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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訴衷情

2023-10-28 05:10:01 作者: 臨劍
  商丘還是那個安寧的商丘,只是有人會覺得無比喜悅,有人會覺得莫名悲傷,當然,大多數人都是喜悅的。秋風送爽,各家各戶、店鋪商行都將門打開,引入清新的空氣,又是嶄新的一天。

  薛燕這次起得很早,那只是因為她根本睡不著,自打從青陵台回來就輾轉難眠。她起了身來,很快梳好妝,想去找司徒雲夢和韓玉,但到她們房前欲敲門時,又收回手去,轉至韓夜門前敲了幾下,沒人應。

  「這死呆瓜,就不能老老實實呆在房裡嗎?」薛燕皺眉想著,下了樓去,找不見韓夜,又出了店門到處看,卻見一位白衣黃裙的絕代佳人正坐於高樓屋頂上,她一邊撥弄著胸前青絲,一邊怔怔望著藍天白雲,臨風嗟嘆,心事重重。

  薛燕一個縱身就跳了上去,輕盈落到屋上,在雲夢身旁坐下,雙手放在秀腿上,若不是她咳了一聲,恐怕雲夢還不知道身邊已多了個人。

  雲夢瞅了一眼薛燕,道:「燕兒,原來是你……」

  薛燕關切問道:「你就一直坐在這裡啊?」

  雲夢嘆了口氣,道:「我用御風術把自己送上來的,就在這裡看著月兒落下去,太陽升起來……」雲夢的語氣有種說不出地頹廢,望了一眼腳下繁華的大街,道:「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吧?我也找過阿夜,他不知道去哪了,昨晚看起來也是意志消沉啊。」

  薛燕一拍屋頂的瓦片,道:「我……我們管那個呆子幹什麼?難道說,我倆就不能好好聊會兒嗎?」

  雲夢聽了,雙手環著膝,嘆道:「有什麼好聊?又去說昨晚的遺憾嗎?都怪我不好,沒早點趕過來救下白朗和凝霜!」

  「你哪裡不好?!」薛燕紅著臉急道:「都怨我啦!事情還沒理清就下結論,如果不是我太武斷,白朗就不會死,凝霜和他就可以繼續開心地活下去,可現在……唉,想當初還怪你太心軟,放縱妖孽,現在看來,你做的比我真的好太多了!」

  雲夢悲憫地合上眼,道:「我只是想,天地六界,人有情,妖就未必無情,我當時總覺得,白朗這麼做興許有他的隱情……」

  薛燕看了看純善的雲夢,低頭訴道:「我從小就在外頭流浪、受人排擠,每次看到那些弱小的乞丐被欺負,我都想挺身而出保護他們,可是我自己膽子也不大,我總是想,將來一定要做一個女俠,雲遊四海、警惡懲奸!可是……」說著說著,語調突然發顫,也是雙手環著膝蓋,把頭埋了進去,泣道:「我學了這些武藝,自以為很了不起,以為可以替人打抱不平,卻生生害了白朗和凝霜!我好後悔!嗚嗚嗚~!」

  司徒雲夢一聽薛燕哭了,手足無措起來,先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見毫無作用,又搭著她肩膀,寬慰道:「別哭了,你……你這麼哭,我也好想哭了……我!嗚嗚嗚~!」說著說著,竟自己也哭起來,哭得梨花帶雨,不停用袖子抹淚。

  雲夢這一哭,可就比薛燕厲害多了,薛燕這邊只哭了一會兒就收了,她一看雲夢,心想:「你真行!本來是安慰我,自己卻哭了,還沒完沒了了!唉!」轉念一想:「她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哭泣,讓我明白她的脆弱,是因為……她把我當朋友嗎?」

  念及於此,薛燕慌忙去哄雲夢,情不自禁把她抱住,拍了拍她的背,聞著那嬌軀上散發出的淡淡幽香,不免有些醉了。

  「好好好,我們都不哭了成不成?」薛燕哄了兩句,發現根本沒用,忽而靈機一動,沖遠方道:「喂!呆瓜,你的夢中情人都哭成這樣了,傻站在哪裡幹嘛?還不快幫忙安慰一下?」

  雲夢一聽,哭聲漸細,轉頭去看,哪有什麼韓夜?不免一陣幽怨地望著薛燕,道:「燕兒,你又騙人。」

  薛燕臉一紅,道:「喂喂喂!什麼叫『又』?本姑娘之前有騙過你嗎?」

  雲夢坐直身子,抬袖笑了,道:「你騙阿夜就不算騙了?」

  薛燕雙手叉腰,說:「可人家就騙了你一次吧?從來都和你講真話,你呢?第一次見面就假意感謝我,其實是叫我走,說實話,那時候看你挺不順眼的!」

  雲夢微微一怔,問道:「那現在呢?」

  薛燕沒好氣地把頭一撇,道:「也說不好。」

  雲夢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可我覺得水之不爭,在於它本就不需要任何東西,也沒有它所珍視的人,唉,看來我始終做不到這一層,我就是不想把我喜歡的人讓給別人。」

