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無情道

  是夜，弦月高升，星辰點點。

  廂房內，晶石點燃的明燈光亮如晝，照射出地上兩道被拉的老長的影子。

  戚長風親手為對面的人倒上一杯清酒，邊倒邊說：「祈公子，這沁山泉可是酒中極品，珍貴非常，我尋遍人界也才只得了兩壇，味道比那桃花釀還要清口，你嘗嘗。」

  祈容雙手舉杯，便於他倒酒，聞言他道：「早聽聞這三界之中，美酒極品，神界有天鵲，人界有沁山，今日難得有幸一嘗，借了戚宗主的光。」

  「看祈公子做派談吐，見多識廣，相貌也是萬里挑一，一看就是龍鳳之才，將來肯定功成名就，名揚千里。」

  祈容謙卑道：「宗主過譽了。」

  戚長風觀他面色坦然，謙謙君子，頓了片刻，又問道：「你和青和是怎麼認識的？」

  祈容略一頓神，開口道：「她去月山之時，我們在御鏡山莊相識。」

  「青和這孩子，性格有些奇怪，說她孤僻吧，她有時卻很跳脫，說她活潑呢，也算不上。」

  戚長風飲一口清酒，語氣悠遠，「我到現在還記得她入宗門的時候，表面看似和同門相處的很好，但心底卻是對所有人都很警惕，包括我這個師傅。」

  聽他訴說青和的往事，祈容放下酒杯，聽得認真。

  「曾經我問過她，為什麼要對所有人報以惡意，她回答我說，如果在她面前有一個重傷的人和一隻重傷的狗同時向她求助，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走向那隻狗，然後拔劍殺了那個人。這個世界上人心最是琢磨不透，並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像陰雨天一樣，是灰色的。」

  戚長風起身走向燈柱，添了把晶石，原本快要熄滅的火焰瞬間拔高。

  「我聽了之後，便不再對她說些教導的話，人的性格很好改變，但是改變道心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祈容：「道心？」

  「沒錯，道心。」戚長風看向他道：「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和她所修煉的道有關係。」

  「什麼道？」

  戚長風正欲回答他，忽聽門外傳來震響，有人高聲呼救，「來人啊！師姐……師姐她瘋了！」

  還未走出門，耳邊疾風驟然，他偏頭看去，只看到一片墨藍色的衣角。

  凌霄殿前，眾多弟子受擊倒地，只有幾個修為尚可的還在堅持。

  有弟子想拔劍，旁邊立時有人阻止他道：「別動劍，那可是二師姐，你還想傷她不成！」

  「可是沒有武器防身，遲早被師姐一鞭子抽暈過去啊！」

  那弟子看了看一地的落敗弟子，趕忙問道：「大師兄去哪了？」

  「好像從白天開始就在休息，一直沒看到……」

  話還未說完，便聽鞭風凌厲，呼嘯而過，只一眨眼就將兩人掃落在地。

  兩人驚恐回頭，向前看去。

  長鞭撻地，閃電簌簌，執鞭之人雖只著裡衣，看似柔弱如風，但實際強悍過人，滿院弟子，沒一個人敢靠近。

  青和幽黑的雙眸如寒冰，整個人迸發出強烈的殺氣和恐怖的氣場，眼眸掃過之處，眾人頓時感到陰寒，背脊一片寒涼，不住的往後退去。

  脖頸有些刺痛，她下意識抬手摸去，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蹙了蹙眉，她看向地上一個弟子，伸出手，「給我鏡子。」

  那弟子第一次見有姑娘給他要鏡子，心中既欣喜又心驚。

  他哆哆嗦嗦的向懷中摸去，又哆哆嗦嗦的抽回手，顫聲道：「師姐，我……我沒有鏡子。」

  青和目光一凜，抬手一拂袖將那人掃了出去。

  又走向下一個，「鏡子。」

  「我也……我也沒有……」

  掃出去，下一個。

  「我也……」

  掃出去，下一個。

  「……」

  一連甩飛好幾個人，都沒有要到鏡子，她心焦氣躁，怒火攻心，靈力瞬間暴涌而出，冷光沖天，厲風急驟，電閃雷鳴。

  眾人見狀，連忙爬起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步子還沒邁出幾步，就見眼前閃過亮光，長鞭已至身前。

  眼看再一次被她抽飛出去，突然一隻手拽住了鞭子，一用力將青和整個人拽進了懷裡。

  入懷的一瞬間，另一隻手快速在她眉心一點，青和倏地一頓，頭漸漸垂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祈容輕柔的將她抱進懷裡，手腕一轉將青和打橫抱了起來，一閃身，人已經到了露華台。

  將青和慢慢放到床上，動作輕柔至極，仿佛對待稀世珍寶一般。

  戚長風隨即前來，傾身向床上看去，視線掠過青和頸間的詭異印記時，目光微沉。

  祈容見他面色嚴肅，問道：「你知道她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

  戚長風凝聲道：「還記得方才我說的話嗎？」

  祈容想起兩人的談話，驀地看向青和，「這就是她的道心？」

  「準確的來說，是封存心底的道心。」戚長風道：「看得出來，現在的她已經放棄曾經的道而另尋良道了。」

  「那為什麼還會這樣？」

  戚長風捋須長嘆，「怕是道心不穩，意志不堅啊。」

  祈容垂眸看向床上的人兒，伸手將她額前碎發拂去。

  聽著青和平穩的呼吸，祈容心中既愧疚又心疼。

  愧疚自己與她相識太晚，沒有參與她的過去，心疼她為道心所折磨，心力交瘁，痛苦不堪。

  「道心不穩是因為我嗎？」

  輕聲喃語，透出無限惆悵，然而戚長風卻一口否決了他。

  祈容有些意外，世間躊躇莫過於一個情字，不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皆是動搖人心的利器，致道心不穩，因情字棄道而不入證道之途者數不勝數，結局也是因人而異。

  幾千年來，他度過的這漫長歲月，所見之事，所見之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戚長風卻告訴他，青和不是因為情而發狂，心疼之餘屬實有些驚詫。

  「她曾經修的是什麼道？」

  戚長風從窗前踱步走回，視線輾轉，最終落到青和右手尾指的戒指上。

  「無情道。」

  祈容反覆低喃這三個字，「斬情斷愛，無私無欲，是為無情，無情道……」

  修長溫涼的手指撫過青和脖頸上詭異神秘的印記，那印記似是很懼怕祈容，有意識的逐漸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