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紫玉蟾蜍

  有了這玄虛宗主事長老杜中元的幫襯，徐巧巧鼓起勇氣，朝著山上走去。

  一路上左右兩邊的亂劍如草，密密麻麻，延綿無盡，無形之中散發出驚天的氣勢。

  亂卷的劍意猶如熱浪一般，一浪盛過一浪。

  想當年，來到這祭劍壇的弟子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俊傑，徐巧巧現在已經二十多歲自然算是弱了年紀，最關鍵的是她已經修煉了二十多年，勉強已經算是個金丹期的修士。

  此刻，她行走在這山道上，激起的劍意更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遠處觀望的杜中元看了一眼徐巧巧步履闌珊的樣子，不由得嘆氣道。

  「看起來還是差了一些火候啊。」

  徐巧巧甚至都還沒看到真正祭劍壇，只是在外圍就被這些雜亂的劍意逼得站都站不穩，無論是悟性和韌勁都差得太遠。

  杜中元說完看了一眼楚煥，似乎是有意想要讓他也去試試。

  楚煥對於這所謂的祭劍壇自然是沒什麼興趣，裝作沒有看見杜中元的暗示，面無表情的看著徐巧巧踉蹌的背影。

  雖然杜中元幾次嘆息，覺得徐巧巧走不了多遠，不過那小道姑還是在杜中元一遍又一遍的嘆息中漸漸走上了山頂。

  不遠處，一個寬敞的石台擺在眼前，石台上放著一尊大鼎，左右兩邊各有虎首作耳，面飾龍紋，煞有氣勢。

  無數長劍立於大鼎之中，甚至是周圍的石台上也密密麻麻的插滿了無數的劍。

  走到了這祭壇之前，迎面而來的洶湧的劍意猶如千軍萬馬，讓徐巧巧一度錯愕失神，只是滿頭大汗的站在祭壇之前，臉色蒼白得可怕。

  楚煥和杜中元站在山腳下，雖然沒有跟著上去看看，不過彼此心中都數，自然對徐巧巧的狀況早有感應。

  「看來，她應該是到極限了。我去把她接回來吧。」

  「不急。」

  杜中元剛要上前，一直默不作聲的楚煥卻伸手攔下他，漠然道。

  「不是選取自己的道劍嗎？她現在還沒選，等她選好了再帶她下來也不遲。」

  「可是她現在的狀況？」

  「死不了。」

  楚煥漠然一句，話語之間說是看輕，倒不如說是對徐巧巧的潛力高看了一線。

  早在當初海城的時候，他就看出了這小道姑的資質不差，若是早生幾百上千年也是塊好材料，只可惜因為靈氣枯竭的緣故，浪費了資質，二十多歲了才堪堪不過築基境的修為。

  其實仔細想想，她雖有資質，實際上能在那種條件下修得築基境，她的師傅李四通應該也是出了不少力。

  心念之間，楚煥面無表情的看著亂劍山路，恍惚間卻看到了另外一個場景。

  一晃眼，記憶中的畫面再次浮現，無數道門精銳弟子御劍凌空，劍氣如星斗凌霄，打破了蒼穹之下的寂靜。

  萬千咒法呼嘯如奔雷電閃，滔天的火焰迎風呼嘯將一切都化作焦土。

  茫茫無盡的人海之中，當時還只是外門弟子的他，在滿目的斷肢殘臂之中，驚懼失色，心驚膽戰，雙手顫抖著猶若篩糠。

  這無盡的思緒未盡，一旁的杜中元突然說了一句，將他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她拔劍了！」

  「拔劍？」

  楚煥心思稍微收了收，順便感知了一下徐巧巧的狀況。

  在好不容易穩住心神之後，那小道姑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隨手抓住一把梅花劍，看起來就要將這柄劍拔出來。

