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萬毒王
2023-10-28 05:10:01 作者: 臨劍
「犬衛尉。」犬衛尉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身體又變回原樣,結實的胸膛也裸露在外,他知道這樣去見公主終歸不好,撿起獨角蛇拋下的紫袍穿在身上,道:「你們這些牛鼻子道士,不是在太極殿裡修復地脈麼,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長風嘆道:「遠道而來即是客,偌大一個仙派,不出來迎接成何體統?」
犬衛尉說:「行了,這會兒八卦城亂得很,有你主持大局最好,我要去見公主。」
長風捋須道:「方才過來的時候,老朽見到她了,此刻應該在山門處,山門既有韓夜師侄、飛凰公主在,拿下長天應該不成問題,所以老朽才來八卦城召集弟子抗敵,此乃當務之急……待驅除蟲妖,我們再敘不遲。」說罷便御劍飛向八卦城深處。
犬衛尉目送他離開,心想:「公主雖然這會兒無力幫忙,可我何必把這些告訴你呢?我趕過去護衛也就是了,用不著你。」念及於此,便沿著鐵索朝首峰進發。
蜀山有掌門和長老出來主持大局,蜀山弟子終於得以有序地集結反擊,並與里蜀山的大軍呈夾擊之勢,如此一來,局勢愈發明朗,毒沼的軍隊要輸只是時間問題。
鍊氣台上,元頤與冰蠍正單對單鬥法,冰蠍變出一道冰柱,元頤就變出一把巨斧將冰柱劈開,冰蠍又變出數百支冰魄寒針襲向元頤,還沒到元頤跟前就全部化為水珠,元頤單手擊出一道凝冰之光,冰蠍逞強硬接,胸前蟲鎧被凍得生硬欲裂,如此鬥了十餘回合,冰蠍終於明白了一點——他根本不是這位長老對手!
「失策了!」冰蠍冷汗直流,心道:「我常聽百目那小子吹噓,說自己能單挑蜀山長老,可他根本沒單挑過!我卻想當然覺得,百目略遜於我,蜀山長老自然不足為懼!同樣號稱至仙,這傢伙比起被我們合力圍殺的南海派紅綢、普陀山靈根要難對付多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冰蠍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冷諷道:「你們蜀山道士號稱天下第一仙派,全都是些神棍騙徒,不是說長老們都只有至仙的實力麼?」
元頤呵呵一笑,道:「難道老夫不是至仙嗎?」
冰蠍搖頭說:「我看不是。至仙雖然厲害,花一番功夫我也能殺得死,靈仙往上,我就不是對手了。」
元頤道:「呵呵呵,你到底是久居妖界,不懂仙派的規則。所謂九仙,排的不過是鍊氣的修為,真正的實力,既有真元內力,又有武功仙術,還有謀略法寶,缺一不可,豈能僅憑內力來分高下?難道會有人愚蠢得和你對招嗎?」
冰蠍心想:「所以蜀山既鍊氣、又習武,還傳道研法……蜀山的至仙起碼也算是靈仙了,而長風實力更在靈仙之上,又有神界庇護,難怪別人都說蜀山強,真不是蓋的!」既然知道對方強大,冰蠍只能硬著頭皮應戰,他聚集靈氣朝天空一指,空中吹來一陣烏雲,烏雲中落下數以萬計的冰雹,冰雹小如拳頭大、大如車轅,稀里啪啦向著元頤和馬太僕頭頂砸去。
馬太僕準備躲避,元頤卻氣定神閒,手裡化水鈴一揚,冰雹到了頭頂三丈處即化作無數水花,灑落地面。
冰蠍終於瞧出了門道,驚呼:「化水鈴!」
元頤道:「北海有元洲,離南岸十萬里,島中有一玄澗,盛含千年寒冰,道祖游於此地,見一鈴懸於冰中,方圓三丈內冰消水暖,乃成溪流、出玄澗,道祖奇之,遂收此鈴,名喚『化水』。」
