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宋故城
2023-10-28 05:10:01 作者: 臨劍
城的面積不大不小,四面城牆皆長六里左右,城中各種店鋪一應俱全,不過現在天黑了,只有旅店還敞著門,其餘皆是閉門挑燈為明日的生意做準備。
千家萬戶的燈火對著夜幕下的星光,一番和睦的晚景。
韓夜四人找了個不知名的旅店住了下來,雖然雲夢倉促離開鳴劍堂未帶銀兩,但薛燕早已在鳴劍堂順了一些,雲夢也從韓玉的包袱里拿了很多,完全夠用。遊玩了一天,眾人都累了,夜、夢二人更是疲憊不堪,紛紛在自己房中睡了……
翌日上午,陽光灑進窗台,房間裡漸漸趨於溫暖,薛燕像只小貓般在床上賴了幾賴,但又睡不著,只好拉下被子,坐起身聳了聳肩,伸了個俏麗的懶腰。她下了床,來到妝檯前,望著台上擺著的首飾和髮飾發愁,皺眉心道:「首飾什麼的,最難搞了。」這麼一想,望著鏡中長發飄飄的自己,把那烏亮秀髮束成一個馬尾握在手中,展眉笑道:「這樣可方便多了。」
但想了一會兒,她終究還是把長發散開,對著鏡子認真梳理,用飾帶扎住頭髮,再把燕簪別在頭上,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心道:「雖然呆瓜肯定更喜歡雲夢,但如果我打扮漂亮點,他多看我兩眼也好啊……好吧。」
薛燕左右偏頭看了看自己,還算滿意,卻又想起什麼,望向門外心道:「那幾個傢伙,是不是老早就起來了?不行,出去看看。」
於是薛燕出了房間,來到隔壁司徒雲夢的房門前,毫不客氣地敲了敲門。
裡面竟傳來韓玉的聲音,道:「誰呀?」
「咳咳!」薛燕故意把聲音弄得低沉,道:「本府駕到,爾等速來相迎。」
薛燕捂嘴偷笑,又細聽門內,發現房中也傳來一陣清脆如鈴的笑聲,接著輕盈的腳步聲響起,門被打開,清秀可人的韓玉手拿桃木梳站在薛燕面前,笑道:「燕兒姐也起床了?」
薛燕靈眸一動,道:「雲夢那傢伙呢?」
房內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道:「在這裡,燕兒。」
薛燕順著聲音,在妝檯前找到了那還在梳妝的美人,便雙手環於身前,笑道:「我還以為自己起得最晚,想不到有人比我起得還晚,哼哼。」
與此同時,韓玉也已回到雲夢身後,用梳子替她梳理頭髮,道:「其實夢姐姐起得比我早,但她已替我梳好妝了。」
「唉。」薛燕惜嘆道:「我怎麼就沒這待遇呢?」
「燕兒對不起,等她幫我梳完,我就來幫你啊!」雲夢略帶歉意地道。
「別了別了!」薛燕甩手道:「難道叫我把頭髮又弄亂,再折騰你來梳一次啊?」
司徒雲夢覺得自己看薛燕愈發的順眼了,柳眉輕舒,只道:「好吧,那我下次醒了就直接去找你吧。」
「那可不行。」韓玉望著鏡中沉魚落雁的雲夢,邊梳理邊笑道:「夢姐姐,燕兒姐每次都睡懶覺呢,起得很晚,你得先給小玉梳頭,才能去找燕兒姐。」
「欸!你倆可真膩歪啊!從小就這樣嗎?」薛燕扶額嘆了口氣,趕緊轉移話題問:「對了,呆瓜現在起來了沒有?」
「昨晚我和他說過話。」韓玉道:「他說要花點時間鍊氣,我就回房睡覺去了,今早他的房門一直關著。」
雲夢道:「燕兒,等我梳好了一起去找他,好嗎?」
「本姑娘正有此意。」薛燕纖眉一展,笑道:「有你倆當我的左右護法,就不怕姓韓的那魔頭欺負我了!」
薛燕詼諧逗趣,二女皆笑顏如花。
雲夢梳好頭,插上玉簪,戴上白蘭耳環,三人一同來到韓夜房前,敲門發現沒人,又下了樓去,卻見韓夜果已坐在樓下,望著門外陽光下的街景,舉杯自飲,恣意嘆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韓玉見兄長平安,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下了,向韓夜嗔道:「哥哥~你怎麼一聲不響就下樓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啊。」
