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玉

  「這下我可真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桃夭看著阿玉不哭了，情緒也穩定了，這才打趣道。

  「公主又再打趣奴婢了」，阿玉笑著道，剛剛確實有些失態，但是看到公主恢復了笑容，她的心中也很開心。

  她原本也是官家之女，只是因為父親被上司陷害而亡，母親也在那一年隨了父親而去，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一日，寒風凌厲，她走在街上，連日的飢餓，頭暈眼花。家產在父母走後，全部被其他人以各種藉口，洗劫而空，唯一只剩下一間可以避雨的茅屋，和幾件破舊的衣服。

  實在餓的厲害，她拿了自己唯一的幾件衣服去換了兩文錢，可是兩文錢能吃什麼呢，她問了好幾家賣吃食的店都被轟了出來。

  還有甚者，一些地痞欺她人小，強說那僅有的兩文錢是偷他們的，一堆人圍著她拳打腳踢，周圍站滿了人，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

  那一年的鄴城可真冷啊。

  躺在地上已經頭破血流的她，仿佛在恍惚間見到了已經去世了的父母，是來接她的嗎？她小小的手向那個方向伸去，想要抓住這記憶間僅存的溫暖。

  接住她的卻不是記憶中父親寬大的手掌或是母親柔軟的雙手，反倒是一雙稚嫩的，同她一般小小的手。

  清脆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言哥哥，她不會有事吧？」其中滿是焦急。

  後來她再醒來是在錦王府中，成了錦王府的一名婢女。

  而她也知道了，當時那雙把她拉出黑暗的稚嫩雙手的主人，是王宮中的桃夭公主。

  當時的她便在心中下定決心，定要去到桃夭公主身邊，守護她。所以，之後的日子裡，小小的她幹活特別賣力，其他的婢女因為年紀小，偶爾還想偷個懶，只有她，勤勤懇懇，從早干到晚，她不知道這樣到底能不能去到那個人身邊，但是她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就算別的婢女排擠她，她也不在乎，只為了心中的那道光。

  終於，錦王擔心妹妹不能照顧好自己，打算挑一個合適的丫鬟送到她身邊。

  她站了出來，自她進府來的所有表現都被送到了韓謹言案上，而她又與桃夭年紀相似，也可以做玩伴，韓謹言仔細看了看管家選出來的人，凝眉許久，在她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她被送進了宮中。

  「你叫什麼名字？」小小的桃夭問。一瞬間這個聲音與那時她在黑暗的邊緣握住的那雙手主人的聲音重合，當時她說的是，「她不會有事吧？」

  一時間眼中的熱淚幾乎噴涌而出，她低下頭想要掩飾眼中的淚水，「奴無名，還請公主賜名」。

  只是其中的哽咽卻被桃夭聽了出來，「看你年紀這么小就做了婢女，也就遭遇了什麼不幸的事情嗎？我聽說有好多婢女都是遭遇了不幸走投無路才來當的婢女，不過你不要害怕，這桃源宮我也是剛搬進來不久，與他們都不熟，但是，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喜歡，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有我陪著你，定不會讓你再傷心了……」，桃夭想了想，接著道，「如此，你就叫阿玉吧，如珠似玉，一聽就是個寶貝」。

  她的遍體鱗傷的內心在桃夭雖然幼稚卻爭執的話語中慢慢癒合，公主已經不記得她了，卻依舊願意給她以最大的善意，真是個溫柔的人呢，她想，雖然只隔了一年，但是那年冬天的寒冷仿佛只是一種錯覺，心頭只餘溫暖。

  她歡喜的應道，「奴阿玉謝公主賜名」。

  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公主都到了成婚的年紀。而不知從何時起，她也可以如這般大哭大笑，這些年，她一直守在公主身邊，看著公主漸漸成長，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以後，她還想一直守在公主的身邊。因為，這是她的陽光啊。

  「阿玉，想什麼呢？快回神」，看著剛剛大哭完的婢女，突然不知想到什麼，停在原地一直沒有動，桃夭回頭，看著明顯是走神了，不由喚道。

  阿玉聽到聲音，回過神來，對著桃夭笑了笑，道，「沒什麼」，加快兩步跟上了桃夭的腳步。

  在與桃夭相隔半步的地方放慢了腳步，「主子，你還記不記得在奴婢來之前，您在宮外救過一個小女孩？」阿玉狀似隨意的問道。

  桃夭想了一下，道，「時間有點久了，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一點印象，當時一群人欺負一個小女孩，是人都看不下去啊」，她隨意的道，仿佛這只是舉手之勞。至於阿玉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情，她還記得當時將這個女孩交給言哥哥安頓了，阿玉又是言哥哥送來的，知道這些並不稀奇。

