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狀告

  十五滿月，木匾上雅正的「碧雲居」三字，在籠罩下的白光中，閃爍著泠泠寒光。而屋內，卻有橘色光燭，「嘶嘶」燃燒，帶出些暖意。

  有手指輕輕扣下燭台下的信報，只是一息白煙燙過，那信報已經是粉身碎骨，沒了絲毫存在的痕跡。

  他斂了淺銀水紋長袖，將手撐在額間，眉心露出少許疲憊。七師妹下山已有半年之久，這數月來，偶有幾封信書報了平安之外，其餘皆是些隱與人間的弟子們，遞交上來的信報。

  打神鞭行蹤未定倒也罷了，卻偏偏落在了魔族手裡，而七師妹遲遲不見行動，倒是跑動跑西助了他派去了。

  七師妹.你究竟在想什麼.難不成，真的就聽進去了他那句互為幫助的話？

  他視線掃過一旁規整的酒架，腦子裡那個醉酒的師妹又浮現上來。他起身，隨意挑了個瓷壺，緩緩灌進了些酒，別在手裡，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天氣是愈發涼了，雖然對於修仙者而言，這溫度的變化已經不能對他們影響不大，但身而為人，終究還是容易念起以往天涼有人嚷其添衣的舊來。他噙了點苦笑，人家現在孩子都已經這般大了，自己也真是個一頭栽進去出不來的悶青。

  「這事，我必須要告知大師兄！」忽有聲音尖尖細細，在這夜色里，格外突兀。

  碧雲居別院外，似乎起了什麼爭執，穆雲南含了口酒，並未走過去，只是站定開了耳識。

  「四師兄！你就別攔著我了！難不成你要我就這樣一直瞞著大師兄麼！」

  「十一師妹，這事情，尚且沒有落下實錘，你也只是懷疑罷了，怎麼能就這般隨意污衊七師妹。」

  「這哪裡是污衊！」她叫起來，「我也只是把知道的事情告訴大師兄，好壞如何，讓他自己下判斷去。」

  穆雲南將瓷壺濁酒，一吟而盡，一個拂袖，已經攜了空杯到了別院門口，「夜已深，為何要這般吵鬧，你們倒是給一眾弟子們帶好榜樣。」

  「大師兄」白芙芷輕咬了一下下唇，將聲音壓了下來。大師兄性子不溫不燥，可也不代表，他就沒有脾氣，作為一個修為放眼八派尚且淺弱，無疑是頂著巨大壓力上位的掌門，他自有他的手段。

  「我有事情要告知，可是四師兄他攔著我，我沒有辦法才」

  「說。」穆雲南緩了臉色，將手裡杯子運著靈力送回了屋子，才騰出手將白芙芷的藏藍披風拉緊了些，「現在風大，還是穿穿好，免得被刮掉了。」

  她任由他將其整理好，難得乖巧，本來就該是溫柔的五官，此時也綻出了些暖調。在她眼裡，長兄如父，穆雲南就是這麼一種能滅她撒潑的存在。

  蕭陵站立在側，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半分異樣來，只是按上了她的肩膀：「十一師妹，你當真要說？」

  「我當真要說！」她朝懷裡摸了摸，竟掏出個畫捲來。

  「陰陽圖？」穆雲南指腹已經摩挲上了畫卷的木柄，凝了神：「這是宿乾派的神器，怎麼會出現在你手裡？」

  「大師兄你應該已經收到了七師姐入宮的消息了吧？」她反問回來。

  他並不作答：「這到底從何而來。」

  白芙芷一哽，惱怒道：「可不就是從宮裡來麼。你可知道，師姐她前兒個入了這陰陽圖幻境了。」

  穆雲南眼皮輕掀，「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皇宮是人間心之所向，未免擾了民心，如果沒有非入不可的理由，我們是斷斷不能進去的。」

  「這圖是從宮裡流出來的，我可沒進去。要說我怎麼知道的，還不是因為曾經歷劫時救過一個人，後來他入宮當差，聽了宮裡出的一些怪事後告知我，我才知道的。」她癟了嘴，「聽大師兄你這口氣，竟還懷疑是我做事魯莽了，哼，我可不比七師姐，借著找神器的由頭，能滿天下亂逛。」

  「芙芷。」穆雲南露出些笑，「我並不曾說過伊椀師妹所為，都是對的。」

  她眼裡亮光一閃：「你也對她生了不滿？」

  「十一師妹！」蕭陵揉了眉心，「凡事，點到為止便好。」

  穆雲南笑意加深：「所以十一師妹，伊椀她入了幻境之後呢？」

  白芙芷狠狠瞪了四師兄一眼，似乎沒想到他會臨陣倒戈，替伊椀說話。怒氣上來了，說話便愈加口無遮攔：「同時和她入畫的，除了她那好徒兒，還有一個人，」她倏然打住，揶揄起來：「大師兄，你可能猜猜，那人會是誰？」

  穆雲南無意再和她周旋，只是未置一詞。

  「哼，」她倒也料到大師兄會這般，表情依舊譏諷：「是個魔族中人啊。」她不等大師兄做出反應，又自顧自繼續接下去：「她們昏睡了半個月有餘，師姐便是第一個醒的，而後離了皇宮不知所蹤，倒是那魔族中人，居然半日後也醒了。大師兄——師姐這麼身修為，居然沒在幻境裡將這魔族之人的神識摧毀了，反而讓他活著出來了，這其中緣由，倒真讓我好生好奇。」

  他眉眼低垂下來，像是在認真思索。等到白芙芷實在有些站的倦乏，他才輕言：「就算是魔族之人，也不是非殺不可。」

  「大師兄！」她驚呼出來，「六年前，那老魔頭將我們害的這般慘，你竟然.」

  蕭陵及時抓住了她即將觸碰大師兄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使了個禁聲訣和定身訣。她頓時安靜下來了，變成了一個面色尚有些猙獰的木樁子。

  「大師兄今日這事，是十一師妹性子急，你也別怪她」

  穆雲南定定看著眼前這四師弟：「你可是也有什麼話說？」

  蕭陵默了一瞬，眼眸深沉：「難道師兄，並未察覺到七師妹自收徒大典後，便有了些與往日不一樣的地方嗎？」

  寒風颳過這三人的臉頰，空氣里平添了對峙的味道。小半柱香的時間過去，穆雲南伸出手，朝他肩頭不輕不重的一拍，「四師弟，你若要這般幫我回憶，那我倒覺得，你這幾年，也變了許多。」

  蕭陵朝後一退，嘴角勾出自然的弧度：「大師兄莫要開我玩笑。」

  「人總是會變的。」穆雲南笑的一如往日的溫和：「送師妹回去休息吧。」而後，他徑直使了瞬移，順便關上了碧雲居的大門。

  關門聲合的聲音並不大，是穆雲南一貫作風。

  蕭陵卻杵在原地，勾起的嘴角繃的稍緊。他閉上眼，似乎整理了一番心緒，方才回過身，露出平日柔和的笑：「對不住了師妹，剛剛那般緊張，我只能出此下策」

  被解了禁訣的白芙芷並沒有顯出氣憤，聲音隱約有些慌亂：「大師兄，他不會生我氣了吧。」

  他摸上她絲滑的秀髮，眼神寵溺：「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