馬太僕心裡咯噔一下:「原來還有這等法寶,這才是蜀山長老的真正實力啊!如此說來,就算真的跟著先主攻打人間,在蜀山這裡未必能討好。」
元頤笑著看向冰蠍,道:「現在你明白了?任何寒冰對我都無效。」
冰蠍冷哼一聲,身子趴在地上,蠍尾猛然伸長刺出,那蠍尾伸得越長就變得越大,到元頤面前竟比常人還大出許多,馬太僕和元頤立刻跳開,蠍尾扎進地里,把地面也扎出一個深洞。
「不用毒冰而已,可我還有別的辦法對付你!」冰蠍說著,不斷向元頤刺出蠍尾,元頤也會疾影步,以幻月訣屢次化險為夷。
馬太僕心想:「元頤老道雖然不怕蠍子精,但真要拿下這廝,沒有個把時辰似乎不行,理當早早結束戰鬥,占領鍊氣台!」念及於此,馬太僕躲開冰蠍的刺擊,從背後拔出一支滅靈箭,架在弓上朝冰蠍一射,冰蠍旋即化出玄冰牆抵擋,但滅靈箭威力很大,玄冰牆被旋轉穿破,冰蠍只好往旁一躲,避開那箭。
元頤提醒道:「太僕,聯手對敵似乎不大光彩。」
「迂腐。」馬太僕說:「這是在打仗,不是你們這群老道講江湖規矩的地方,速戰速決,我好回去向公主復命。」
一想起太和也在爭取時間,元頤總算拋下陳舊觀念,念動咒法,手朝天空一指,十丈之高現出一道幽藍法陣,法陣里射下凜寒之光,將冰蠍罩在其中,正是九霄凝冰訣。
冰蠍立在寒光里一動不動,倒不是被冰封了,只是覺得莫名舒服,畢竟前番和馬太僕交戰受了點傷,而他又以寒冰為水、血肉為食,九霄凝冰訣反倒讓他受用不少。
「你這是作甚?」馬太僕急道:「他根本不怕你這招,送靈力助他恢復嗎?」
元頤不置可否,一手兀自指向幽藍法陣,另一手搖了搖化水鈴,天空中的幽藍法陣忽然擴大一倍,藍光愈加明亮,把冰蠍腳下百丈之內的冰都化成了水!
冰蠍大驚失色道:「什、什麼!不是九霄凝冰訣?」
元頤笑呵呵道:「是倒是,只不過藉由化水鈴,九霄凝冰訣也成了九霄化水訣,而且,它隨時也會結冰。」說著,身材臃腫的他跳起身來,在空中疾速轉動、甩出雙袖,道:「化冰為海,卷海成冰。玄冰碎浪!」
說時遲那時快,元頤身前的水紛紛揚起,由近及遠,又凝結成無數碎冰,卷席向冰蠍,等冰蠍想要逃遁可就來不及了,因為水又結成了冰,冰蠍的身體有一半與地面凍結在一起。
馬太僕抓准機會,趁玄冰碎浪卷過去時,跟著一箭射出,滅靈箭悄無聲息混在碎浪里,那冰蠍又如何看得到?只是急於融掉腳下的寒冰,根本無暇顧及那些華而不實的碎浪。
「中!」馬太僕一握拳頭,話音剛落,滅靈箭就衝破玄冰碎浪,射進了冰蠍的胸膛。
嘩啦啦聲響四起,碎冰如浪花般打在冰蠍身上,冰蠍胸口的滅靈箭燃起火焰,猛然灼燒,很快吞噬了他的元神,只待冰花沉寂,冰蠍的身軀已化作陣陣塵煙、消散於世。
「這一箭射得好。」元頤笑道。
「道士的道法也了不起。」馬太僕不卑不亢,對元頤道:「鍊氣台留給你收拾吧,這是你的地盤,我要和公主儘快會合了。」
元頤點頭道:「方才和師兄弟一起出太極殿之時,我看到她往山門去了,這會兒想必在和長天拼鬥,速速去幫忙吧。」
「那麼,後會有期。」馬太僕聞言作揖,急匆匆向首峰趕去。
在蜀山的另一邊,演武坪的廝殺也基本結束了。
血蜘蛛與元雲一場大戰,烈焰四起、濃煙滾滾,元雲喝了一口真火葫蘆里的酒,劍眉一收,道:「怎麼了?剛才不是很厲害嗎?」
血蜘蛛衣衫襤褸地走濃煙里走了出來,背後的腳被燒斷了三隻,一臉憤恨地道:「不可能!長天沒修整黑魄之前,你們還需要以多打少才能打敗他,而後來老娘與他交手,也只是稍占下風!你不可能這麼厲害!」
