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寒假開學的前幾天，小麗突然發動了，其實她現在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呢，是她在家裡幹活時不小心抻了一下，動了胎氣，結果就導致大流血。

  那會兒家裡就只有小麗一個人，開始出血的時候，她還強撐著，想著過一會兒就好了。

  然而過了半天，血卻絲毫沒有止住的跡象，反而越流越多，把她墊在下面的衛生紙都給打透了，把棉褲都給染透了。

  看著汩汩流出的血，小麗害怕起來，趕緊掙扎到鄰居家，請鄰居幫忙給張健打個傳呼，想讓張健回家幫她。

  這會，張健正在店裡忙呢，聽到傳呼聲，拿起BB機看了一下，一看是鄰居家的電話號碼，立刻想到是家裡給他打的，就不耐煩的把BB機又別回到腰間，繼續給客人理髮。

  這會，他爸媽都已經出攤了，欣欣也去上班了，家裡就只有小麗一個人，也只能是小麗找他，他才懶得理那黃臉婆呢。

  他之所以這麼不待見小麗，除了在小麗身上沒有得到他預期的利益外，也是因為小麗現在身材嚴重走形，容貌嚴重變醜的緣故。

  張健是個視覺動物，看到小麗身材臃腫，臉又黃又乾巴，還長滿了雀斑和痤瘡，自然是厭惡不已，所以每天對小麗也沒有好氣，除了訓斥就是不搭理，小麗給他打電話，他自然不會回。

  鄰居把電話打過去半天，也不見張健回話，又眼看著張健媳婦臉越來越白，人都站不穩了，鄰居趕緊出主意，「小麗啊，張健看樣子是有事了，要不給你娘家打個電話，讓你娘家人送你上醫院吧，這大出血可不是小事，耽誤一分鐘就多一份危險呀！」

  聞言，小麗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今時今日，她有啥臉往家裡打電話求助啊？

  嫁到張家這麼長時間，她連一根針都沒往娘家拿過，包括爸媽過生日，過年這麼重要的節日，她都沒往家買過啥，又怎好意思回家求助呢？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對，對不起爸媽的養育之恩，可是她也是沒辦法啊，她的工資每月都得上交給婆婆，就是想給爸媽買點啥孝敬孝敬爸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因為自己理虧，她一直沒有回過娘家，覺得無顏面對爸媽和弟弟妹妹們，這會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臉求助啊！

  鄰居看她抿著嘴，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焦急的說，「你還尋思啥呢？這都啥時候了還尋思著尋思那呢？再尋思一會兒孩子就保不住了，我看你後不後悔？」

  提到孩子，小麗終於不在猶豫了，她虛弱的報出了娘家的電話號碼，讓鄰居把電話打過去。

  電話打通時，韓明翠還在妞妞家照顧妞妞呢，高廣斌也上班去了，家裡只有小梅子帶著家寶家貝在家。

  小梅子接起電話，一聽三姐大出血了，小嚇得她也顧不得跟三姐賭氣了，趕緊撂下電話，給韓明秀打電話求救。

  韓明秀一聽小麗出了這事，跟小梅子一樣，也顧不上生氣了，立刻打電話聯繫醫院、叫救護車，之後又拋下公司的事兒，自己親自開車去了小麗家。

  一番折騰後，小麗終於被平安的送到了醫院，到醫院不到半個小時，孩子就生出來了。

  是個女孩兒，長得瘦瘦小小，乾乾巴巴的，可能是月份不足，也可能是她媽懷她的時候營養跟不上，所以孩子才三斤多，乍一看跟個小猴子似的，難看極了。

  因為是早產，孩子一生出來就被送到保溫箱去了，醫生說，就算是擱在保溫箱裡都未必能養得活，到底能不能活下來，一是要看他們家有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孩子的後續治療費用，再一個就要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小麗一聽孩子可能會死，嚇得哇哇大哭，一個勁的求大夫救她的孩子。