「誒!」薛燕把頭偏向一邊,故作毫不在意地道:「我可沒擔心他,我巴不得他上街被仇人踩個半死、然後被妖魔鬼怪吃掉,哼。」
韓夜沒和她鬥嘴,拿起桌上的酒壺,又倒滿杯中,舉杯飲盡,道:「醉仙飲喝多了,突然又想喝幾口凡酒,聽說商丘是杜康的成名之處,這裡的杜康酒果然也是芬芳醇正。」
薛燕向雲夢和韓玉看了看,問道:「杜康到底是人還是酒啊?」
「既是人、也是酒。」韓玉回答道:「相傳最早學會釀酒的人便是杜康,有天他把剩飯存在桑樹洞中,幾日後經自然發酵,就釀出了氣味芬芳的酒來,那是最早的酒了。」
「還用隔了幾夜的飯釀酒呢,想想就噁心。」薛燕作出扇走氣味的模樣,挖苦韓夜道:「某人還喝得這麼高興,真是莫大的悲哀。」
「哼。」韓夜對薛燕大煞風景的話不予理會,將酒又一飲而盡,見雲夢嫻靜地立在他身旁,不禁心情舒朗,又拿了一個杯子,滿上酒來,對著美人一舉,道:「雲夢,想不想嘗一口?」
「我……」雲夢猶豫了一會兒,向韓夜低頭應道:「嗯,好啊,我試試吧。」
薛燕倒挺替雲夢著急,她慌忙道:「喂,別上這傢伙的當,他想灌醉你啊,雲夢!」
雲夢絲毫不在意,雙手接過遞來的酒,右手執起酒杯,左手以素袖掩面,喝了下去,少時,白嫩如玉的俏面上泛起了一陣桃花,她將酒杯輕放於桌上,柔聲道:「第一次喝,感覺有點嗆。」
韓夜點頭道:「我第一次喝的時候也是,我師父還騙我說那是水,現在想來,著實可笑,哈哈。」
薛燕卻無奈地道:「壞了壞了,雲夢,你讓姓韓的這麼得意,可把我害慘了。」
韓夜問薛燕道:「如何把你害慘了?」
薛燕雙手叉腰、身子前傾、佯裝生氣地向韓夜道:「你這麼得意,以後天天氣我,但我回敬你你又不生氣,不是把我害慘了嗎?」
眾人皆笑。
而後,四人見天氣晴朗,決意出遊一番,便一同上了故城的街道。街道上商客都不少,賣首飾的、賣小吃的、賣布偶的,等等,多如牛毛,加上一大堆摩肩接踵的遊客,倒也十分熱鬧。
走了一段路,薛燕忽而想起了什麼,靈眸一動,向其他三人道:「對了,我聽說商丘附近是不是有個木蘭祠?」
「嗯……」韓玉凝神想了一會兒,道:「有倒是有,在宋國故城東邊很遠的地方,不過御劍飛行的話,今日可回。」
「真想去那裡看看呀!」薛燕雙手握於胸前,美眸閃著星星,舉止誇張地嚮往道:「花木蘭可是本女俠最崇拜的人呀!」
韓夜見薛燕那麼想去,心中早已答應,面上卻嫌惡地道:「行了,我們同去便是,別做出那種白痴的表情,這麼大的人了。」
「你才白痴呢!」薛燕聞言,氣呼呼地罵道:「大白痴~!大呆瓜~!大笨蛋~!」罵完以後頭側向一旁,纖眉一揚,重重地「哼」了一聲。
「燕兒姐。」韓玉勸慰道:「別生氣,我哥不過和你說著玩的。」
「我不管!」薛燕負氣道:「他要和我說著玩,我也和他說著玩,他要給我顏色看,我便把他鬧得煩!哼!」
司徒雲夢和韓玉皆笑了。
「行了行了!你這繞口令真爛!」韓夜忍不住挖苦了一番,道:「等我們出城了再御劍飛行,這裡人擠著,不方便。」
「廢話。」薛燕眉毛一挑,道:「以你那爛技藝,這裡用御劍術指不准插死幾個人呢!」
韓夜淡然一笑,不再還口,讓薛燕占了這個上風。
四人快至東門時,雲夢卻在一個破舊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韓夜見雲夢止步,忙問:「怎麼了?」
雲夢指了指那院落,蹙眉道:「這院子……感覺很奇怪。」
韓夜細看之下,也瞧出端倪,因為故城東門這片皆是豪宅大院,惟有這個院子殘破不堪,院門前只有兩株幾近枯死的梧桐,在整片住房區中反而十分搶眼。
見夜、夢二人立在院前,韓玉和薛燕也停了下來,薛燕繞過韓夜問雲夢道:「雲夢,幹嘛停在這兒呀?」
雲夢說出疑惑,薛燕便笑著甩手道:「沒事的,說不定啊,這院裡的人都搬走了,留下這院子沒人理,久而久之就成這樣了。」
這時,正好路過一位拄拐杖的老者,韓玉便恭敬地問他道:「老爺爺,請問這院子裡還有人嗎?」
老者發須花白,見到三位姑娘便捋了捋髭鬚,欣賞了一番,才道:「有人啊……看各位的樣子,不是本地人吧?」
「嗯。」雲夢向老者端莊施了個禮,柔聲道:「老人家,我們昨天才來這裡。」