  不過，與其說是她選擇了這把劍，倒不如說是已經力竭不待，根本沒底氣待在祭劍壇前了。

  杜中元感知到她的動作，似乎是大為惋惜，雖然他也知道這祭劍壇中的劍不是什麼驚世神兵，但是其中卻也有幾柄不錯的好劍。

  如果徐巧巧能夠稍微定一定心性，找到那幾柄好劍，對於她而眼算是不錯的獎勵，對於杜中元自己也算是一種勸慰。

  畢竟他一個人在這旭日峰苦苦支撐，平日裡還要算上一個傳道長老的頭銜，幾乎是沒什麼空閒修煉。

  之所以對楚煥和徐巧巧這麼熱心，也是因為境界的瓶頸早已出現多年，他自知此生難有寸進，再加上壽元將盡，只想在最後的時光里回想一下昔日門徒萬千的輝煌歲月。

  楚煥對這一老一少的教書把戲沒什麼興趣，不過眼下對徐巧巧算是難得的和杜中元想到一塊兒去了。

  「怎麼會這樣？」

  他一直認定徐巧巧算是個小天才，雖然年紀有點大了，但也不至於連這種花里胡哨的入門試煉都抗不過去。

  感受著徐巧巧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還有顫顫巍巍的身形，楚煥可以斷定她不是在裝，確確實實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只不過這祭劍壇僅僅剛入門的試煉，怎麼可能會把她一個金丹期的修士逼成這樣？

  心念之間，楚煥一時感到頗為費解。

  這邊和他並肩而立的杜中元，突然像是心有所感似的遠遠的看了一眼群山之中的一座大殿。

  下一刻，那大殿之中傳出一陣「咣」「咣」的鐘鳴聲，鐘聲迴蕩在玄虛宗門中數峰之間，久久不絕。

  杜中元本想看著徐巧巧拔劍下來，但是眼下這鐘聲響起，他也顧不得這頭，只能委託楚煥道。

  「青山，你看著你這小師妹。門中似有大事發生，我先去沖虛殿看看。」

  簡單的招呼了一句，杜中元縱身躍至半空，轉眼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看來真正遇到正事的時候，這個老瘸子倒是一點都不瘸了。

  楚煥簡單的看了一眼他遠去的背影，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其實自從上次在旭日峰的大殿上被杜中元看穿了自己的實力，他就對這個看起來垂垂老矣的老頭提起了百倍的戒心。

