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客里光陰,傷離情味(六)
2023-10-29 08:18:31 作者: 聖者晨雷
這種力量,是盧瑟此前從未遇到過的,令狐戈、枯木這兩個聖階高手的力量,盧瑟已經覺得高山仰止,非人力所能及,但在這種力量面前,兩位聖階就象是小孩在壯漢面前一樣,毫無掙扎之力。
在這瞬間,盧瑟只覺得雙膝戰戰,幾乎要跌坐下去。
宋思依的臉色也不好受,她同樣感受到這種壓力。若說對著聖階的枯木,二人聯手,又是猝不及防的偷襲之下,還有可能給他造成麻煩,那麼現在出現的這種力量,他們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撼動分毫。
不過,枯木的表情似乎也不對,並沒有絲毫歡喜。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從門口緩緩走了過來,他從盧瑟位置上拿走一盤點心,然後來到一個角落裡,坐下之後,開始旁若無人地品嘗點心。隨著他坐下,眾人身上的壓力徒然消失,仿佛那股強大的氣息從來都不存在一般。枯木看著那老翁,嘴唇蠕動了兩下,然後轉身離開,視盧瑟與宋思依如無物。
在枯木離開後,姬公孫笑嘻嘻地出現在門前,向著盧瑟做了個鬼臉。盧瑟立刻明白,那老翁應該是他搬來的援兵,看起來這位姬公孫在族中的地位,比起族長之女姜雅歌還要特殊。
姜雅歌伸了伸舌頭,也不介紹那白髮老翁,而是直接道:「盧兄長,請繼續說吧,你要講的包含天地大道的兩句話是什麼?」
盧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環視眾人一眼,然後道:「第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第二句,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兩句,便是天下之大道,天地人的至理,盡在於斯。」
他一語已出,那些神裔青年卻個個面露驚愕之色,唯有姬公孫與姜雅歌二人,似乎若有所思。
「啪、啪、啪!」
過了會兒,那坐在一角的老翁輕輕地拍了三下巴掌,他原本如古井無波一般的面色,此時竟然略略帶著些驚喜。
「好,果然是天地至理……枯木,你聽得明白麼?」
白髮老翁悠悠然說出這句話來,過了片刻,枯木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枯木明白。」
「既是明白,那便去二十九層樹窟,禁閉十年,以罰失禮之罪。」老翁道。
「是。」枯木回應。
只是三言兩語,便將神裔中位高權重的執法長老打發去禁閉,盧瑟再看了這老翁一眼,心中暗暗猜測他的身份。
「少年郎,為老頭子解釋一下這兩句話,不知可否?」老翁又對著盧瑟道。
他表面上是要盧瑟為他解釋,實際上卻是要盧瑟解釋給在場的神裔少年們聽。要知道盧瑟方才那兩句話,乃是地球之上《易經》之中的名句,雖然以《易經》去研究自然科學,未免有牛頭不對馬嘴之譏,但以《易經》來為修行之總綱,卻是再正確不過的了,就如同盧瑟所言,其實質就是天地之至理。
而在這個世上,雖然修行者法門種類繁多,可由於天地元靈充沛的緣故,眾人都是重技巧而輕理論。在修行的法門上,他們比起元靈枯竭的地球自然是要高明,但在理論上,就遠不如地球精研了。
想到這裡,盧瑟搖了搖頭:「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此言一出,那老翁再次動容,吟誦反覆之後,微微一嘆,然後拂衣而起,慢悠悠地走出了門。
老翁走後,眾人再望盧瑟時,那目光里的欽佩幾乎要變成崇拜了。他們這些神裔少年,自然知道那老翁是何等人物,即使是在神裔之中,那老翁也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得到他如此重視推崇,盧瑟短短几句話中飽含的意思,足以讓他們受用終生了。
姜雅歌,看著盧瑟的目光,更是宛若星晨,亮晶晶的讓人心中怦然。就連宋思依,此時也不禁捻著自己的發梢,反覆思索盧瑟方才的話語。
「若是能在這世界之中傳播我華夏文化,倒也是不差,雖然這世上也有自己的大學者,但如老莊孔孟這等水準的,目前還未看到,詩歌文賦,能如唐宋諸傑的,更是未曾見到,此世的文賦,還停在戰國秦漢的水準之上。」盧瑟心中在想。
此念一生,在通天幻境之中,又是光芒萬丈,這一次與此前不同,此前都是一道光自光中射下來,而這一次卻是千百無數道光同時照射而下,這些光照在高塔上之後,在塔基匯攏,又開始逆勢上升,一直升到了塔尖之處,凝聚成一個光球,然後從塔尖飄上空中。