  薛燕笑道:「我有說叫你讓了嗎?」

  雲夢搖頭,道:「沒有。」

  薛燕一拍手,道:「那不就得了?你還怕我把呆瓜搶走啊?他那熊樣姑奶奶會看得上?」

  雲夢強顏一笑,心想:「我和你一樣是女兒家,你看不看得上,我自然是知道的,唉。」

  兩人沉悶了片刻,雲夢故意繞開這話題,道:「燕兒,你覺得……人與妖有什麼分別嗎?」

  薛燕不假思索地道:「人就是人咯,妖呢,就是各種鳥獸蟲魚草木土石所化,只不過會講人話、做人事。」

  司徒雲夢聽著,突然問出一個從前別人未曾想過的問題,而這個問題,也令薛燕今後對妖的看法大有改觀,只聽雲夢問道:「講人話……做人事……可不就是另一種『人』嗎?」

  薛燕怔了怔,又道:「可是他們吃人啊!」

  司徒雲夢淡然道:「我看過很多史書,人餓了沒東西吃,一樣會吃人,妖精也會吃妖精,但是,當他們群聚在一起,漸漸就會形成一種共識,這種共識就是我們口中常說的道德。」

  「道德?」薛燕不禁問道:「妖精也會講道德嗎?」

  雲夢道:「白朗不就是嗎?和凝霜一起,漸漸被她的善良感化了,放下了往日對人的仇恨,再沒傷害過人。而且妖精也很感恩,有恩必報,中山狼畢竟只是少數,恩將仇報的事,人做得不也很多嗎?」說著,又道:「我和阿夜去神木林時,路過一個叫號哭沼澤的地方,那裡有種野人,似乎來源於遙遠的西方,他們剛開始也只會食鬼吃屍體,後來漸漸開始自己種糧食……」

  薛燕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妖群聚在一起,會說話,能幹活,當他們發現吃人填不飽肚子,又或許有了善念,也會學習耕種勞作?這……這有可能嗎?太令人難以接受啦!」

  雲夢道:「我雖然從未親眼見過,但我覺得,的確有可能……有些妖占據山頭水底,專以吞噬路人為生,就像狼獵食兔子那樣。但當他們的數目大到成千上萬的時候呢?他們難道要為了食物拼個你死我活嗎?」

  薛燕點頭道:「雲夢,或許你說得對,群聚的妖,最終會像我們人一樣,形成他們獨有的秩序,那才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因為妖雖然靈力強大,散落人間的卻都是一些散沙,難以想像當他們團結一致組成一支軍隊,天底下還有什麼隊伍能夠戰勝他們!」

  雲夢嘆道:「但願人與妖能夠和平共處,就像白朗和楚凝霜一樣。」說到白、楚二人,薛燕又莫名覺得內疚,雲夢撫摸著她的肩膀,道:「燕兒也不必太難過了,我想了很久,就算我們沒來商丘,白朗為了治好凝霜的眼睛,幾乎用盡了他的千年修為,而且如果不是凝霜極度悲傷,她的眼睛也好不了,可能至死也瞧不見白朗的真容。」

  薛燕目光暗淡,望著腳下的大街,惋惜地道:「可我終究還是害死了他們。」

  雲夢道:「是你成全了他們。在這世間,人與妖相戀是為大家所不齒的,或許白朗與凝霜會受盡非難和歧視……而今他們化作精魂,纏綿在相思樹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拋卻了世間的煩惱,我想,沒人會責怪你的,燕兒。」

  薛燕稍稍振作,道:「好吧,雖然還是很愧疚,但你都這麼安慰我了,還是很謝謝你,小夢……」薛燕忽然覺得雲夢其實是個值得依靠的人,想給她取個親切的稱呼,但一時沒想好,所以才道:「小夢夢。」