元雲道:「我不知道他怎麼和你交手的,但他跑到蜀山來找掌門單挑,掌門也只是暫落下風,實在是他太難消滅了,我們不想耽誤時間,這才一起打傷了他,如果實力相差不大,他又怎會硬要耗到犧牲數千條性命才逃走呢?」
長天為人謹慎多疑,一見苗頭不對立時便會跑,蜀山長老也不屑趁人之危,由此可見,當時幾位長老一起出手,乃是數招內便將長天重創!血蜘蛛這會兒才明白差距,卻有點晚了,只好尖叫著撲向元雲,用剩餘的五條腿加上雙手發出萬千蛛絲,撲向元雲和郎中令。
「還不回頭是岸?」元雲橫眉嗔目,又喝了一口酒,便將酒火朝前方噴去,呼嚕嚕一陣長嘯,煉獄火海迎上鋪天蓋地的蜘蛛絲,非但把那些蜘蛛絲燒成黑煙,還灼傷了血蜘蛛的手。
「老娘和你拼了!」血蜘蛛盛怒不已,用手和蛛腿朝元雲連續發出火焰,烈焰如暴雨般不停打向元雲,元雲化出劍氣壁將火雨擋在外面。
血蜘蛛還想繼續發招,郎中令卻衝到了跟前,以猴爪和她對打起來,血蜘蛛武藝並不怎麼厲害,雙手加五隻腿竟還被郎中令占了上風。
「呔!」郎中令一計烈焰掌拍中血蜘蛛肩頭,血蜘蛛慘叫著滾了出去,和蜀山弟子的屍體仰躺在一起,便一動也不動了。
郎中令見血蜘蛛已死,這才鄙夷地對元雲道:「蜀山長老原來都是些窩囊廢,徒子徒孫被這娘們殘殺,竟還不肯出全力以牙還牙,沒用!」
元雲道:「你連自己同類都殺,莫不是自相殘殺?」
「就不興俺們妖類清理門戶?」郎中令道:「再說了,這傢伙和俺算哪門子同類?」
二人剛說了幾句,元雲突然面色一沉,誅邪劍飛出劍鞘,化作一道火焰弧光,刺入了迎面撲來的血蜘蛛的背心。
「啊!」血蜘蛛慘叫一聲,渾身燃燒了起來,終化為飛灰,飄風而去。
元雲收劍回鞘,說:「竟爾裝死欲伺機反撲,真是沒救了。」
郎中令蔑然道:「真是利慾薰心啊!俺大好猴兒,恥與這等敗類為伍!」
元雲把手一指首峰的方向,道:「妖猴,演武坪這邊事了,你速去首峰和飛凰公主回合吧。」
郎中令聞言,心想元雲既已坐鎮演武坪,確實可以回去復命了,便化作一團火球飛了過去,道:「臭道士,順便幫俺照顧好那些兄弟姐妹,謝了!」
「哼,不用你多嘴提醒。」元雲嘴上不服軟,目送郎中令離去,漸漸頗有感觸,心想:「若是每個妖精都如你們一般,何愁天下不太平?」
蜀山,思過峰。
兩撥妖精正打得火熱,雞奉常用嘴去啄石蜈蚣,石蜈蚣則硬化身軀抵擋,蛇宗正捲住霧蟾,霧蟾化作一團霧氣掙脫,又凝聚在一旁。
本來九卿的本領略遜五毒長老,但因為天敵關係,雞吃蜈蚣,蛇吃蟾蜍,相生相剋,四妖足足鬥了一個時辰,仍未分出勝負。
雞奉常想早點回去和公主匯合,稍顯急躁,雙目放出兩道精光射到蜈蚣身上,蜈蚣又縮小了不少。雞奉常順勢一爪踩在蜈蚣身上,蜈蚣扭動身軀,融入地里,雞奉常窮追不捨,爪子一頓地面,大地震顫,蜈蚣被迫從裂縫裡蹦了出來。
那邊廂,霧蟾更害怕蛇,從賴皮疙瘩里噴出不少毒霧,欲麻痹雞奉常和蛇宗正,但蛇宗正長大嘴巴,竟把毒霧全數吸入了嘴裡,笑道:「嘶嘶~!蛤蟆噴出的氣真不錯,好吃。」
霧蟾幾乎都是自保,被逼急了把滿是疙瘩的舌頭朝白花蛇卷出,白花蛇側頭一避,緊接著尾巴一甩打向霧蟾,這一擊勢道兇猛,霧蟾遠遠飛出,撞翻了清律堂大門,還把裡面的好幾座房屋撞塌,方才停下。
石蜈蚣求和道:「公雞,既然你也殺不死我,我也奈何不得你!何必自相殘殺呢?大不了我們一人退一步,你留在這裡,我們回去找同伴,如何?」
雞奉常點頭道:「可以,那你們退出蜀山,今後別在我們地頭撒野,這事便算了。」
石蜈蚣勃然大怒:「我已經讓了一步,你還咄咄逼人,不談也罷!」說著又朝雞奉常和蛇宗正吐出濃黃毒液,雞奉常與蛇宗正雙雙避開,那些毒液一觸到地面就將土石融為毒沼,濺到房屋上連牆壁都溶解大半!
