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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嫁一娶

2023-10-29 07:51:48 作者: 涼渡一夏
  玉溪坐在庭院外的小板凳上,看著籃子裡洗淨的青梅,頗有幾分耕耘幾分收穫的滿足感。那些梅子樹是這幅身體原主人所種,現在她魂穿過來接著料理,算一算所得,足足有三籮筐的青梅。

  她把青梅放入木桶般大小粗糙的窯缸內,鋪上一層後均勻地灑下一勺粗鹽,再繼續放入青梅和粗鹽。等封上缸口兩個月後,就能用醃好的青梅配上野菜五穀粥,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舌頭酸酸的。果然是望梅止渴。

  再往窯缸里舖上一層青梅後,玉溪發現鹽皿里的粗鹽所剩無幾。看來要進廚房了,那兩房妾室和娘親正在裡面談論她的婚事。

  妾室張姨娘那喇叭聲,也不怕隔壁二房四房的人聽到。

  「夫人現在還不打算幫十七娘與伊氏一族議親,難道是想把她嫁給那個雲大夫?」廚房裡張姨娘把木桌上未曾摘好的菜推到一旁,力氣有些過,差點沒讓菜籃子掉下去。

  玉溪在卞氏一族嫡長支的子女輩里排行十七,稱十七娘。同一位祖父輩以下為一支,一位父輩為一房。

  張姨娘轉身,頗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對著正在淘米的二房正妻,玉溪的生母二夫人道:「別忘了我們嫡長支二房還要留後!」

  二夫人早已不再白皙的纖纖細手,淘米的動作頓了頓,接著把帶米殼的米粒挑出放到粗碗裡,「我只是說要斟酌看看,總不能委屈十七娘,隨隨便便把她給嫁了吧。那雲大夫確實挺不錯的。」

  二夫人說得漫不經心,讓張姨娘覺得受到輕視,無名火竄出,噌地一下,走到二夫人跟前。

  正在用黏土修灶頭的林姨娘連忙起身,不顧手上的髒污,攔住張姨娘,勸道:「姐姐,你別動氣,有話慢慢說。」

  林姨娘說話細聲細氣的,但語速卻不慢,目光閃爍,看了玉溪所在的庭院一眼。

  張姨娘站定,甩開林姨娘,瞄了她一眼,諷刺道:「我們二房的男丁都不在家,妹妹就不要裝了,裝給誰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的六郎玉敬娶不到妻,好便宜你親兒十郎玉誠。」

  接著,張姨娘不管林姨娘陰沉的臉色,對二夫人道:「夫人,二房的夫人。我敬你一聲『夫人』,你還當真自己是曾經的將門卞府二夫人,也不想想現在的卞氏一族是什麼樣的光景。」

  「夠了!」二夫人把簸箕放到一旁,站起身道:「別忘了你也是卞家人。我以後再也不想聽到任何有關說卞家不是的言語。嫡女的婚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妾做主。」

  二夫人重重地咬著「妾」字。

  林姨娘聽到「妾」字,臉色變得更陰險了,整張臉似隱入光線本就不足的廚房裡,使她顯得極不起眼。

  張姨娘聽後,很想碾碎這張風韻猶存的臉。

  若不是二夫人因為有玉溪這個女兒,親子六郎玉敬還指望二夫人嫁女娶妻。她怎麼可能容忍這個正妻存在。

  她想取而代之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做夢都想著正妻的位置,即使卞家現在落魄,但是族譜祭祀妻妾的名分之分是永久性的,她可不想百年之後連排位都沒有,而親子只能到墳前跪拜。

  以前她爭不了,現在遠離京都。她們三人都失去了娘家的支持,憑六郎玉敬完全可以一爭,偏偏六郎玉敬的婚事耽擱不得。等玉溪一嫁出去,六郎玉敬娶妻進門,她就要這二夫人好看!

  張姨娘的想法只是轉念之間,聽到二夫人說的「妾」字,臉色瞬間變化後恢復了正常,她的脾氣雖急躁,但變臉的功夫可不差,「怎麼,夫人還想在我和妹妹面前立規矩。」

  她們這些妾室終極目標是妻位。家族條件好時,爭寵爭兒女的繼承權,現在家族落寞了,沒權沒財可爭,就爭名分,爭死後的牌位,讓後輩不管是嫡子嫡女,還是庶子庶女都要為她這個牌位供奉香火。

  二夫人剛想說張姨娘幾句,看到她身後走入廚房的玉溪,便改變主意坐下來拿起簸箕繼續淘米,「十七娘怎麼進來了?」這話明則是對玉溪說的,其實是想讓張姨娘收斂一些。家裡的男丁雖不在家,卻還有一個晚輩在,讓張姨娘不要太失身份。

  只是,叫林姨娘不要虛與委蛇的張姨娘那會顧及這些。

  「娘親,我來廚房裡拿些粗鹽醃青梅。」玉溪走到灶前,想越過林姨娘拿鹽皿。

  「十七娘,我來幫你。」林姨娘忙轉身把粗鹽遞給玉溪,臉上略帶罕見的討好之色,剛好被轉身的張姨娘看到。

  張姨娘撇嘴,更肯定林姨娘想讓玉溪晚嫁,好便宜她親兒十郎玉誠娶妻。

  只要玉溪拖上這麼幾年,六郎玉敬就二十多了,姻親的對方當然更願意把女兒嫁給年小兩歲的十郎玉誠。要知道,這耕田是體力活,年輕的體魄是婚嫁的首要考量。什麼長幼有序,婚嫁有先後之分在楠漳這個天然囹圄里,早已不再講究。

