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幻言•仙俠 >挽天傾 >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五)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五)

2023-10-29 08:18:31 作者: 聖者晨雷
  起疑心倒不怕,怕的就是起貪心,能一次拿出這麼多效力不遜於修行門派丹藥的好東西,若是激發了辛氏兄妹的貪慾,那可真是好心做了壞事,若是盧瑟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他當然會考驗一下辛氏兄妹,但在自己沒有什麼能力之前去考驗別人,即使不是自尋死路,也是自取其辱。

  因此盧瑟並沒有急著將那些竹葉交給辛氏兄妹,辛芝也從未問過他竹葉的來源,春天來了,莊子裡的活兒也多起來,新開墾出來的千餘畝坡地,憑藉莊子裡現在的佃戶,已經無法兼顧,因此辛芝開始為莊子招攬佃戶。

  這可是件仔細活兒,不象盧瑟想像的那樣,只要一聲呼聲,佃戶便會自動來投。身為莊主,他要考慮佃戶以往的名聲,是不是好吃懶做,是不是偷雞摸狗,是不是家世清白,是不是有複雜的人際關係,是不是嗜賭酗酒……這些都是尋常百姓容易沾染上的毛病,而根據不成文的鄉規民約,若是招來的佃戶簽了契約,在契約期間之內便不宜辭退,否則必然有損自己的名聲。

  同樣,那些勤懇做事的佃戶,也會打聽主家的名聲。主家是否待下寬厚,是否安分守己,是否背信棄義,是否刻薄寡恩,都是佃戶們考慮的問題。畢竟一旦訂契,那麼尊卑主從之勢成,莊主有些事情,都會打發佃戶去做。

  最後招募來的佃戶,就是以那名為郭堂的老頭為首的十戶人家,郭老頭兒自家有幾畝薄田,可是人口繁多,無法飽食,還有幾畝坡地,卻不適合開為水田,雖然仿著盧瑟的樣子弄成了旱地,不過收入不會很高。這老頭兒是個有眼力的,見著盧莊招人,立刻將家中幾畝薄田都給了長子,自己帶著次子三子都投了過來。

  這老頭兒雖然只是莊戶人家,不過少少地讀過兩年私塾,又熟悉鄉規民俗,倒是個接人待物的好把式,盧瑟現在管家主要依靠辛芝,這不是長久之道,因此便將新地里勞作的事情交與了郭堂。

  就在農莊中的事情步入正軌的時候,一個出人意料的訪客來到了盧莊。

  這天是三月初三,正有些春雨如煙,盧瑟戴著斗笠查看坡上梯田是否堅固,免得即將到來的雨季將他們的辛苦盡數摧毀。就在這時,看得一群人,約是有十餘個,緩緩地順著山坡走了過來。盧瑟視力極佳,遠遠地便看出這群人雖是普通人打辦,但分明都是官府中人。

  為首的那人身形略胖,看起來很是富態,走近之後,盧瑟看他小鼻子小眼睛的,其貌不揚。他行到盧瑟身邊,見盧瑟既不恭迎,也不象別的莊客一樣在田中耕作,頗有些不滿地道:「正是大好農時,連白髮老叟、垂髮童子尚且在田中辛勞,你一個青壯,為何站在此處偷懶?」

  「術業有專攻,四民有分屬,故此丞相途中遇當街鬥毆而不顧,見老牛喘日而下車,先生看起來是達者,為何會質疑在下?」盧瑟猜到此人身份必是不凡,而且這個時候能冒雨親至田畝之間,顯然是有些氣量的,因此說話便帶上了幾分狂氣。

  「咦,你這鄉野之民,倒也有幾分見識!」那人果然不怒反笑:「那你說說,你專攻何術?」

  「在下不才,巡視梯田田壟,雨季將至,若不確保萬無一失,山洪下來,必使得一年辛苦毀於一旦。」盧瑟道。

  「你精於水工之術?」那人上下打量著盧瑟:「這般年輕,不太象啊。」

  「先生以年齡取人,實是大謬,毛竹三歲便可以為梁,龜百齡仍只能用於卜筮,決定一個人才能的,怎麼會是年齒?」盧瑟道:「況且,我所精通的,何只水工之術!」

  「那老夫倒是想聽聽,你究竟精通什麼?」

  「我家莊子便在前面,在我之前,莊民相互爭鬥,喜歡訴訟,小孩子們拖著清鼻涕在爛泥中打滾,莊邊的溪流自不可聞,一到年關討債的人就堵在各家門前。在我懂事之後,莊民們知道禮讓,小孩子們伏在沙地上用樹枝學習寫字,我在莊邊溪流中游泳,聽著搗衣女子的歌聲,過年的時候各家祖先牌位前有了祭肉。先生說我精通什麼呢?」