「好毒的功夫!」雞奉常道。
「還有更毒的呢!」石蜈蚣尾巴一掃,身下毒泥向著雞奉常雨點般射出,雞奉常不敢硬擋,振翅高飛,雖然躲開了毒泥,卻有兩三個蜀山弟子不慎被濺到,慘叫一聲,化成一灘血水!
「真是個混蛋!」蛇宗正道。
「別讓他毀壞了清律堂。」雞奉常畢竟了解祭祀和先祖的重要,出言提醒蛇宗正,但四隻巨妖真要在這裡鬥起來,損壞聖堂、誤傷人命那是在所難免了。
這時,一個滄桑醇正的聲音響了起來。
「蜀山真武長老在此,誰敢在清律堂放肆?」
說話之人毋庸置疑,正是守正,他邊說邊走出堂來,渾身縈繞著白色靈氣,恰似仙雲幻霧,眉間眼裡卻盛含凜然正氣,身後跟著一大堆蜀山弟子,顯然是先前不想盲目送命,去搬救兵了。
石蜈蚣心直口快,見面便諷道:「原來蜀山長老竟如同樹上落下的果子,一抓一大把了?蜀山真武長老不是元雲麼?」
霧蟾在一旁提醒道:「長天道長似乎說過,蜀山還有個叫守正的,也是真武長老,據說還是前任武林盟主。」
「行了行了!」石蜈蚣變回人形,朝霧蟾擺了擺手,道:「看來蜀山全是些沽名釣譽之輩,說是清靜無為,卻硬要立一個武林盟主當長老,是不是這樣就顯得比凡人高上那麼些許呢?」
霧蟾又緊張地道:「既是真武長老,實力當不在雞蛇二妖之下,他們人多勢眾,不如……」
「你又打退堂鼓!」石蜈蚣斥道:「且不說這真武長老有沒有實力,我們和臭雞爛蛇打,最差也是個平手,你忘了我們來這裡是幹嘛的嗎?」
守正肅然問道:「那麼倒要請問閣下,來這裡作甚?」
石蜈蚣口無遮攔道:「自然是將清律堂這些老弱病殘斬草除根!就算未必得勝,拖延這些蝦兵蟹將的時間總是好的,等到其他同胞掃清八卦城、殺盡蜀山弟子,再來這邊助戰……」說著,瞪了一眼雞奉常,又說:「到時候,就算你求我放你一馬,我還未必答應呢!以為自己是只雞就能飛上天了!」
守正見雞奉常與蛇宗正個個義憤填膺,心中早已清明瞭然,又問其餘弟子:「就是這蜈蚣精方才濫殺無辜?」
一部分弟子緊張地躲在守正身後不敢說話,但大多數都點頭稱是。
守正這才面色平和地對石蜈蚣道:「如此看來,你該死。」
石蜈蚣哈哈大笑,看霧蟾一臉緊張,這大笑又變成了乾笑,繼而勃然一怒,變回巨大蜈蚣的真身,俯瞰守正,蔑然道:「口出狂言,該死的是你們這些裝模作樣的道士!」
守正不再與他廢話,單手凝聚真氣,朝著石蜈蚣揮出一計斬龍劍氣,這劍氣去勢甚緩,即便是一個普通人也來得及趨避,石蜈蚣察覺到劍氣蘊含的靈力,不由得心頭一緊,暗自驚嘆:「想不到他還是有幾分實力的。」
於是,石蜈蚣飛天而起,躲開了那道劍氣,笑道:「你這招中看不中用,我記得好像叫什麼『斬龍訣』吧?能奈我何?」
話音未落,下方的斬龍劍氣突然一分為四,化作四道薄刃般的寬大劍氣追擊出去,一瞬間就將石蜈蚣的身軀斬成五段!