  卻沒注意到走在身邊的阿玉眼睛一亮，但也對桃夭舉手之勞的說法有些無奈，對於桃夭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她來說確實新生。

  「也不知這個女孩如今怎麼樣了，看她的年齡應該也與我差不多」，想起了這個女孩，桃夭便又接著問了幾句。

  阿玉認真的道，「主子不用擔心，她過的很好，而且她也十分感激主子」，她並沒有告訴桃夭，她就是當年的那個被人欺凌的小女孩，現在很好，主子給了她新生，那麼過去的一切便隨風而去吧。

  「嗯」，桃夭點了點頭，看來阿玉卻是在言哥哥府中見過那個女孩子了，言哥哥辦事她自然放心。也就不再想這些了。

  此時已經到了桃夭的寢殿，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她需要好好捋一捋，特別是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桃夭也有些累了，便讓阿玉先退了下去。

  躺在床上，思慮萬千，卻又不知該想些什麼，也許是今日太過疲累，原本以為很難入睡，卻很快便陷入了睡眠。

  而追著齊月而去的鳳灼華今日卻註定是一個不眠的夜晚了，受了重傷的齊月並沒有回國師府，反而拖著重傷的身體連夜上了寒山。

  若是在其他地方，鳳灼華當然可以毫無忌憚的逼問她，但是這是寒山，且齊月還是門中長老的弟子，這也不是主要。要緊的是，若是齊月不小心說出什麼話來，那麼桃夭可能會受到威脅，他不願讓阿麼這麼早就暴露在仙門眾家面前，如果……至少在他們結婚後。

  最後，鳳灼華只能止步與寒山腳下。在山下停留了片刻，他又反身回到了公主府中，只是隱了身守在桃夭門前。

  北地冬季的夜晚還是很冷的，但是鳳灼華北這凌厲的冷風一吹，反而清醒了些，以阿麼今日的態度，齊月說了什麼他其實也能猜到一二，只是他不願意面對而已，他不願意阿麼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就再一次離開他，明明他們馬上就要成為夫妻了。

  他追著齊月跑了半天更多的是為了給自己給一些時間想想清楚。

  這一夜，鳳灼華就一直站在這裡，直到遠處天邊泛起了幾分魚肚白，他才稍微動了動站了一夜有些僵硬的身子，苦笑道，「不知今日阿麼會否見我？」微微動了動手，轉瞬消失在院中。

  這一夜，屋內的桃夭睡的也不安慰，一會兒是鳳灼華與桃花仙子親密的相處，一會兒又是鳳灼華對著她深情的告白，只是當桃花仙子轉過臉來，猶如照鏡子般，只見與她長著同樣面容的女子，微微笑了笑，對著她溫和的開口道，「不要緊張，我就是你啊」，桃夭被這話一驚，「啊」了一聲坐起身來。

  屋內的黑暗已經散去，透著蒙蒙的窗戶，可見外面已是白晝，「原來已經是第二日了」，桃夭感嘆道。

  聽到屋內的動靜，守在門前的婢女魚貫走近屋內，桃夭坐在梳妝檯前，任由她們擺布，隨意問了一句，「現在幾時了？」

  「回公主，已是辰時三刻」，桃夭身邊的一位婢女答道。

  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昨天因為心中繁雜，早在就躺在了床上，雖不知何時睡著的，但也至少有五個時辰了。

  桃夭撫了撫睡的有些頭疼的腦袋，又過了一日，那麼也就是離婚期更近了一日。昨日沒來得及思考的事情，再次浮上腦海。

  再加之昨晚的夢，真的是越發頭疼了。

  桃夭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鳳灼華確實對她師父桃花仙子有些不尋常的情誼，雖然這個時代講究師徒倫理關係，但是對於桃夭這樣前世受過新時代教育的人，也不是那麼不能忍受，只要是兩人真心相愛，世人也不會多做苛責。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這位桃花仙子據說與她長的一樣，而鳳灼華更是從一開始就對她百般愛護，以至於現在過不了幾天他們就要成婚了。桃夭可以感受到鳳灼華對她的真心，但是這真心到底是對桃花仙子的還是對她的，桃夭現在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