  「小夢夢?」司徒雲夢柳眉一蹙。

  薛燕連忙擺手,快語說道:「沒、沒啊,你不喜歡我還是叫你雲夢算了!」

  司徒雲夢不置可否,心裡卻在想:「她為什麼要這麼稱呼我?不過長這麼大,還從沒人給我取過外號,感覺好奇怪……她這麼做,就是把我當成最親近的人了嗎?」

  薛燕見雲夢難以接受,索性岔開話題,道:「咱們在上面聊這麼久,萬一呆瓜和呆瓜妹找我們怎麼辦?不如先回去看看吧?」

  雲夢看了薛燕一眼,點了點頭。

  於是,二女回到旅店。

  此時,韓家兄妹已坐在一張桌子前,與他們同坐的是一位身著玄色道袍、不修邊幅的老者,發須花白、明眸生光,眾人可從老者身上感受到一股深厚內力,想來是個鍊氣高手。

  除了三人之外,桌上還坐著那隻活蹦亂跳的花斑鼠,老鼠見雲夢來了更是高興,起身揮爪打招呼,隨即竄到雲夢的香肩上。

  韓夜一語不發,看到二女來了也只點點頭,韓玉則還沒注意二女的到來,只是繼續高興地向老者道:「大師兄,想不到在這竟然能遇上你,真是有幸啊。」

  老者氣定神閒、呼吸沉穩,笑道:「師妹,師兄也是沒法子,這些年鎖妖塔內妖氣涌動異常,似乎還因此逃出不少妖孽,師父命我等下山降妖,我聽說商丘有妖,便趕了過來。」說著白眉一皺,道:「師妹,你在此可聽過什麼與此有關的消息嗎?」

  「有倒是有,我和哥哥姐姐們一起捉過妖。」韓玉說著,清眉緊鎖,略顯哀傷地道:「可惜,那妖已經死了。」

  老者問道:「為何可惜?但凡被抓進鎖妖塔者,定是邪妖惡鬼,若是逃出定然要禍害人間,師妹替商丘百姓除去一害,該當高興才是。」

  韓玉便向他細細道來,老者托起下巴尋思了一陣,頗有感觸,點頭道:「此事我會向師父稟明。」

  這時,韓玉才看見燕、夢二人已在門外停了許久,向他們打起招呼。

  「二位想必就是薛女俠和司徒小姐吧?師妹方才和我提過了。」老者對二女略加打量了一番,笑道:「不好意思,上次你們來蜀山,適逢我下山探查情況,因而錯過,我乃蜀山掌門長風座下大弟子,道號清玄。」

  韓夜這時才開口,向清玄拱手道:「舍妹承蒙你照顧,感激不盡。」畢竟對韓夜來說,縱然心情沮喪,禮數還是不能缺了。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清玄擺了擺手,笑呵呵地道:「說來慚愧,我這做大師兄的經常下山,平素與師妹見面都少,師妹多是師父、師叔以及各位師弟在照顧。」說著,他又再次打量了韓夜一番,笑道:「話說回來,這次下山前就聽眾人說你一表人才,如今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有你這樣的哥哥,實乃師妹之福啊!」

  韓玉見師兄這麼誇她哥,便如同誇讚自己,不禁臉蛋微紅,撫摸著肩旁垂髮道:「師兄說得對,我哥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韓夜聽了這話眉頭稍稍舒展,其餘人也在一旁笑,只有花斑鼠極不安分,在雲夢肩上動來動去,忽而吱吱叫著,撥開她的白衣邊祍就往裡鑽,在凝脂沁香的雪膚上竄動。

  雲夢的俏面登時紅了個透,驚慌地道:「哎,那裡不行!」

  薛燕早看不過去,手伸進雲夢的衣襟里,一把將花斑鼠揪了出來,拎在手裡斥道:「色老鼠!你鑽進雲夢的衣服裡面想幹嘛!」

  「我沒別的意思。」花斑鼠畏畏縮縮道:「因為仙女大人身上很香很軟,我情不自禁就鑽進去了。」

  「是嗎?」薛燕不懷好意地道:「本姑娘現在也情不自禁想拔你幾根鬍鬚。」

  「不要啊!吱吱!」花斑鼠嚇得瑟瑟發抖,緊閉著鼠目,很是害怕地叫著。

  雲夢一下子就心軟了,對薛燕道:「燕兒,罷了。」說著從薛燕手裡接過花斑鼠,捧在掌心裡,認真地道:「小鼠,你停在我肩上可以,但別再往我衣服里鑽了,不然以後就別跟著我了。」