  卞伊兩族當年流難至此,因為長途跋涉,再加上水土不服,子輩夭折了很多。女子裡年長的早已嫁人免於流刑,沒有隨族人來到楠漳,而來到這裡的女子本就不多,存活下來的更少。

  為了保留族人的血脈,卞伊兩族商談言明,兩方都有適婚女子的,一方嫁一女後,從姻親對方里再娶回一女。沒有女兒的那一房將面臨難以娶親的困難。

  也就是說一房嫁女娶妻不是一房的事,而是關係到卞氏一族血脈延續的大事。

  這使得極不受丈夫待見的二夫人因為玉溪母憑女貴,免於下堂。

  張姨娘轉身言道:「正好十七娘也在,這家裡的男丁忙農活未歸。」張姨娘走到木桌前,佯裝把菜籃推進木桌,讓它別掉下來,實則是想擋住玉溪不讓她走出廚房。

  張姨娘接著道:「我們就在這裡把話說明白。十七娘,前日你上山采野菌扭到了腳,是雲大夫送你到村口的,是不是?」

  「是。」

  「夫人說雲大夫這人不錯,你覺得怎麼樣?」張姨娘這話問的是玉溪,目的卻是逼二夫人表態。

  京都里千金都養在深閨,注重男女大防。像玉溪這樣未及笄的女子被男子扶著送回家,被人看到定會傳出流言,婚事因此耽擱。可是,這裡是楠漳,地廣人稀,山多地少。

  卞伊兩族巴不得女子能像男子那樣外出務農,能耕能扛。男女之間只要不做出太出閣的事,兩族都不會太計較,也沒辦法計較。

  玉溪完全不像那些大家閨秀,在談到有關婚嫁問題時臉露嬌羞,扭扭捏捏,而是嘴角帶笑地看著手裡的鹽皿,口齒清晰地吐出兩個字:「還行。」

  張姨娘本想把玉溪手中的鹽皿拿過來放到木桌上,佯裝語重心長的樣子,和玉溪說說這雲大夫是萬萬不能嫁的,卻沒想玉溪不肯放手,她只好作罷,語氣接著不善道:「十七娘,不管你覺得雲大夫人品如何好,你是絕對不能嫁的。你要嫁只能嫁伊氏一族的人。」

  這回連長輩的樣子都不擺了。

  玉溪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煽動著,看似懵懂地問道:「二姨娘為何要這麼說?」

  張姨娘語氣非但沒有因玉溪的乖巧而輕緩,反而又急又快,「你不想想,如果你嫁過去,那他把誰嫁過來。族長說過要一嫁一娶,難道把他才六歲的女兒嫁過來。配誰?」

  她停頓一下,故作深思裝,「你六哥十九歲了,十哥十七歲了,配他們都不合適。難道配你十二歲的二十弟?」

  接著,她掩嘴呵呵笑,「十七娘啊,如果是這樣,這稱呼豈不是亂套了。」

  她挑眉又道:「到時候雲大夫要稱自己的女兒為弟媳。晚輩變平輩。真真是亂套了。」

  這話虧張姨娘說得出口。不過說的也是實情。

  玉溪心思一動,既然張姨娘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不把沉得住氣的林姨娘拉下水,讓她表明意圖,這兩人怎麼斗得起來。她們斗得越厲害,她的婚事就能拖得越久。她可不想隨隨便便嫁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

  玉溪附和著莞爾,「二姨娘真會說笑。對了,我今天去摘青梅,回來的路上,伊家有個舅姨上前和我打招呼,說她們那房有一個長子,年方十八,又有一個女兒,年僅十三,特別會持家,能吃苦耐勞。她和我說了老半天話,差點要拉我去她家裡吃飯。」

  哪裡有舅姨和她打招呼,完全是玉溪胡謅的,不過她知道伊家確實是有這一房人。

  林姨娘聽後眼睛一亮。這女子年僅十三,六郎玉敬十九,相差六歲,而十郎玉誠十七歲正好配對。

  本來林姨娘對十郎玉誠的婚事已經不抱希望,覺得張姨娘受寵,輪不到十郎玉誠。可聽玉溪這麼一說,想到姻親的對方也要考慮到嫁女夫家年齡,頓時像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

  林姨娘忙問道:「是伊族那一支,那一房的?」

  玉溪回道:「伊族的旁二支,四房,『青』字輩的。」

  張姨娘瞪了一眼林姨娘,氣呼呼地插話,「旁支?!我們這支可是嫡支,而且還是嫡支中的嫡二房,配十七娘太委屈了。」

  林姨娘無不迴避的眼神,讓張姨娘這回完全肯定林姨娘要插手玉溪的婚事。想讓十郎玉誠娶親,要看看她許不許!

  看著眼神交匯,暗自較量的張姨娘和林姨娘,二夫人低頭面露笑魘。玉溪這是把林姨娘拉下水,讓她們兩相鬥,自己樂得清閒,她不添把火豈不是枉費女兒的心機。

  PS:關於卞家與伊家相約一娶一嫁,沒有合適的人選,家裡的孩子不能另外再找別的結婚對象,這個問題後面會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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