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玉簪綰青絲

  小角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在羅玉成耳邊炸開，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小角，你在說笑？」羅玉成臉色出奇的平靜，一字一頓的問道。

  小角搖著大腦袋，淚珠撲簌簌的流下：「小角沒說笑，主人，主人她真的死啦——」

  「那不可能。」羅玉成冷聲說著，往莫清塵那裡走。

  五行傀儡，是他送給莫清塵的新婚賀禮，煉製時曾取了他的心頭血為引，是以妖帝洛風毀去五行傀儡的一瞬間，羅玉成第一時間就感應到了。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莫清塵遇到了勁敵，這也是他立刻趕來的原因。

  一道勁風打飛了阮靈秀，看見那個熟悉的青色身影安靜的躺在草叢裡，他以為她是受了傷。

  可是，她絕不可能會死！

  羅玉成腳步都有些飄忽，心中一個念頭縈繞。

  那個雁過拔毛，連他都被捉弄的團團轉的女子，怎麼可能會死！

  是了，一定是清塵傷勢太過嚴重，氣息微弱，小角又不懂得，這才亂說的。

  羅玉成這樣的男子，聰慧過人，也正是這一點，使得他很難相信別人的判斷，哪怕說話的是莫清塵最乖巧的靈獸。

  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走到莫清塵身邊去。

  「玉成真君，你，你不能過去。」小角顫巍巍的站起來，擋在了莫清塵面前。

  羅玉成一怔，冷眼看著小角。

  小角被他冷淡又隱隱夾雜著驚慌的目光看得難受，卻挺了挺胸膛，鼓起勇氣道：「小角答應無月姐姐了，除了和光真君，不能讓任何人靠近主人，除非，除非從小角屍體上踏過去。」

  「無月？」羅玉成瞥了一眼躺在莫清塵身邊昏睡的火烏鴉，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小狼。

  憑他的過人眼力，其實第一時間就看清了這兩隻靈獸的狀況，可是卻下意識的不願多想，他只想親自去確認一下莫清塵到底如何了。

  否則，誰說的他也不信！

  「小角，你知道的，我和你主人是朋友。」不想對莫清塵的靈獸動手，羅玉成強忍著心中焦灼淡淡道。

  小角忙點頭：「嗯，小角知道。」

  羅玉成揚眉：「那我可以過去了麼？」

  「不成。」見羅玉成臉色微沉，小角硬著頭皮繼續道，「除非，除非你從小角屍體上踏過去。」

  羅玉成額頭青筋狠狠一跳，儘量使語氣溫和：「小角，本君已是元嬰修士，所掌握的能力不是你們六階靈獸所有的，或許，你主人並沒有死，只是你們判斷失誤了。」

  小角猛地抬頭，一臉驚喜：「玉成真君，真的是我們判斷失誤麼？主人，主人或許並沒有死？」

  羅玉成嘴角微翹，聲音難得的溫和：「嗯，所以，本君要過去看看。」

  小角猶豫了一下，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羅玉成：「玉成真君，你想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羅玉成以為小角被自己說動了，正含笑等著聽下文。

  就見小角臉上閃過決然，認真的道：「你可以踩著小角的屍體過去。」

  一口氣硬生生憋在羅玉成胸口裡，這一刻，他只想罵娘，有這麼一根筋的靈獸麼！

  「小角，你再不讓開，說不定你主人的傷勢就被耽擱了。」羅玉成深吸一口氣道。

  「那你可以踩著小角屍體過去。」

  「小角，若是那樣，等你主人醒來，豈不是傷心欲絕，你趕緊讓開，不要說笑了。」羅玉成幾乎要暴走了。

  「那你可以踩著小角屍體過去……」

  羅玉成：「……」

  「那你可以踩著小角屍體過去……」

  一貫雲淡風輕的羅玉成終於暴走了，見小角口一張，又要把那句話像念緊箍咒似的第N次念出來，一個風刃過去把它劈暈，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這一刻，天地都清淨了，他忽然深深理解了莫清塵的暴力，是多麼的爽快，也難怪她能活得那般神采飛揚。

  羅玉成嘴角忍不住微揚，想起在絕靈谷一次次被莫清塵用拳頭威脅的情景。

  可當看清莫清塵的氣色，嘴角的笑意卻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羅玉成緩緩單膝跪了下去，執起莫清塵的手。

  探入的靈力順著死氣沉沉的經脈遊走，終於來到丹田，觸到了毫無動靜的小小嬰兒。

  「發生了什麼事？」羅玉成轉頭，盯著奄奄一息的小狼。

  小狼自喉嚨至腹部的傷口一直翻卷著，因為有小角唾液的滋潤，依然是鮮紅色。

  可它卻喘著粗氣看著羅玉成，沒有半分說話的力氣。

  受了妖帝洛風的一擊，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羅玉成神情平靜的有些反常，一步步走向小角，對著它的靈穴一拍，小角悠悠醒來。