  盧瑟這話一說,那人面色立刻變了。

  這世界雖然與地球頗有不同,但東方文化,自有其相通之處。正如孔子與曾點談志向,盧瑟之語中,雖未曾明訴,卻已經隱隱將自己的本領和平生抱負說了出來。這抱負,既沒有官爵俸祿那樣的俗氣,也沒有隱逸離群那樣的逃世,那人明顯是個有幾分見識的官員,聽得這樣的志向,只覺得正合己心,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

  「甚好,甚好……後生,可願與我一敘?」

  「農耕要順應天時,水流要順應地勢,現在正是勘察的時候,若是與先生談話,就要破壞原先的計劃了。」盧瑟拱了拱手:「如果有緣的話,自然還有和先生見面的機會。」

  「破壞一次計劃有什麼關係?」旁邊一人見他這模樣,甚為憤怒地道:「最討厭的便是你這種故弄玄虛的輕狂小輩!」

  「這位先生錯了,我大唐當初在安坪之戰中,為何會輸給楚國的辛氏,不知道這位先生是否知道。」盧瑟笑道。

  安坪之戰是決定唐國與楚國局勢的一場大戰,那是八十年前的事情,當時的唐國天子是赫赫有名的唐武帝,舉全國之兵伐楚,幾乎兵臨楚國都城,但在長坪被辛家那一代的名將擊敗。此事對於唐國來說算不得什麼光彩的舊事,讓唐國失去了吞併楚國的時機,也就無力與北方的數國平分秋色。

  「哦,你還知兵事?」為首之人奇道。

  「我曾見過楚國辛家私底流傳的一卷兵書,說安坪之戰楚國原本是必敗的,只不過我大唐分兵合擊之策出現了疏漏,而被辛氏抓住了機會各個擊破。合擊之策出現疏漏的原因,是負責傳令的將官晚到了半天,他晚到半天的原因是中途墜馬摔斷了腿,他中途墜馬的原因是馬昨夜受了涼,馬昨夜受涼的原因是馬夫在下雨之後偷懶破壞了每夜都得檢查馬給馬披上毯子的計劃。」盧瑟一笑:「先生可知,一介馬夫,便決定兩大國的命運!」

  「說得好,果然是俊才!」為首的那個胖子鼓掌大笑,然後轉過臉慎重地道:「所以我說要來親眼看看這梯田可行與否呢,你們不把它當作一回事情,我卻不能不慎重待之!」

  盧瑟自顧自地去檢查去了,留下他們十餘人,他們也不追來,只是四處走走看看。過了會兒之後,他們甚至上了那劍嶺,在劍嶺上又指指點了好一會兒,這才下得山來。

  「這人氣度不凡,不過看模樣待底下人太寬,所以缺少威嚴,底下人親近他卻不敬畏他,並不是個做成大事的樣子。」盧瑟見他們離開,也沒有上來招呼,只是望了一眼便垂下頭去。

  「那廝好生無禮,大人離開,也不來相送。」這群人見他只管手中的活兒,並不來見禮,其中一個怒道。

  「非也,非也,這人想來就是主持開墾梯田的盧家子弟盧瑟了,我記得那海蛇胡義也是他手刃的,文武雙全,文武雙全啊!」為首的胖子嘆息道:「可惜,他只是盧家的遠門旁支,雖然有才,也只能埋沒鄉野。」

  「大人如此欣賞,為何不召之入幕,為大人所用呢?」又一人道。

  「我善相人卜算之術,此人乃功德體,非有大運數者不能駕馭,我邀他入幕,只能是自取其辱,相反,我以友待之,他還能替我排憂解難。」那人一笑道:「既然知道他的身份,我們直接去盧莊等他,想來他總得回莊吃飯,我們也正好嘗嘗這鄉野間的美食。」

  午時時分,盧瑟完成了自己的活兒,回到莊子時不由得一愣。他原以為那群不速之客已經離開了,卻沒想到他們還留在莊中,而且就暫時呆在自己的院子裡。

  「公子,是許知州。」辛芝上前來,低低說道:「原是要遣人知會公子的,但那許知州不准,說是唯有恭候,方見誠心。」

  辛芝也是個有見識的,他既然奉盧瑟為主,那麼這能夠替盧瑟邀名的事情,當然要做得圓滿。盧瑟淡淡一笑:「這位許知州才能或許一般,但眼光卻還是有的。」

  他進屋換了衣衫,然後再與知州許汜等見禮。如他所料,許汜是個有眼光的知趣人兒,兩人不談政事,只談些鄉野間的逸聞趣事,倒也賓主盡歡。

  只是小章玉上來獻茶的時候,許汜眼前一亮:「好個美人胚子,盧九郎艷福不淺。」

  這位許知州向來以風liu好色聞名,聽得他這樣說,盧瑟心中不由得好笑,小章玉如今十三歲都不到,才剛剛開始發育,這位許知州便如此說話。他不由得也打量了章玉兩眼,朝夕相處時不覺得,這一看,才發現小丫頭滿臉紅暈,模樣兒果然可人。

  倒真是個美人胚子呢。

  !!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