  畢竟這個杜中元應該是目前為止，對他威脅最大的人，單論境界實力已經超過了他數個大境界。

  在還沒有完全適應隱世秘境，補充完真元的情況下，楚煥自認為和杜中元交手只有六成勝算。

  這樣的結果，顯然是給足了楚煥忌憚的理由。

  不過幸運的是杜中元似乎無意和他動手，或者說目前為止，兩人之間還沒有牽扯到了彼此的利益範圍。

  看著杜中元不見的蹤影，楚煥的身形一晃，幾乎是一瞬間就穿過了那條讓徐巧巧戰戰巍巍的亂劍山路，更是直接出現在了祭劍壇前。

  「別丟人現眼了，跟我回去。」

  楚煥隨口說了一句，伸手正打算拉著徐巧巧起身，沒想要晃眼一瞥卻發現這小道姑的印堂發黑，隱隱有些不太對勁。

  與此同時，祭劍壇四周的道劍全都開始搖晃，似乎是感應到了徐巧巧身上的妖氣，這些留下了凜然正氣的劍意很自然的對徐巧巧產生了敵視。

  楚煥見狀，暗暗皺了皺眉頭，剛想拉著徐巧巧離開，沒想到就在這時，祭劍壇四周的道劍突然齊刷刷的飛了起來！

  一時之間，漫天刀光劍影伴隨著長劍空吟呼嘯襲來！

  耳邊滿是「咻！咻！咻！！」破空呼嘯，這祭劍壇中的劍不下數千柄，一同飛騰半空，單憑著劍意引動就如同是萬劍龍捲，聲勢驚天！

  「滾開！！！」

  暴起的飛劍在空中呼嘯一圈還沒等落地，只聽著楚煥冷喝一聲，長袖一揮，天空中猶如鐵雨劍幕編織成的劍網瞬間崩潰，無數飛劍「叮叮噹噹」的倒飛出去，摔在地上斷裂無數！

  失去了這萬千劍意的壓制，徐巧巧體內的妖氣淡去了幾分，勉強算是恢復了些許神智，顫聲道。

  「楚先生？」

  「跟我走。」

  揮手之間便毀掉了這祭劍壇，楚煥面色淡漠如舊，直接拉著徐巧巧就要下山。

  不曾想這姑娘到了這會兒了，還心心念念著要找一柄屬於自己的劍，急道。

  「楚先生，幫我把那柄劍拿著！」

  「劍？」

  楚煥回頭看了一眼，石台的龍紋青銅鼎中的確還插著一柄劍。

  先前這柄劍並沒有隨著一眾道劍騰起，所以正好躲過了一劫，沒被楚煥揮手斬作兩段。

  他也沒有細看直接隨手將那柄劍拔了出來，拉著徐巧巧縱身而起，直接飛回了旭日峰。

  儘管楚煥沒有做些什麼，但離開了祭劍壇，少了那些劍意的壓制，徐巧巧剛回到了吊腳小樓里就恢復了往日活泛的模樣。

  瞧著她這上躥下跳的精神頭，要不是親眼所見，楚煥還真不太敢相信就在幾刻鐘之前，這姑娘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我的劍呢？給我看看。」不等他多想，徐巧巧便伸手過來討要她的寶貝了。

  楚煥隨手將那柄在祭劍壇中找到劍拿出來看了一眼，並沒有急著給她。

  偏偏徐巧巧也心急，湊近了他身邊，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也要看個新鮮。

  這柄劍的樣式不算特別，唯一要說不太尋常的地方，或許是它的環首不是煉鐵也不是熟銅上烙了朵梅花，而是一隻紫玉蟾蜍。

  修士用的劍，一般製作的材料極為考究，銅鐵金石不一足是，但是純粹的玉劍就比較少見了。

  一是因為材料特殊，二是因為玉料比較脆，這是天然的缺陷，在面對同級修士的時候很容易被抓住這一缺點無限放大。

  這柄從祭劍壇中找到的劍，似乎是為了刻意避開玉料的缺陷，仍舊選擇了材質上乘的隕鐵煉製了劍身，在劍柄的位置用了一整塊紫玉便於真元傳道。

  最後將這紫玉雕刻成蟾蜍的樣式，環首便作蟾蜍吞劍，整體的樣式倒是頗為精巧。

  而且看這柄劍，劍身纖長，刃口如葉，想必昔日也是一個女修所有，這柄劍還真是讓徐巧巧選對了。

  「別往我肩膀上蹭。劍給你。」

  楚煥本想多看兩眼，奈何徐巧巧一個勁兒往他這邊擠，實在是讓他有些耐不住，只能將這劍給她了。

  她拿著劍揮了兩下，頓時猶如劍仙在世一般，「咻咻」幾招越舞越起勁，索性在客廳來練起劍來。

  楚煥對她這三腳貓功夫自然是興趣不大，稍微躲了躲，繞過她直接走進了隔壁的書房裡，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窗外默然無語。

  細細算起來，來玄虛宗也差不多有月余時間了，但是要做的事情還是尺寸難進，談不上什麼進展。

  甚至於有時候，楚煥下意識的會覺得龔露乃至於她所謂瀚海公司、明宗皇族都在下一盤大旗，只不過因為他的存在略微有些礙眼才把他打發到這玄虛宗來而已。

  心下是這麼想著，楚煥一時卻還是抽不開身。

  玄虛宗的事情不算，隱世秘境的存在對於他而言，的確是一個暫時離不開的聖地。

  他已經近千年時間沒有感受過如此充裕的靈氣，體內的經脈早就已經遲鈍了好久好久，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旅人一樣充滿了說不出的喜悅。