撲通聲連連響起,石蜈蚣的殘軀在地上扭動了幾下,便即死去。
「不,是『分龍訣』。」守正瞥了石蜈蚣一眼,眼見他一點點化作爛泥,這才道:「毒沼界固封自守、貪多務得,應有此報!」
雖然石蜈蚣輕敵大意,但守正能一招將其斬殺,也足以證明他強的可怕,霧蟾自然是嚇得變成人形、跪倒在地。
守正正視霧蟾,問道:「你呢?」
「我……」霧蟾面如死灰,嘆道:「我沒能阻止生靈塗炭,雖死無怨。」
守正盯著他很久,這才吐出一句:「你本不該來,我也不願多造殺孽……但你須答應我,回到毒沼界去,永世不得再犯蜀山!」
霧蟾本就不想趟這趟渾水,語氣堅決地道:「我會老老實實回去,安守本分。」
守正點頭收手,霧蟾大喜過望,連忙向守正叩謝,又向雞奉常、蛇宗正叩謝,這才轉身離開。
雞奉常到底不想做得太絕,沒有窮追不捨,而是挺胸對守正道:「臭道士,有這等本事還縮在房裡,火燒眉毛了才肯出來是吧?害我辛辛苦苦給你打了那麼久。」
守正面露愧色,道:「說來慚愧,因為預感到蜀山有大事發生,這些天我一直在修煉玄元真氣,可惜總不得要領,每每以為修煉到滄海之境,一運功才發現,仍然止步不前。」說著,表情又變得敬佩,道:「雖然不知二位是哪路妖精,但清律堂外大亂,多虧二位來此守護,我才有機會突破最後的玄關。就在方才,突覺心神清寧、物我兩忘,於是凝聚胸中五氣,合而為一,終於練就了全新的境界。」
即便修煉得道、目淨心明,守正心中仍存著一絲波瀾,那是從前武功大成時也有的波瀾,他抬起仙氣縈繞的雙手,心道:「這就是長風師兄所說的靈仙之上……辟穀聚靈,萃天地之靈氣,不入輪迴,永無疲倦……能有此大成,莫不是蜀山眾位先輩憐我蜀山之憂,特助我一臂之力?」
雞奉常見他若有所思,提醒道:「咳咳!這裡還有沒有事?沒事我們要去找公主復命了。」
守正早在蜀山長老那邊了解過情況,又略略問了幾句,這才微微點頭,心道:「還是我徒兒有福,跟的這二位姑娘,司徒雲夢溫良賢淑,薛燕聰明伶俐……只是沒想到,雲夢一介女子,竟能號令這麼多妖精聽命於她,還帶著他們走上了正道,當真功德無量、蒼生之福!」
蛇宗正不滿地道:「你在那裡發什麼愣?還說是什麼真武長老,幫你忙也不說聲謝謝,有你這麼盡地主之誼的嗎?」
守正這才回過神來,眉毛一揚,非但不生氣,還頷首微笑說:「多謝。」隨後,他望向遠方的八卦城,借著仙靈之氣,已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各種氣息,又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八卦城,不如一同過去吧?你們的飛凰公主似乎也在那邊。」
雞奉常與蛇宗正自是欣然願往,於是,守正安排好其餘弟子留守思過峰,正式走出了清律堂。
卻說霧蟾死裡逃生,可畢竟放不下毒沼界這些同胞,他在離開蜀山前心想:「我答應了那位道長,永世不犯蜀山,自當說話算話,可我作為毒沼界長老,還是應當勸其他同胞一併回家,免遭過多無謂傷亡。」如此一想,便飛到更高的地方,尋找他那些兄弟姐妹,這時,他驀然感覺到一股氣息,很遠很遠,自南方逼來。
「這股氣!」霧蟾大驚失色,舉目望去,但見荊棘叢生的遠方,有一片方圓數里的巨大陰影正在沿著山巒快速移來,眼看就要到達蜀山的下方,霧蟾終於從口裡吐出三個字:「老大人!」
「老大人來了?」霧蟾既驚又疑,朝著陰影那頭飛去,少頃,陰影停在了蜀山山腳,無數黑泥從陰影里冒了出來,如同沸騰的墨水向外迅速擴張,與此同時,群山動盪、大地劇震,那巨響之聲一度蓋過了蜀山的廝殺。
「老大人來了!」霧蟾完全確定了來者,又驚又喜,但見黑暗泥沼里,萬千樹根蔓延而出,伸展到蜀地群山方圓數十里,在各處生根扎牢,緊接著,黑泥如噴泉般迸射而起,衝到數千丈之高,高過蜀山一倍有餘,終於凝成了一株粗約數里的擎天黑樹,黝黑的枯枝自樹幹向四面八方暴漲衝出,如同一隻大手,將蜀山握在了裡頭!