  大夫告訴她，孩子能不能活不在於他，而在於他們家能不能支付孩子後續的保溫箱費用和各種醫療費用，再一個就是看孩子自己的造化。

  然後又告訴她，保溫箱一天的費用是一百七十多，加上其他的各項費用，一天至少得二百五十塊錢左右。

  聽到這個價碼，小麗一下子傻了眼，絕望的差點昏過去。

  因為——以她對婆家人的了解，她公婆甚至張健，都不會出這筆錢救孩子的。

  因為他婆婆有很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在她懷孕期間，婆婆就不止一次叨咕，要是她生的是女兒的話，就把孩子送人重新再生一個。

  現在一對夫妻只許生一個孩子，她要是再生的話，就違反了國家的基本國策了，那她的公職可就保不住了。

  婆婆倒不是關心她的工職，主要是關心她的工資啊。

  上班這幾個月，她每月的工資都一分不少的交給婆婆，每個月都為家裡貢獻一百多塊錢的收入，要是沒了這份工作，家裡一個月不就得少一百多塊錢了嗎？

  一個不值錢的丫頭和每月一百多塊錢的收入相比，婆婆當然選後者了。

  不光婆婆這麼想的，連公公和張健都是這麼想的。

  張健倒不像他爸媽那麼重男輕女，對他而言，兒子女兒都無所謂，只要別影響他享受生活就好。

  他並不愛孩子，也不關心孩子，但他是個媽寶男，很聽他媽的話，既然他媽說不要女兒了，那他就不要女兒，一切都聽他媽的，孩子對他而言，無所謂啊！

  韓明秀看著一臉絕望的小麗，生氣的說，「你傻呆呆的幹啥呢？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咋不給你婆家人打電話呢？你婆家人呢？張健呢？這麼緊要的時候，他們咋都沒影子了呢？」

  小麗沒有回答韓明秀的話，卻突然從床上爬起來，跪在床上沖韓明秀磕頭。

  「小姨，小姨，你救救我閨女吧……」

  韓明秀皺著眉頭說，「你這是幹啥？咋動不動就下跪磕頭呢？再說我又不是大夫，我咋救你閨女啊！」

  小麗抬起頭，哭著說，「小姨，我老婆婆之前說過，我要是生閨女的話，就把我閨女送人，健康的孩子她都不要呢，現在我閨女得住保溫箱，得花對老些錢，她更不可能要了，小姨，求求你，你有錢，你救我閨女吧……」

  一天二百多塊錢的醫藥費，對韓明秀來說算不得什麼，只是她不願意這麼被動的被人逼著拿錢，這錢本就不該她這個姨姥花，就應該是他們老張家自己花。

  韓明秀沒答應她，只不冷不熱的說，「你婆家人還沒看著孩子的面兒呢，你咋就知道他們不能花，沒準他們看著孩子了，心就軟了，就樂意花這筆錢了呢。」

  「不可能的，小姨，我婆婆說了，張健是他們老張家三代單傳的獨根苗，將來我必須得生個兒子出來，他們家只要兒子，不要閨女啊小姨……」

  「只要兒子不要閨女？」小梅子冷笑說，「他們老張家這是有王位要繼承啊，還是有萬貫家財要傳給後人啊，還非得要個兒子出來，就他們家那樣的，能生個閨女出來都是老天爺照顧他們了。」

  小麗無視妹妹的諷刺挖苦，繼續哀求，「小姨，你幫幫我們娘倆吧，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難，你不能看著我閨女去死啊......」

  韓明秀拿出大哥大，說，「求人不如求己，我是有錢，但你不也掙錢了嗎？你的錢呢？張建的錢呢？你們來的錢加起來，起碼也夠孩子住幾天保溫箱的吧，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們掙得錢都存起來了，然後你孩子需要花錢的時候找我要，我可沒那麼圖必，也沒那麼傻。」

  又問，「張健的BB機號多少？我傳他，我問問他。」

  小麗被韓明秀說得無地自容，都不知該咋回答了，後又聽小姨問她張健的BB機號，就抽泣著說，「他現在可能有事吧，我出事前也傳過他，可是他沒回話，要麼就是有事，要麼就是BB機不在身邊……」