原本灰濛濛的通天幻境之內,局面立刻一變,穹頂之上,一輪光球高懸,雖然光芒遠比不上外界的日月,卻也發出螢螢光華,讓通天幻境中的迷霧向後退了不少。
陳摶在喚魂木中看到這一幕,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發生,但也沒有見著通天幻境發生什麼本質變化。
此後的兩天,這個自稱為棘木城的神裔部族一直忙著追殺令狐戈等人,倒是無暇來管盧瑟的事情。盧瑟在當日起,便不斷地收到那些神裔的拜師禮,或是一根芳甜的甘蔗,或是一捧酸澀的漿果,也有十五六歲的神裔少女,羞澀地將一朵花冠戴在他的頭上,然後滿臉紅暈地跑開來。他都是來者不拒,所謂收學費,只不過是讓這些神裔明白,世上之事,都是有予才有取的。
因此,次日他開始講學,首先講的是詩,既然說詩,就少不得李白了。那些奇瑰壯麗的詩歌一首首地自他嘴中吟誦出來,聽得神裔少男少女們如痴如醉——須知這些少男少女天生就是上佳的修行者天賦,他們除了修行之外,便沒有什麼娛樂,而聽盧瑟說詩,便是最好的娛樂了。
盧瑟在講詩時,也稍稍變化了些,比如說《望廬山瀑布》,在他的口中成了《望瀑布》,所有的詩歌,都成了他偶然在幾卷散佚的古冊中看到的。若是眾人要追問那詩人生平經歷,他便以自己也不知道搪塞。初時眾人還當他不願多說,可後來,姜雅歌與宋思依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對。盧瑟轉念一想,知道她們是誤會了,以為自己就是那詩的作者。
這個誤會不是言語能解釋的,想到自己終於也成了剽竊大軍的一員,盧瑟唯有苦笑。
「盧兄長,這些詩文如此瑰麗,為何那作者卻如此默默無聞?」姜雅歌亮閃閃的目光盯著他:「莫非他是個隱逸之人,不願意為世人所知,故意如此麼?」
這個問題,盧瑟實在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搖了搖頭,也不接話茬,而是道:「姜小娘子,我已經到了這裡兩日,能否四處走走,見識一下貴部?」
姜雅歌略一遲疑,她雖然年輕,卻不愚蠢,父親對盧瑟二人如此戒備,自然是有其原因。因此她既沒有直接應承,也沒有拒絕,而是委婉地說道:「盧兄長,族中之事,自有父親決斷,小妹會替兄長去求求父親,至於能否得行,卻非小妹能做主了。」
盧瑟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
姜雅歌有些赧然,便無心再聽他談詩歌,起身告辭離開。姜雅歌一離開,屋子裡其餘少男少女們也都紛紛離去,望著空空如也的屋子,宋思依卟噗一笑:「還以為盧公子妙語如珠,引得這些神裔少年紛紛來聽,可現今看來,他們之意,不在盧公子也。」
盧瑟苦笑,知道宋思依只是打趣,借著這個機會,他覺得有必要和宋思依好好談一件事情了。
「宋小娘子,昆吾山的那座古仙洞府,據我所知曾為莊伯涵前輩所有。莊前輩修為雖然不高,但在符紋法陣一道上,可謂學究天人。」盧瑟盯著宋思依的眼睛:「我看小娘子對古仙洞府極為熟悉,不知道與這位莊前輩有什麼淵源?」
宋思依回視著他,笑語盈盈:「盧公子對莊前輩布下的大陣了如指掌,不知又與莊前輩有什麼淵源?」
二人關係這些日子原本緩了下來,可此刻,卻又針鋒相對。盧瑟心中念頭一轉,立刻明白過來,莊伯涵被玉隱們擄走關押,這是一個秘密,但他的失蹤,必然會使得與他關係親密之人懷疑,他是不是落入敵人之手。自己對古仙洞府前的兩座大陣如此熟悉,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背後的勢力將莊伯涵抓走逼供的了。
想到這,那宋思依一直以來對他的敵意便可以理解了。
「莊前輩離世之時,我便在身邊。」想到這裡,盧瑟準備透露出部分秘密:「他曾經提到一個名字,說是我若能見著那人,讓我轉告那人一句話。」
宋思依神情微微一怔,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竟然是誤會了盧瑟,聽得盧瑟確認莊伯涵已死,她不禁悲從心來,眼圈微微紅了。
倒不是為了莊伯涵,她從來未見過這位長輩,而是為了一個對她極為親近的長輩。
「我們將這個名字寫下來,若是相對,那麼我便將莊前輩最後的話說與你聽,你轉給那人吧。」盧瑟又道。
二人拿起繪製符紋法陣的法筆,各在掌心寫了一個名字,然後攤開手來。盧瑟向宋思依掌心看去,看到的卻是三個字,而他自己手中寫的,卻只有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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