  只不過楚翩翩的事情終究還是懸在他的心頭，他隱隱覺得師晴或許並不是幕後主導一切的人，即便是那個女人有這樣的能力。

  想到這裡，楚煥歪著腦袋看了一眼正在隔壁揮劍的徐巧巧。

  說來也奇怪，徐巧巧身上明明有師晴的殘念，作為一個擺在自己身邊的工具人，這小道姑自從上次試煉山谷遇險之後就再沒有妖變的跡象。

  以楚煥對師晴了解，她也不像是這麼好相予的人，沒理由會一直不出現鬧出點動靜才對。

  更何況先前在祭劍壇上，徐巧巧身上殘留的妖氣引起了周遭的劍意狂怒，如果不是他出現，只怕以徐巧巧當時的狀態，她當場就沒命了。

  「是出了什麼變故嗎？」

  心中下意識的閃過這麼個念頭，楚煥並沒有多想而是轉過頭繼續看著窗外群山。

  往事紛紛，現在的他不太想重新淌那渾水，更何況現在的他也沒有那資格。

  窗外群山隱於霧中，曠遠豁達，讓人心懷舒暢。

  楚煥看著窗外，看似隨意，實際上體內的真元緩緩在經脈之中運轉，心意合乎於天地之間，每分每秒都會吸收大量的靈氣，轉化為自己的真元。

  這樣的休整過了不多時，隔壁的徐巧巧就一邊抹著汗，一邊提著劍走了進來。

  「好久沒有這么正兒八經的練過劍了，沒想到還有些累。」

  「你那也叫練劍？」

  楚煥隨口嘲諷一句，仍舊是目光悠然的看著窗外。

  「我這不叫練劍叫什麼？你這麼傲氣，那你又是練的什麼劍法？」

  徐巧巧裝作氣呼呼的抱怨一句，這話外音，楚煥卻也聽得明白。

  敢情是這小道姑知道自己練的那三腳貓功夫上不得台面，如今得了這好劍，閒不住要來找他討要一本厲害的劍譜。

  這事情要是換做先前這旭日峰的長老杜中元，估計還挺樂意教她的。

  偏偏這件事落在了楚煥手上，他又怎麼會對這小道姑的事情上心？

  「你想學劍法？」

  「……想。」

  「早幹嘛去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從你背叛師門，偷學通幽術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是正道中人，所行之事人人得而誅之。現在還有臉要我教你劍法？」

  「不教就不教！你陰陽怪氣的說些什麼？」

  這三言兩語之間，楚煥還沒動怒，不曾想徐巧巧倒是先火了。

  她使氣似的揮了揮手中的長劍，好巧不巧正好一劍劈在了書桌上，「嘭」的一聲，直接把這書桌都砍成了兩半。

  楚煥坐在窗邊雖然沒受傷，不過也不會給那姑娘什麼好臉色看。

  他這邊正要發火，沒想到徐巧巧突然驚喜道。

  「武功秘籍？！」

  被劈開的厚實書桌之中竟然有一個中空的夾層，正好掉出來了幾張黃絲卷。

  徐巧巧如若至寶似的跪在地上，撿起那幾張黃絲卷看了起來。

  瞧著她這煞有其事的樣子，楚煥剛舉起手想給她一巴掌，這會兒也只能訕訕的收回去，冷笑譏諷一句道。

  「你以為這是你們乘風觀？書桌里夾層裡面還藏著武功秘籍？簡直是笑話。」

  「真的，這就是武功秘籍！」

  說話間，似乎是為了佐證一般，徐巧巧把那黃絲卷展示給他看。

  楚煥本以為這錦布上最多就是一些書信密件之類的東西，沒想到還真是一份功法心得。

  雖然只是一晃眼，他還是看見了上面的經脈運行圖譜甚至還真的有一個個小人比劃的劍招樣式。

  這東西畫得有模有樣，徐巧巧看得極是入迷，楚煥見狀，不由得皺眉提醒一句道。

  「別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照著練，這東西說不定就是人家畫著玩的。」

  「誰說的，這就是劍譜心得，你別在那兒嚇唬人了。」

  徐巧巧此刻正在興頭上，自然不會聽勸。

  說到底，這小道姑自小就混跡江湖，根本沒有接觸過正兒八經的修行指導，本身就有點而小氣又太過天真，這才撿到什麼東西都當做寶貝。

  楚煥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這會兒也沒心思再勸她，反正一開始也沒心思教她就由著她折騰吧。

  吊腳小樓里，徐巧巧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著她那武功秘籍，楚煥則是歪著腦袋看著窗外，兩人一時倒也悠哉。

  然而數百里之外的玄虛宗主峰大殿上，卻已經是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