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金絲面

  飯吃得差不多時，大家當然要見見主廚道聲謝。

  而最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竟是早已經退休的劉老爺子，也是江棠的廚藝老師。

  劉老爺子和李老夫人年紀相差無幾，從年齡也算得上在座眾人的長輩，何況到劉老爺子這地位，能為家宴而來是出於交情，而非金錢能做到的。

  於是在他帶著徒弟、助手出現後，大家紛紛起身與劉老爺子打招呼，江棠也尊敬地喊了聲「老師」。

  也是她這聲，西澤爾以外的其他人才知道江棠和劉老爺子的這份交情。

  蘇鈴江成哲都驚訝不已：「怎麼沒聽棠棠你提過？」

  還沒等江棠回答，劉老爺子先開口：「不過是教了一兩個月的廚藝，哪裡能稱得上老師？反倒是我們南記，承了小江許多恩惠。」

  劉老爺子這話不是空穴來風，當初《百味》籌備期間，負責選景的導演最初看中的拍攝地點不是南記，而是另外一家裝潢更時髦也更有名氣的網紅餐廳，南記僅僅是備選。

  是江棠看了照片，認為南記更有老帝京的韻味和底蘊，是新酒樓所無法媲美的，隨後力排眾議選中南記酒樓，才讓南記有了打翻身仗的機會。

  不止如此，在電視劇播放期間，江棠也用微博給南記酒樓宣傳，這並不在江棠的宣傳範圍內，但她還是做了，更是用心地寫了數百字，比她親自代言的品牌還要上心。

  江棠不負行走的人間種草機之名，在用微博給南記打了廣告的當天，南記酒樓就從無人問津到排起長隊，當月銷售額直接翻了十倍不止。

  這也算是打響了南記翻身仗的第一槍，才沒讓這座酒樓像帝京城裡許多老酒樓那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時間長河裡。

  這份恩情，在劉老爺子看來遠遠重於對江棠廚藝教授的回報，因為以江棠的天賦，不用他當老師也能學得有模有樣，但是南記酒樓沒了江棠卻等於沒了活路。

  所以在江家派人上門，問能不能請主廚到家裡做一桌金玉席，也就是南記的招牌宴席菜時，得知這個江家就是江棠的江的劉老爺子，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還離開了教導徒子徒孫的廚房，親自出山成全今天這桌盛宴。

  聽劉老爺子說明緣由，在座眾人都是恍然大悟，還深感與有榮焉。

  不愧是江棠！

  明明聽到夸自家孩子高興都快合不攏嘴的蘇鈴，還要謙虛地擺手：「她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哪裡用得著您老人家這麼惦記在心上！」

  劉老爺子反倒嚴肅又認真：「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江棠嘆道：「但南記能翻身，也要多虧自身基礎紮實，我不過是做了錦上添花的事。」

  劉老爺子搖頭不認同，這年天才沒有酒香不怕巷子深，多少酒樓味道極差卻靠營銷博出位，又有多少酒樓口味極強卻因不懂經營而折戟沉沙？

  他還想說什麼，江棠瞄準他神情，便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開始稱讚起今天的金玉席來。

  江棠說的話也是其他人都想說的，今天這頓家宴著實是驚艷，好多時候他們都捨不得分神去說話，而是完全專注在面前的飯菜上，吃得不亦樂乎。

  能讓閱盡千帆的他們體會到如此純粹的美食快樂，足以見得今天的金玉席有多麼出挑，果然是劉老爺子親自出馬，連道平平無奇的白菜都能嚼出千般滋味來。

  一時間，溢美之詞接連不斷地湧向劉老爺子，沒有人會因為廚師身份看低劉老爺子，反而會因為這美食的手藝而更加尊重劉老爺子。

  劉老爺子也漸漸忘記想說的話，在這讚美里露出含蓄又滿足的笑。

  「諸位滿意就好。」劉老爺子的目光從眾人面前一一閃過，最後停留在李老夫人身上，忽的一頓，「咦，你是……李家三小姐？」

  李老夫人被這熟悉的稱呼喊得精神恍惚，自打她嫁人，李家在風雨飄零里逐漸敗落，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貫穿整個少女時代的稱呼。

  有人叫她郁夫人，有人叫她李女士，卻沒有人再叫她這聲李三小姐。

  李老夫人露出懷念神情：「原來你還記得我。」

  劉老爺子頷首：「當然記得，您家裡從我父親還在時我們南記的常客，後來來得少了，我父親還念叨過幾次。」

  李老夫人笑容感慨：「故人再見，大家倒是都老了。」曾經的李家也不在了。

  劉老爺子瞧見她落寞神色，忽然想起什麼：「諸位稍等片刻。」

  然後掉頭進了廚房。

  大家雖然不知道劉老爺子要做些什麼，但都下意識的落座等待起來。

  不少片刻，劉老爺子就親自端上來一碗麵。

  李老夫人的臉色跟著微變：「這是……金絲面？」

  伴隨這道面呈現在眼前，少女時期的記憶紛呈而至，走馬觀花般在眼前閃過。

  這碗金絲面，看起來平凡無奇，實則極考廚師功底，它需廚師用心、經驗、實力，缺一不可，是道很考究的菜，過程里但凡有些微差錯，所有準備便頃刻瓦解。

  這金絲面，需用雞蛋和入精細麵粉里，撒鹽，揉成稍硬的金黃麵團，擀成薄如紙微微透光卻不破的麵皮，通風晾乾，切細絲，並要求切好的麵條細如髮絲，軟而堅韌。

  煮麵用的湯更是講究，要用熬得澄澈如清水的頂級高湯，煮過之後也要求保持澄澈不變，若湯水混濁或是細面斷溶，視覺和口味都會大打折扣，便不算成功的金絲面。

  這道面在過去南記酒樓的菜單里，算是隱藏菜，一般人都會被那高昂價格勸退，只有老食客才知道這區區一道面的講究。

  而李老夫人對這金絲面記憶深刻，卻是因為這道面，是她未出嫁時每年都會吃的長壽麵，那時候她親人俱在、無憂無慮，還不知道生活將會蹉跎她的天真，到最後連這碗金絲面的模樣都遺忘了。

  現在金絲面重現眼前，讓她也像是回到年少的快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