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祖父

  江棠扶著昏沉沉的西澤爾坐進時，房門是半掩狀態。

  西澤爾剛進入睡夢不久，江棠就感覺門口多了道他人的氣息。

  她回首望去，就見常年跟隨老羅貝爾先生左右的管家查理正站在門口，與她目光相處，還笑吟吟地朝她欠身，敬意和禮貌都寫在骨子裡。

  江棠遲疑掃了眼西澤爾，確認他的呼吸平穩均勻，的確是睡沉了，才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到門口，與查理走出門外，順手掩住房門。

  「查理先生，有事嗎？」

  江棠知道，這位管家是不會無緣無故站在這裡的。

  果然查理笑著邀請道：「是我家主人，想請江小姐您過去說說話。」

  江棠臉色很平淡，像是這份邀請早就在她預料之中。

  唯一讓她猶豫的，是房間裡的西澤爾。

  雖然他腦子燒得昏昏沉沉的，未必記得睡前說的什麼話，可江棠還是不想食言。

  查理看出江棠那份關心，不由得笑意加深，連帶著看江棠的眼神也越發真誠。

  他說：「江小姐放心，我會安排醫生和傭人守在這裡，西澤爾少爺醒過來的話，會有人第一時間通知你。」

  江棠頷首：「那走吧。」

  從西樓下到二樓，走進前幾天拜訪過的房間。

  上次來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窗戶，今天大敞開來，肆無忌憚地展露著窗外明亮美麗的風景，遠處是綠意層層遞進的森林和透明寶石般嵌在大地里的湖泊，近處是清幽茂盛花枝緊簇的園林，其中間或點綴著白色雕塑。

  這樣的畫面被框進落地窗里，讓那透明玻璃成為幕布，自然成為描繪的色彩，在此刻留下最美麗的畫卷。

  而在畫卷前，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滄桑、年邁、佝僂、無力，好像一根手指頭就能輕輕戳倒的弱不經風，但是他的氣場卻無限強大，如山嶽、如深海、如星空，浩瀚渺茫，不可描述，不可探究。

  江棠進門看到那道身影，眸光微不可查地加深。

  來到這個世界，她接觸過很多人，有身份貴重掌握權柄的，也有天真爛漫不知世事的，但是他們的閱歷跟面前老者比起來簡單太多，這位老者也是迄今為止給江棠壓力感最大的人。

  如果是亂世，她必定會握緊刀柄，隨時警惕這樣強大的敵人，而不會輕易被他的年邁外表所迷惑。

  不過現在是和平年代，對方的身份又是西澤爾的爺爺，江棠的身體機能在邁進對方氣場領域自動警惕起來時，又因為理智將敵意壓下去，變得淡然處之。

  這轉變只在短短一瞬，連領著她進來的管家查理都沒有發覺。

  但是老羅貝爾注意到了。

  他轉動輪椅，回過神來，饒有興致地看著江棠。

  隨後開口第一句是：「我跟大衛評價你的時候，用了三個字。」

  江棠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好像對他的評價根本不好奇：「哦。」

  老羅貝爾也不在意，他只說自己想說的：「我對他說，你『不簡單』。」

  老羅貝爾年邁卻灼亮的眼睛時時刻刻觀察著江棠表情的細微變化，卻沒能看出太多端倪。

  江棠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平靜之下，讓老羅貝爾無從下手，也隨之生出棋逢對手的既視感。

  老羅貝爾微笑著說：「如果換做其他身份，我會警惕你，將你列為對手在之流。」

  江棠知道這句話並未說完，便接話道：「那現在呢？」

  老羅貝爾笑意加深：「現在，我覺得你和西澤爾，再般配不過。」

  江棠還沒來得及深思老羅貝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被他邀請到沙發坐下。

  老羅貝爾也控制著電動輪椅過來，難得親自動手為江棠倒了杯茶。

  江棠將茶杯遞到唇邊抿了口，發現溫度剛剛好。

  看來，她過來的時間也被算得剛剛好。

  抿著茶香，江棠開門見山：「我想，羅貝爾先生您找我來，應該還有別的事？」

  老羅貝爾點點頭：「的確，我是想找你聊聊，關於西澤爾的事。」

  江棠放下茶杯，姿態沒有太大變化。

  但老羅貝爾仍然注意到，江棠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老羅貝爾樂於見到這一切，他說：

  「西澤爾從小就是個聰慧過人的孩子，但是也因為他的聰明，讓他顯得過於鋒芒畢露，對於羅貝爾家族來說，這樣的繼承人是不完美的。我希望他能好好打磨性格的稜角，沒想到他的人生實在是順風順水。儘管我是他的親爺爺，也不得不說，西澤爾是受上天眷顧的孩子。」

  老羅貝爾看似隨意實則炫耀的語氣，讓江棠不由得揚起眉尾。

  老羅貝爾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江棠神情的異色，繼續說著他的話：

  「他說要去好萊塢，起初我也不贊同，不是因為什麼觀念什麼尊卑，因為我擔心那樣的環境對他來說會很危險，畢竟他是羅貝爾家族未來的繼承人，他從小就面臨著各種綁架死亡的威脅，好萊塢那樣的環境，不可能給他百分百的安全。」

  江棠隨之想起她初見西澤爾時，他遭遇的那場危險。

  如果不是她及時趕到，恐怕這個世界就從此失去那個璀璨耀眼的靈魂。

  她的笑意漸漸隱沒，開始深思起來，當然也沒有耽擱她認真聽老羅貝爾的講述。

  「西澤爾總是很有主見，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他說要當演員，那就一定會踩著那條路上前。作為祖父，我為他擔憂，也為他驕傲。」

  老羅貝爾說著說著，有些出神，好像陷在久遠的回憶里。

  大衛是他唯一的兒子，但是他從童年到成年那段最需要父親角色陪伴的時期，恰好是老羅貝爾最忙碌的階段——忙著清理家族內部蛀蟲，忙著對外擴張財富版圖，忙著在時代浪潮里站穩腳跟，忙著算計人心，忙著運籌帷幄……他什麼都忙，唯獨缺失了父親的角色。

  等他反應過來，大衛早已經成長為優秀的青年，不再需要父親的陪伴，與他也是生疏有餘、親近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