  「明白了!仙女大人!」花斑鼠睜著小眼睛,十分虔誠地向雲夢點了點頭。

  「也只有雲夢才信你這傢伙的鬼話。」薛燕雙手環於身前,不屑地道:「總之,要讓我再看見你占雲夢的便宜,你那幾根鬍鬚就別想要了!」

  「吱~」花斑鼠惶恐不安地蜷縮在雲夢掌心,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清玄與韓家兄妹已交談了一陣,見日上三竿,便起身道:「好了,既然此間事了,我得早些動身回蜀山了,最近山上都不太平啊。」

  韓玉見一向豁朗的清玄也面有憂色,關切問道:「大師兄,蜀山出事了嗎?」

  「其實也就是鎖妖塔的事。」清玄憂心忡忡地道:「前日我在蘇州捉蛇妖,元雲師叔托蜀山弟子傳信於我,說近日鎖妖塔地基不穩、靈氣混亂,有妖邪破塔之患,命我等解決手裡的事便回去商量對策。我本打算先平了這裡的妖患再回去,既然此間事了,我也就不多留了,這便告辭。」說著御劍便要離去。

  「等等。」韓玉揮手叫住清玄,猶疑地望了哥哥一眼,韓夜強打精神向她點了點頭,她便放心地道:「大師兄,我受蜀山多年養育之恩,如今蜀山有事,我理應隨你一同回去。」

  「這……」清玄面有難色地望了一眼韓家兄妹,苦笑道:「師妹啊,你初與韓夜師弟相認,理當下山享盡兄妹之情,這時就把你召回,即便師兄我忍心,師父與師弟們又於心何忍啊?」

  韓夜聞言一笑,道:「清玄師兄多慮,我兄妹自幼受爹娘教誨,深記知恩圖報之理,蜀山非但於我妹妹有恩,更對我有莫大的恩情,如今大事臨近,我兄妹二人既同為蜀山弟子、焉能置之不理?」

  「是啊。」韓玉得了哥哥的支持,趕緊接話道:「就算我和哥哥姐姐們雲遊四海,心裡總擔心蜀山,倒不如回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為天下蒼生盡些綿薄之力。」

  清玄見兄妹已是同心同德,便不勸了,笑道:「好,師妹果真有個好兄長,我也有個好師弟!」摸了摸花白鬍子,看向其餘兩位姑娘,伸出手指問道:「只不知……她們二位是什麼意思?」

  雲夢向清玄行了個禮,柔聲道:「道長勿慮,阿夜去哪,雲夢自當跟隨到哪。」

  薛燕則把雙手放到身後,側頭道:「看著本女俠做什麼?我和呆瓜可是出生入死的同伴誒,老頭。」

  這時,花斑鼠突然晃了晃手,道:「我也去!我也去!」

  「你去幹嘛!」薛燕雙手叉腰道:「是不是想死纏雲夢,好繼續占便宜啊?」

  「小仙不敢!」花斑鼠連忙向薛燕解釋:「我有個朋友,他和我是一起修煉成仙的,後來遇上天災,我和他不慎走散了,我找了十幾年也沒找到他,所以才在商丘落腳的,現在遇到了你們,我可以一邊跟著你們一邊找他啊。」

  「你倒挺會省事。」薛燕道:「叫我們帶著你這隻笨老鼠去找另一隻傻老鼠。」

  花斑鼠頗為委屈地道:「我朋友才不是什麼老鼠,他是只道行高深的貓。」

  「有意思。」薛燕纖眉一揚,笑道:「你是老鼠他是貓,他還不把你來咬,這種朋友也能交,狗兒聽了都要笑。」

  花斑鼠不屑地道:「你的繞口令編得真爛,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學識,和仙女大人比差多了。」

  「雲夢有才學,我當然沒得比。」薛燕把如蔥的玉指一指花斑鼠的頭,道:「但姑奶奶起碼比你這笨老鼠強。」

  「行行行。」花斑鼠無奈地道:「你說怎樣就怎樣。」

  這時,韓夜灌了口酒,拍桌而起,對眾人道:「既然大家都決定上蜀山,那事不宜遲,即刻動身。」

  清玄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有勞各位了,收拾行李,馬上起行吧。」

  清玄遂帶著眾人離了商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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