「怪不得會問那些問題。」老者說著,忽而嘆道:「說來也挺可憐的,這裡原本住著一個楚姓的大戶人家,戶主是個有錢的商人,他們家的小姐容貌秀美、心地善良。可惜啊,有次戶主帶他夫人外出染了瘟疫,雙雙死了,小姐哭得很傷心,突然得了怪病就瞎了,僕人們趁火打劫捲走了院中財物,只剩楚家小姐一人留在院裡。」
「那小姐真可憐。」薛燕頗為同情地道:「她得了怪病,又沒有錢財,該怎麼活下來啊?」
「當然是有人在照顧她唄。」老者道:「兩年前來了個穿白袍的年輕小伙子,長得很英俊,自稱是楚家小姐的親戚,之後就一直住在這院裡,平時大家都很少見他出門,估計那小伙子在想辦法給小姐治病吧。」
韓夜差不多明白了一切,頷首道:「即是說,院裡現在還有一男一女,不過男的忙於替女的治病,疏於打掃,院前才變成這樣?」
韓玉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便溫和地向老者道:「好了,老爺爺,謝謝您。」
「不用謝,呵呵。」老者很高興,正要走,忽而又轉過身來,神情變得有些緊張,告誡道:「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最近城裡常有姑娘失蹤,你們幾位姑娘長得這般漂亮,還是小心為妙,晚上把門窗關好,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老伯放心。」薛燕笑道:「我們本事大著呢,不會有事的。」
韓玉當然和薛燕想得一樣,但是她比較禮貌,向老者道了聲謝,老者嘆了口氣,拄著拐杖離開了眾人視線。
雲夢目送老人離開,又望向那破落的院門,對薛燕道:「燕兒,我們遲些再去木蘭祠,好嗎?」
「怎麼?」薛燕問道:「你想進去看看他們?」得到雲夢肯定的答覆後,薛燕很乾脆地笑道:「好吧,咱們進去看看也成。」
於是,眾人來到門前,韓夜叩響了院門,許久過後,院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開門的是位身穿純白長衫的英俊男子,看起來二十五六歲,束著柔順長發,最為奇特的是,他眼睛是幽綠色的,眉間散發出一股輕微的戾氣,讓人頓生不安之感。
白衣男子見到眾人不由眉頭一緊,看到韓玉更是變得三分驚恐七分厭惡,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我正在給霜妹治病,沒事不要來打攪,請回吧!」說罷就要把門完全合上,這時,忽聽院子深處隱隱傳來一個柔弱的女聲,道:「白大哥,那些人是來探望我們的吧……讓他們進來好嗎?」
「霜妹……」白衣男子聽了院內女子的話,遲疑片刻,嘆了口氣,拉開門來,對眾人道:「各位要是誠心探望我和霜妹,那就請進吧。」
於是,四人進到院中,薛燕趁著白衣男子關門之際,小聲嘀咕道:「什麼人啊?我們好心好意來看看他們,那男的竟這種態度!」
韓玉唯恐薛燕太大聲讓白衣男子聽到,便對薛燕悄聲道:「說不定他喜歡清閒的生活,我們突然拜訪讓他不適應呢。」
薛燕滿腹狐疑,開始留意院內的情況,院內和院外還是有很大不同,院內雖冷清卻鮮有塵埃,堂屋破舊卻不長青苔,家具稀少卻尤為整潔,看上去確是一番清閒之景。
白衣男子給眾人帶路,並叮囑道:「我霜妹心地很好,但她不喜歡太吵,你們進去時要安靜點。」
「我們是來探望她的,當然會尊重她的感受,請放心。」韓夜鄭重地說著,瞟了一眼薛燕,卻又譏諷道:「不過有人不一定辦得到。」
「誰說辦不到?」薛燕纖眉一動,道:「本姑娘能屈能伸,小聲說話又有何難?」
院子並不算太大,沒過多久,白衣男子就把眾人帶到了他霜妹的房間,對房裡溫聲道:「霜妹,我帶他們進來了。」
這時,屋裡傳來一個柔弱的女聲,道:「麻煩你了,白大哥。」
那個叫白大哥的男子推開房門,引眾人而入,眾人進到室內,室內擺設都很簡陋,只見進門右手邊擺了一張帳床,有名女子正蓋著被子坐在床頭,她有一頭烏黑的長髮,眉毛稍淡卻如柳條般細長,臉蛋白皙精緻,正如鄰里所說,生得端莊秀美,只可惜她雙目灰暗無神,少去許多靈秀之感。