  「他電話多少！」韓明秀像沒聽著小麗的話似的，又黑著臉問了一句。

  小麗看到小姨臉色難看，不敢再廢話，小心翼翼的把張建的BB機號告訴給小姨了。

  韓明秀快速的撥打了張健的BB機，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張健就回話了。

  因為他BB機顯示的號碼是大哥大號碼，這年頭，能用得起大哥大的，都是有錢人，所以張建一看到這個號碼，立刻放下手裡的活，就連跑帶顛的跑到理髮店旁邊小賣店去打電話。

  「喂，哪位找我啊！」張健客氣的問道。

  韓明秀帶笑不笑的看了小麗一眼，淡聲說，「小麗早產了，現在婦嬰醫院呢，你馬上過來，小麗現在需要你，孩子也需要爸爸……」

  「啊？生了？不是還有一個多月才到日子嗎？」張健一聽這麼快就生了，有點懵。

  韓明秀說，「小麗早產了，現在很虛弱，你就別廢話了，趕緊過來吧……」

  「噢……啊！」張健很少聽到有人用這麼強勢的語氣跟他說話，下意識的就答應下來。

  不過很快就回神了，便又問道，「你是誰呀？是大姐嗎？還是小姨？」

  小麗的娘家人里，有大哥大的女性只有小姨和大姐，要是小姨的話，那就證明小姨並沒有完全放棄他們，至少還在關心小麗，還在小麗需要的時候出現。

  這個信息對張建來說，絕對是個大好的信號啊。

  韓明秀聽到張建的話後，冷笑說，「奇怪了，你這會兒不是該問你媳婦身子咋樣？孩子健不健康，是男是女嗎？怎麼反倒追究其我是誰了？我是誰重要嗎？就算重要，比得上你的老婆孩子重要嗎？

  張健被韓明秀懟的噎住了，他咳了一聲，說，「……你不都說了嗎，孩子早產了，小麗很虛弱，她倆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啊！」

  「知道你就不問了？這是啥邏輯呢？你作為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這會難道不應該急切的想解她們具體情況嗎？比如小麗現在啥狀態？孩子有沒有危險？是男是女？」

  張建被懟的無話可說了，只好乾巴巴的學舌，「呃，小麗現在咋樣了？孩子是兒子吧？」

  「你來醫院看了就知道了。」韓明秀沒好氣的懟了一句，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撂下電話後，小麗還坐在那哭呢，韓明秀看著覺得很煩，也懶得去安慰，就轉身出了病房，去保溫箱那兒看哪個剛出生的小娃娃去了。

  韓明翠和高廣斌也趕來了，妞妞也跟著過來了。

  看到病床上披頭散髮，憔悴不堪的小麗，韓明翠又生氣又心疼，但這會兒她都這幅樣子了，韓明翠也不好埋怨他，只好打迭起精神，幫她沖紅糖水，替她換被血染透的髒褲子啥的……

  妞妞則去了大夫那兒，跟大夫了解產婦和嬰兒的具體情況。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張健帶著他爸媽也來了。

  幾口人一進病房，張健媽就大呼小叫起來，「哎呀，到底是男是女呀？張健也是的，也不打聽清楚的就去找我們，害得我這心提拉了一道……」

  小麗看到婆婆一家子，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她生了閨女，讓她婆婆聲望了，她好害怕，她不敢說啊……

  「嗚嗚嗚……」

  她沒有回答婆婆的話，只是手捂著臉哭得更悽慘了。

  「哎呦，你哭個啥呀？倒是說話呀……」張健媽一看兒媳婦光哭不說話，急了，沒好氣的催促起來。

  這也就是她娘家人都在，她不敢說啥，這要是她娘家人不在，她非罵這個窩囊廢不可。

  韓明翠冷眼看著張健媽對自己女兒大呼小叫的，很是生氣，就也指桑罵槐的發作起來，「號喪啥？月子裡不能哭知不知道？眼睛還要不要了？」

  小麗聽到婆婆和她媽都發火了，只好哭著開口，「媽，爸，張健，我對不起你們，我，我……生了個……閨女……」

  「啊？生個閨女？」張健媽一聽這話，頓時像被雷劈了似的，嘴張得老大，眼珠子也瞪得圓圓的，表情誇張的跟漫畫裡的人似的。

  張健爸急頭白臉的說，「咋可能是閨女呢？你不一直愛吃酸的嗎，不都說酸兒辣女酸兒辣女嘛，咋到你這兒就不靈了呢？能不能是護士抱錯了呀？把別人家的孩子抱咱們家來了啊？護士……護士呀？」

