雨,風聲、雨聲、雷聲轟鳴,如萬馬奔騰……

  那幾個舞伎也陡然變了一個人般,她們的舞蹈從輕柔婉約變得果敢利落,一甩袖,一轉身,一舉手,一投足……宛如戰場上的士兵,英姿颯爽。

  戰場上,刀光劍影,殺氣騰騰。

  船艙里的氣氛就如同這琵琶聲與舞蹈般,緊繃而壓抑,其他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涵星和文詠蝶。

  文詠蝶的臉色僵了一瞬,然後勉強笑了,道:「四公主殿下說笑了。」

  兩年多前,付大人在湘州任滿,攜全家回京述職……仔細想想,以付盈萱的才華在京城中不可能默默無名。

  幾位公主和在場的這些京中貴女想來多半也聽過付盈萱的琴,只是不願承認付盈萱技高一籌罷了……

  文詠蝶微微笑著,看著優雅端莊,心底的想法沒在臉上露出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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