蜀山數十萬仙妖還在拼殺,忽而感覺天暗了下來,扭頭一看,身後竟多了一棵蒼古巨樹,那巨樹睜開雙目,目光血紅深邃,第一眼,巨樹就看到了蜀山上的蟲妖們,螳螂支離破碎,青蛇四分五裂,巨蠶腸穿肚爛,還有被劍貫穿的蚱蜢,它們倒在地上慢慢踹著腿,直至死去。
緊接著,他又看到了霧蟾。
「霧蟾……我的孩子……」巨樹張開嘴巴,就像一條天空的裂縫,一股腐朽的風吹過蜀山八卦城,他用飽經滄桑的聲音問道:「其他孩子們呢?」
「老大人……」霧蟾飛到他面前,三分愧疚七分惶恐地道:「石蜈蚣他……死了。」
「其他人呢?」巨樹緩緩問道。
「這……」霧蟾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緘口不言,但是心裡也知道,既然蜀山反撲、又有其他妖精幹涉,其餘長老只怕凶多吉少。
萬毒閉上眼睛,他沉默了,除了霧蟾,在那蜀山之上,他再也感覺不到其餘長老的氣息了。
「幾千年了。」一會兒工夫,他終於開口了,悵然嘆道:「幾千年過去了,天尊……我聽從您的教誨,恪守本分,休養生息,卻如今……」說到這裡,萬毒猛然張大了猩紅的雙眼,用撼動群山的聲音大喊道:「你就這樣對我們嗎!他們都是我的骨肉!我的骨肉啊!!!」
本來長天還在首峰與韓夜單打獨鬥,後來的司徒雲夢等人則暫時沒有插手,長天一見到萬毒來此,當真欣喜若狂,立即擺脫了韓夜的纏鬥,用靈氣把話送了出去,道:「萬毒老祖,你今天也看到了!蜀山道貌岸然,從來不會憐憫,他們只會無窮無盡地殺戮、迫害!數千年毒沼一族,而今卻要毀於一旦!忍無可忍,何須再忍吶!」
「住口!」萬毒向長天怒喝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待我先將蜀山夷為平地,再將你碎屍萬段!」
長天暗暗一笑,瞟向身邊的韓夜,還有站在他身後的眾人,似乎在告訴他們:我死不要緊,但是你們蜀山在劫難逃了!
白羊丞相在一旁小聲提醒司徒雲夢:「公主殿下,最糟的事情還是來了,萬毒萬年修為,連先主都非常忌憚他,因為他從沒出過毒沼界,沒人清楚他的實力,以老臣看,他發起怒來,神魔來了也未必治得住。」
司徒雲夢蹙起了眉頭,望了望身後的蜀山精英弟子,看他們都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失落地想道:「這禍,說到底是我闖的。如果不是我執意要替徒兒報仇,找到千蟲窟去,就不會落入百目的陷阱,阿夜也不會為了替我報仇殺了他,冤冤相報,因果循環,最後連這傢伙也來了,我該怎麼辦?」
對韓夜而言,萬毒的出現也無疑是最困擾他的事,他單獨對付長天又未必拿得下,飛出去對抗萬毒,長天又會殺死首峰的所有蜀山弟子,所以,他先看了一眼司徒雲夢,見司徒雲夢玉眸黯淡,於是一邊緊緊盯住長天、一邊靠近她,低聲問道:「我去對付萬毒,你來照顧大家,成嗎?」
司徒雲夢迷惘地望著韓夜,不說話,長天也沒有輕舉妄動,那邊廂,萬毒卻動了起來,滿腔的怒火、千百年來的憋屈,在今天,他終於要發泄在這蜀山之巔!