  張健爸大呼小叫起來，也不管屋裡有多少人，更不管病房裡的人需不需要休息，反正這會他的事兒最大。

  他必須得問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大孫子，咋就變成孫女了呢？

  小梅子涼涼的說，「不可能抱錯，今天醫院裡就我三姐一個人生孩子了，就是想抱錯，也沒有第二個孩子跟他竄啊。」

  一聽這話，張健爸心底僅存的那點希望一下子破滅了。

  他頹然的站在那裡，跟他妻子面面相覷的，倆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的，也不知在想啥。

  護士急匆匆的走進來說，「剛才誰叫護士啊？幹啥？」

  張健急忙說，「是我們叫的，沒事了，您忙去吧。」

  護士聽了，生氣的說，「沒事你們叫什麼叫？我們天天也很忙的好嗎？」

  「是是是，我們錯了，對不起。」張健好脾氣堆起笑，向小護士討好。

  小護士看到年輕英俊、瀟灑帥氣的男生向她討好，也就沒了脾氣，但還是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你是產婦的丈夫吧？你女兒現在的情況必須得住保溫箱，麻煩你去把費用交一下吧。」

  「保溫箱？啥保溫箱啊？咋還得在保溫箱裡住呢？」

  張健媽本來還在那兒失落呢，一聽要住保溫箱，一下子驚醒了。

  她就是個普通的市儈小人，也沒聽說過保溫箱這種高大上的東西，聽到護士說讓那小丫頭還得住保溫箱，隱約感覺不妙，急忙連聲問保溫箱是個啥？

  護士簡單的給她解釋了一下保溫箱的作用和費用，張健媽一聽就炸了。

  「啊？一天得那老些錢呢，那我們不住了、不住了，我們這裡回家！」

  護士急忙說，「您孫女是早產，現在身體很虛弱，要是不住這保溫箱的話，恐怕活不了了，就算住保溫箱，能不能活下來還未可知呢……」

  「啥？這麼說我們花這老些錢，能不能把孩子救回來還不一定呢，這不是騙人的嗎？那誰干呢？不行不行，不住了不住了，我們回家！」

  張健媽連連擺手，一副堅決不住保溫箱的樣子。

  小麗見狀，不顧身子虛弱，從床上跪了起來，「媽，不能回家呀，要是回家孩子就必死無疑了，那可是您親孫女，是我親閨女啊……」

  又向張健道，「張健，你倒是說句話呀，那可是你親閨女啊，你去看看她，她那么小、那麼可愛，那是咱們的愛情結晶，你不應該放棄她呀……」

  她要是不提「愛情結晶」這四個字還好，一提這四個字，張健反倒心生反感了。

  他皺著眉頭說，「麗，我也想讓孩子在這住，可你剛才沒聽著嗎？護士說住那玩意一天得二百多塊錢呢，咱們家這條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上哪兒整錢給她住著保溫箱去啊？」

  「就是，咱們家又沒開廠子又沒開酒店的，平日裡就靠掙幾個辛苦錢養家餬口，哪有錢住這洋玩意兒啊？」張健媽斜眼覷著韓明秀，酸溜溜的說道。

  韓明秀看著這醜陋的一家人，自然知道張健媽在想啥，就不咸不淡的說。

  「住保溫箱的孩子多了去了，可不個個都是家開廠子開酒店的，只要心裡有孩子，就是撿破爛的，也照樣能想到辦法，讓孩子住到保溫箱裡去，你們家一家五口有四口人是掙錢的，讓孩子住幾天保溫箱的能力，肯定有的，你就別謙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