  「玉成真君？」小角眨眨眼。

  「小角，你詳詳細細的告訴我，你主人遇到了什麼事？」羅玉成聲音冷的幾乎沒有感情，籠罩在周身的氣息卻令人喘不過氣來。

  小角眼中光芒黯淡下去，把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妖帝——」羅玉成緩緩念出這兩個字，看著仿佛睡熟的女子，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生怕吵醒了眼前的人：「笨丫頭，你的仇，玉成替你報。」

  說完，伸出手去想要替莫清塵換下染血的青衣，卻慢慢收了回去，盤膝而坐修煉起來。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一直閉目靜坐的羅玉成忽然睜開了眼睛，背手而立，仰望著天際。

  一道青色遁光由遠及近的飛來，轉瞬到了近前，化作灰色影子。

  顧離飛落到地上，看著躺在草叢中的莫清塵，忽然失去了走過去的勇氣。

  小角奔過來，飛撲進顧離懷裡：「和光真君，您終於來了，我們一直在等你。」

  顧離拍了拍小角的頭，聲音溫和依舊：「小角，莫哭。」

  說完抬腳向莫清塵走去。

  羅玉成默默讓到一側，平靜道：「和光真君，既然你來了，在下就離去了。」

  顧離抬眸，淡淡道：「多謝玉成真君守護小徒了。」

  都是聰明人，只看到小角的樣子，顧離自然想到傷害莫清塵的不是羅玉成。

  羅玉成目光不經意的掃了掃顧離兩鬢垂下的白髮，又落到灰衣上的暗色痕跡上，抿了抿唇：「和光真君，後會有期。」

  顧離亦是頷首：「後會有期。」

  羅玉成轉頭，深深看了莫清塵一眼，腳底生風，只一瞬間就消失在綿綿青山中。

  顧離緩緩蹲下去，凝視著莫清塵的面龐。

  良久，把她上身抱起來，輕輕放在膝蓋上，用手指替她梳理凌亂的青絲。

  一下一下，梳理的極為認真。

  「真君？」小角湊過來，看著顧離的樣子有些不安。

  許久，顧離的聲音傳來：「是誰？」

  摻雜在本命元神燈中的一日追魂香，因為過了時限早已失去了追敵的效果。

  「是妖帝。」小角道。

  「妖帝？」顧離抬眸看著小角。

  小角點頭：「嗯，真的是妖帝，妖帝說，主人的弟子杜若是他的一魄投胎而成。他要和杜若合體，主人不答應，他，他就殺了主人——」

  說到這裡小角驚叫起來：「真君，你，你流血了！」

  顧離卻似乎再也聽不到小角的話，任由一滴滴心頭之血順著嘴角流下，灑落在莫清塵的青衫上。

  自從用移情之法把纏心牽機線從莫清塵身上轉到自己身上，他雖仗著修為深厚壓制化解，天長日久看著沒有大礙，卻終究留了隱患。

  一旦情緒過於激動，就會被殘留的纏心牽機線反噬，纏緊心臟，吐出心頭之血。

  只是他以為，把清塵交到落陽手裡，看著她幸福安好，永不會體會到那種疼痛了。

  心頭之血，紅的觸目驚心，成串的從顧離嘴角湧出，落下。

  他的面龐，漸漸失去了血色。

  小角慌了，大聲道：「真君，真君，你快止血吧，你快止血吧，小角求你了。」

  看著小角純淨的眼神，顧離慘然一笑：「小角，你莫怕，這血，止不住的，等流夠了就好了……」

  「為什麼？」小角不解的問。

  它一直知道，真君對主人的感情很深，卻不明白他怎麼會流這麼多的血。

  顧離溫柔的摸摸小角的頭，喃喃道：「因為……我也會傷心……」

  小角更加茫然，心中想，難道傷心，就會流血麼，可是小角也傷心，為什麼不會呢？

  可是看著顧離的神情，卻再也問不出來。

  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落下，向這邊奔來。

  「顧兄——」

  看著顧離的樣子，又看了一眼躺在他膝頭的莫清塵，白展寧長嘆一聲：「顧兄，節哀順變。」

  「我知道了。」顧離垂眸，靜靜端詳著莫清塵如同陷入沉睡的面龐，繼續用手指幫她把青絲挽起，手中多出一支玉簪，輕輕別了進去。

  他一直以為，這支玉簪，永遠不會送出去了。

  很多年前，他是她的師父，隨心的雕琢出一支冰色玉釵，替她插進發間。

  後來，他依然是她的師父，用心雕琢的這支玉簪，卻從沒想過再送給她。

  顧離把莫清塵抱了起來：「白兄，和光要回去了。」

  說完，把三隻靈獸托起，向著瑤光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