「太上老君,你的徒子徒孫殺光了我毒沼界的孩子,今日,我也殺光你的徒子徒孫,一報還一報!誰也不欠誰!」萬毒的聲音響徹雲霄,他將黑黝黝的樹枝伸向蜀山各峰,天空已經暗得如同漆黑的夜晚!
「千古絕恨,斬草除根!」萬毒痛苦地叫喊著,開始用成千上萬的樹枝絞殺眾人,那些樹枝粗的有三五丈、細的也有七八尺,鞭笞著房屋,橫掃著土壤,眨眼之間,數以百計的弟子和妖精就被打得血肉模糊、慘叫連連。
萬毒並未停下這仇恨,他從嘴裡吹出瘟疫惡風,有樹枝包裹著整個蜀山,瘟疫自然瀰漫不散,很快,道行低微的妖精和蜀山弟子都倒在了地上,艱難地喘息著,就連皮膚也開始腐爛。
看到身邊一個個倒下的人,司徒雲夢的身軀在顫抖著,眼裡噙滿了淚花。
長天張狂地大笑,要趁火打劫消滅蜀山弟子,韓夜沖了出去,堅韌地與他纏鬥,白羊丞相、御史大夫帶著貓鼠二仙去幫中毒者驅毒,就剩司徒雲夢一個人站在那裡,傻傻地站在那裡。
「都怪我不好!」司徒雲夢聽著遠方妖精們的嘶喊,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低下頭來心道:「大哥把你們託付給我,我卻讓你們來救你們曾經最痛恨的人,可現在,我連保護你們都做不到,我……我算哪門子公主!」
司徒雲夢感到憤恨,恨自己能力不足,恨自己眼看著眾生受苦,這種憤恨的感覺,在失去義兄焚天、養父司徒勝、徒弟芬芬芳芳和菲菲時,她都感覺到過,她緊緊地抓住了飛凰送她那條束帶,束帶鮮紅,泛著微微的亮光,描金的鳳凰熠熠生輝。
……
「你戴上這鳳凰綢帶,一定更漂亮。」
……
飛凰的聲音就這樣在腦海里響了起來,司徒雲夢感受到束帶上那源源不絕的靈氣,突然在一瞬間,她後知後覺:「為什麼那天飛凰投輪迴井面色會那麼蒼白?為什麼她如此重視這條束帶?分明是因為飛凰相信我,把她畢生的靈氣都注入到這束帶里了啊!」
那一刻,司徒雲夢感慨良多,她接觸了這麼多妖精,有豪情萬丈的焚天,有俠義正直的犬王,有懂事親善的飛凰,更有形形色色的三公九卿、蜀山群妖。弱小的時候,他們一樣會痛苦呼喚,強大的時候,他們一樣想要去幫助別人,不曾忘記恩情,也會放下仇恨。這就是妖嗎?
這,就是妖。
「對不起,我一直沒能真的融入你們。」司徒雲夢擦乾眼淚,望著匆忙救人的白羊丞相、御史大夫,輕輕地笑道:「我總覺得,我是仙女,你們是妖精,我以為我們一定有區別,我害怕這些妖氣,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妖精,阿夜還喜不喜歡我……其實……」司徒雲夢攥緊了手裡的飛凰束帶,收攏眉頭,輕聲道:「仙和妖,是一樣的,沒有區別。一樣會笑,一樣會難過,一樣同情人,一樣充滿了感情。」
司徒雲夢取出火靈珠,又把背上捆著的青鸞斗傘拿了下來,傘上青鸞的圖案再度變成了火焰鳳凰,她心想:「大哥,你教會我的我都記得,我不害怕了,仙和妖……根本沒什麼兩樣。」她將火靈珠捧在手心、青鸞傘別在身後,將裡面所有焚天的靈氣都吸進了身體裡。
「飛凰,你是對的。」司徒雲夢將長發束起一半,將飛凰束帶系在上面,她閉上眼睛,擦乾眼淚,心道:「只有我能給里蜀山的妖精帶來和平和希望。」
終於,焚天、飛凰、里蜀山的眾多妖氣都源源不絕地注往她的身體裡,頭一次,她再也不排斥這靈氣,就好像被千千萬萬忠誠的妖精圍在一起,她沐浴在溫暖當中,堅毅地抬起了頭,睜開了眼睛,雙目像紅玉一樣燦爛迷人,口裡說道:「今天,就讓我司徒雲夢做一次真正的飛凰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