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姚黃夭逝

  春意盎然的節氣，於她竟是一瞬間，卻同北荒的冬天，將四周凝固成死寂，迎面撲來的是扎入心骨的寒冷。

  耳間恰似嗡得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為何要如此，她已打算放他出來，她已打算將所有一筆勾銷，復他自由，雖然他至始至終沒有把她當一回事，可她不是，她想將那場不該有的痴迷做個徹底了決。

  他的模樣浮現於她眼前，他落入忘川河而著成的白髮，他似血的紅唇，他指間下的音韻，還有他一往情深的不得已。

  地府路上的曼珠沙華恰是他心口滴下的血，紅艷無比。

  她這是怎麼了，她真不知道。於心底幾百年不曾觸及，也不敢去觸碰。

  他就像是一劑毒藥，服下時苦不堪言，過後還不受控得定期發作他的毒性。他就是一劑無解藥的毒，滲透至全身每一寸肌膚的毒。她中毒已深，如何是好？

  面前的羽青似乎在說什麼，可她耳間卻聽不到。

  子七努力告訴她自己，昔洛爵能破除烈火鏡，毀去火焰山，殺死希真姑姑，由此去得罪她長姨母東芷靈，可見於他心底他的情感已枯竭，剩下的便是仇恨。

  他妹妹昔洛滿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隱忍與牽掛，如今他妹妹沒了，他已不再是先前的他。

  昔洛滿怎的好好的就給沒了，他抱著她的屍骨逃離，他是怎樣的心境。

  於凡塵時，她見過崇名武，一個邪惡的凡塵生靈，他卻能用盡一生的細膩柔情去呵護他胞妹，直到死仍不變。

  她緩緩轉身，踏出正殿，一個閃影，她到了北荒，究竟是那裡出了岔子。

  北荒的春還沒到。

  風蕭蕭襲人寒。

  一眼放去，一片肅靜，沒得生機，沒得半點愜意之色，處處填滿的只是往年花滿葉落的根枝頹廢且固執的立於那裡等待清風徐來換衣重生。

  子七沒有去羽宮，她直接去了火焰山。

  火焰山已是沒有一點火星，四處焦黑，偶爾幾處還覆上一層灰白，它已失了熱度，於寒風中冰涼如雪。

  子七雙手一合，一團幽亮的藍光燃於指尖，其後雙手一展，藍光紛紛揚揚向四周蔓延。

  她看見昔洛滿，她奔向火焰山，希真緊隨其後。

  希真於昔洛滿面前打開火焰屏障，讓她能瞧見烈火鏡里靜坐的昔洛爵。

  烈火鏡中，昔洛爵盤腿而坐，他白髮輕垂，雙目緊閉。

  「哥哥。」昔洛滿朝烈火鏡中的昔洛爵揮手吶喊，她欣喜之下的聲音已著上幾分哽咽。

  他睜開雙眼，驚愕萬分。

  「哥哥。」昔洛滿的呼喊沒停，她的哭聲與呼叫聲並蒂，「哥哥，我終於見著你了，我終於見著你。」

  「你怎來了？」他已是有些許慌張，他起身雙手伏於鏡壁，鏡壁的熾熱，他似乎感覺不到，他對昔洛滿柔柔的說去，「你不要哭，聽話不要哭。」

  「哥，我好想你，想到夢裡都會夢見哥哥，可，哥哥為何不要我，你為何不要我，為何棄下我。」昔洛滿的哭聲越發大，大到近於失控，小臉蛋上的淚水已是模糊一片，卻已沾上幾分怒火，「哥哥為何棄下我！」

  他無言，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他深邃的眼睛裡緩緩而下。

  「哥哥好狠的心，把我孤零零的棄於這世間。」昔洛滿哭聲沒止，整個身子骨在哭啼間已是軟軟的癱坐於地，「我不要一個人於這世間，我很怕，我每天都害怕，你知道嗎！」

  一旁的希真瞧著都心生幾分隱疼，矮身下去，輕撫著她的小背，勸道，「姑娘你身子骨還有舊傷，莫要動了心神擾及舊傷。」

  昔洛滿甩開希真的手，她爬向昔洛爵。

  「你不要過來，火焰會傷著你。」昔洛爵已是心焦不已，他朝昔洛滿喊去，「小滿，聽哥哥話，回去！不要過來，回去！」

  「哥，我想回家，帶我回家。」昔洛滿近身於火焰，她仰起小腦袋望向烈火鏡中的昔洛爵，「哥，我想阿公，我想阿公給我講阿爹阿娘。」

  「快回去，聽話。」昔洛爵終是忍不住跟著哭出聲來，「哥哥對不起你，你聽話，回去，不要靠近火焰，你沒有術法，火焰會傷著你，聽話，快回去啊。」

  「我不要一個人，我想回家。」昔洛滿的哭聲突然止住，雙眼瞪得異常圓，接著一口鮮血噴出。

  「姑娘。」希真驚訝之下是慌忙上前，將她纖細的身子骨移開。

  「小滿。」昔洛爵於烈火鏡中瘋狂的叫喚。

  希真將昔洛滿身子半靠於她懷中，正想給她固元神，可她又連連噴出兩口鮮血，再去瞧她，已是面如死灰，唇無血色。

  昔洛爵此時已失了自我，他滿臉狂怒之色，雙手喚出幽黑之光，對著烈火鏡壁一掌下去，烈火鏡碎成粉末。

  他奔上昔洛滿身前，試圖給她固元神，可她元神已向外顯出片片姚黃花瓣之狀。

  「哥。」昔洛滿的聲音已是膩小的讓人聽不見，她的小手費力的伸至他身前，輕輕拈住他的一縷髮絲，「哥，你頭髮，怎得，全白了。」

  「哥哥帶你回家！」

  昔洛爵喚出自身滿滿仙量去套灌於昔洛滿，可已無用，無論他用何等術法都渡不進她體內。

  沒到一眨眼的光景，她的元神片片向外飛散，姚黃花骨朵很美，嬌嫩無比，艷麗萬分，卻也揪心揪肺。

  昔洛爵焦燥不安，雙眼布滿血絲，淚水於臉上縱橫而下，他一次又一次的去套灌，可他的仙量進不去他妹妹的體內。

  拈著他髮絲的小手，慢慢沉下去。

  「小滿，別棄下哥哥，哥哥也不想一個人於這世間。」他跪於地，滿眼都是他妹妹，他雙手輕捧著他妹妹的小臉，顫抖哭泣，追悔莫及。「小滿，原涼哥哥，別棄下哥哥。」

  她已沒任何反應，無論他怎樣呼叫，她靜靜的躺於希真懷間，無悲無喜，無恐無驚。

  他赤握雙拳，於天一聲長嘯，接著對希真咬牙切齒，陰沉怒吼，「為何帶她來這，她是我祖爺，我阿公種於姚黃花骨朵的精靈，她受不了火焰之毒，也受不了寒冰之侵，你們卻將她全全受盡，她活一世何其容易，你們竟萬般折磨於她。」

  沒待希真言語，他的掌心已落於她額間，碎去了她的元神。可他仍沒停止，他將她的身骨化成鮮紅血水對著火焰山一掌下去，整個火焰山瞬間出現呲呲湮滅之聲。

  他的相臣刁樂寂靜無聲，在他拭臉上淚痕時，兩眼放出刺骨寒意。

  昔洛爵面掛淚痕，抱起他妹妹昔洛滿的屍骨，「哥哥帶你回家，往後再不用害怕。你受的苦，哥哥一一會要他們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