女子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輕聲道:「你們和我爹娘相熟嗎?還是見我疾苦,特來探望?」
「我們只是偶然路過,聽了你的身世,所以進來探望一下你。」雲夢微蹙柳眉,同為大家閨秀的她也是柔聲道:「霜姐不介意吧?」
「怎麼會呢?」女子淡雅一笑,道:「我若介意就不會讓你們進來了,而且,這屋子已經有半年無人探訪,我是個瞎子,又家徒四壁,壞人是不可能進來這裡了,對吧?」
「可不是嘛~!」薛燕笑道:「雲夢心腸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小玉也不錯,我倒是馬馬虎虎,不過嘛……」薛燕說著,瞟向一旁表情嚴肅的韓夜,諷道:「某人啊,心腸壞透了,連弱女子也欺負,真叫人心寒哦。」
韓夜冷哼一聲,回敬道:「你是弱女子嗎?狡詐乖張,騙了我好幾回。」
「喂喂喂!」薛燕沒好氣地雙手按腰,道:「別給本姑娘誇大事實啊,我也就騙了你兩次,謝謝!」
韓夜擔心再和薛燕鬥嘴會令床上女子不悅,便道:「行了,楚小姐還要休息,我不與你一般計較。」
「本姑娘才是!」薛燕嬌氣地道:「好女不跟惡男爭,哼。」
夜、燕二人皆以為楚家小姐會生氣,這女子倒覺得鬥嘴反是一種珍貴,像臥病在床的她就不曾享受過,因而聽了他們的對話,憔悴白皙的面上也帶著一絲甜甜的笑。
白衣男子見霜妹心情很好,也不再顧慮,放下心來,對床上女子道:「霜妹,藥快煎好了,我先去端來,你們聊。」
「好啊,白大哥。」霜妹向白衣男子溫柔地應了一聲,面上滿是幸福。
韓玉望著臥病在床的女子,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娘親,看了看哥哥,哥哥也是一副凝重,於是便向床榻上的女子小心地道:「這位姐姐,我們雖在外打聽過你的身世,卻不知你姓名。」
楚家小姐淡然一笑,道:「我叫楚凝霜,現在照顧我的人是我一個遠房表哥,叫白朗,我平時就叫他白大哥。」
「其實……」韓玉頗為憂傷地望了韓夜一眼,向凝霜道:「其實我們兄妹的娘親,名字里也帶個霜字,她也是得了重病,整日躺在床上……」
「是嗎?」楚凝霜眉頭一蹙,忙問:「那令堂現在還好嗎?」
「可惜……被賊人害死了。」韓玉說著垂下頭來,眼裡噙著淚花,韓夜見她難過,把大手輕輕放在她肩頭,動作很溫和、很親切。
「對不起,怪我不好,讓你提起這些傷心事。」楚凝霜說著,一雙美目直勾勾望著床前,惋嘆道:「你們的母親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太可惜了……」
韓家兄妹立在床邊,頗為感慨地看著凝霜,此女年紀比韓夜稍大,身世卻比韓夜還悽慘,加之她心地善良、待人溫厚,讓兄妹二人對其生出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氣氛和睦得令眾人都不再言語,這時,薛燕卻打破了沉默,她揚眉對凝霜道:「對啊,差點忘了!我也會些醫術啊!不如讓我來幫你看看吧,凝霜!」
凝霜淡眉微微收攏,道:「你叫我凝霜?」
「對啊,你不是說你叫楚凝霜嗎?」薛燕訝問道:「怎麼?你不喜歡我這麼叫嗎?」
楚凝霜眉頭舒展,開心地笑道:「不,很久沒人這麼叫我了,我很高興。」
「高興就好。」薛燕坐到床邊,笑道:「那麼,把手拿過來,讓我把把脈吧。」
楚凝霜搖了搖頭,嘆道:「不用了,我體弱命賤,不想再麻煩更多人。」
「怎麼這樣說自己呢!」薛燕因關心而生氣地道:「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大家都不例外,來,把手給我嘛!」
楚凝霜見拗不過薛燕,只好把蒼白無力的縴手交給薛燕,薛燕把住脈門,皺起纖眉,一雙靈目不時動著,似乎在努力探查病因。
這時,白朗恰好從外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來,看見薛燕正抓著凝霜的手,便怒道:「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