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女媧

  女媧廟緩緩推開門，裡面走出一位婷婷少女。

  「婆婆請您進去。」

  這位少女並非當年任鴻等人遇見的那位小巫女。悠悠歲月，昔年故人已化作白骨。

  宿鈞跟著她走進去，看到老婆婆坐在女媧神像前。

  雖然巫女不是當年的那人，但是婆婆仍是當年那位。

  或者說，悠悠數千年，這位婆婆身邊換了一代又一代巫女，而她本人卻從來沒有換代。

  因為她正是女媧界創世神遺留在世的最後一道神靈。

  「娘娘。」宿鈞進來後，對婆婆行禮：「煩請賜教入泰皇墓之法。」

  「你確定要進入泰皇墓？此刻任鴻被困泰皇墓，你只要證星主大道，未來自有成道之日。」

  「他不出來，我如何安心修行？」

  「那你可知，他前些年得了一支簽。」

  宿鈞劍眉挑起，譏諷道：「又是那支？」

  求不得，人生之苦便在於求而不得，遺憾終生。

  「當年顓臾一世，你堅信自己兩魂能轉世後同存。但事實如何？」

  女媧廟的天命簽，連玉清教主都難以抗拒其天命，更遑論顓臾？

  「這一次不同。我和他一起證道，一定會改變我們的命運。」

  老婆婆望著神像，沒有回頭：「你不入泰皇墓，此生尚有一線生機。不救他，你可以活下來。若任鴻歸來，你日後必死。」

  「他不會殺我的。「

  這一點，任鴻有自信，宿鈞同樣有。

  「他幾次三番的避讓，都沒有對我動殺心。我相信，未來一定會有轉機。」

  「……」見宿鈞態度堅決，婆婆不再多言。

  「入泰皇墓，只有三條路，黃泉、極道以及天淵通道。眼下天淵通道被堵，極道之路難以走通。你唯一的辦法就是下黃泉，從墓中去泰皇墓。」

  「但我們試了，單純建墓根本去不了黃泉。」

  「若隨隨便便一座墳頭就能下黃泉，泰皇墓怕是早就人滿為患。這需要特殊的構造，以及特殊的地點。」

  比如天淵。在天淵建造墳墓，因為天淵的特殊性，會直接和泰皇墓共鳴。而在人間界，則需要女媧信物作為媒介。

  「您的意思，我再去顓臾墓？」

  婆婆搖頭：「那裡被封閉，暫時進不去。你要去……丫頭，帶他去後面吧。」

  「是。」少女在前引路，帶宿鈞來到巫女墳區。

  宿鈞到底不是董朱、鈞天之輩，看到巫女們的墓園，他瞬間明悟：「原來娘娘修建女媧廟，早就留下一條出入泰皇墓的通道？」

  他快步走到最後一個墳坑：「姑娘，這是你未來的墓？」

  「是。等我死後，會葬在這裡。」

  宿鈞心中一動，法眼仔細觀察少女。在少女泥丸宮中，他隱約看到一片絢爛無比的五色霞光。

  再往墓園其他地方看，雖然那些巫女已經化作白骨，但每一座墓穴中都有一道造化靈光。

  「原來驪山派的人都在這裡！」

  宿鈞不得不佩服女媧的手段。

  哪怕最後一道殘靈沒有攜帶任何一點神力，她也能想辦法隱藏自己的身份，躲在女媧廟數千年。甚至設法把驪山女仙們的魂靈從泰皇墓拉出來。

  「當年驪山修士們開闢天路，一身造化統統被媧瞳收走。萬萬沒想到，她們魂靈也被娘娘取走，化作她身邊一代代巫女。」

  代代傳承的巫女們，全都是驪山派女仙的魂靈。

  而讓每一代巫女給自己準備墳墓，除卻讓她們魂靈安眠外。她們的墳墓就是一個進入泰皇墓的捷徑。

  少女在自己的墳坑前點亮一盞銅燈。

  「進入那裡，出來要付出代價。但如果在這盞燈熄滅前出來，即可逃過泰皇墓清算。」

  「多謝！」

  宿鈞跳入坑內，閉目躺在裡面。

  很快，他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再度出現在黃泉路。但這一次，他是魂靈進入泰皇墓。

  看著俊美男子陷入沉眠，少女托腮在旁等候。

  過了一會兒，婆婆顫顫巍巍走過來。

  巫女連忙扶著婆婆：「此地陰冷，您怎麼來了？」

  「他已經下去了？」

  「是，他已經去那裡。但……我們真要幫他嗎？」

  「不是幫他，只是老身要解決昔年遺留的苦果。」

  婆婆只是女媧駐世的一縷殘靈。和當年留在泰皇墓中的死亡化身並不共感。她無從了解泰皇墓內的狀況，只能通過外界的變化進行判斷和推測。

  在她看來，目前是擊殺天皇，剷除昔年孽債的關鍵時期。

  「太元仙府紀清媛，求見女媧廟主。」

  忽然，外面又來了一位訪客。

  婆婆神色一動，頷首：「太元傳人，該見一見。」

  ……

  宿鈞來到泰皇帝陵，憑藉前幾次的經驗一路穿行到第九圍羲皇宮。

  到這裡，他突然停下來了。

  「遭了，忘了一件事。我一個人進來，三皇殿怎麼開啟？」

  「用鴻蒙鍾。」忽然，耳畔傳來蒼老的聲音。

  宿鈞抬頭張望，最後目光落在古神廣場。

  「不會吧？這位竟然醒了？」

  宿鈞清楚自己和燭龍神的差距，知道他沒必要坑自己，索性依照他的提醒，催動帝棺之上的鴻蒙鍾。

  鐘聲響動帝陵，無數陪葬神人統統驚醒，而宿鈞眼前的羲皇宮也射出一道天光，開啟三皇殿大門。

  操縱鴻蒙鍾，宿鈞的感觸和任鴻截然不同。他有一種如魚得水，仿佛鴻蒙鍾就是自己一部分的感覺。

  「畢竟，泰皇也算是我的老師了。」

  伴隨著鐘聲，他跨入三皇殿大門。

  門戶中，他看到金碧輝煌的神殿，看到站在三皇神像下的任鴻。

  隨著宮門開啟，任鴻身上的石化詛咒自動消失。

  他悠悠睜開眼，露出和神色不符的異樣笑容。

  「看來，還是朕贏了。」

  宿鈞心中一沉。

  竟然是天皇？任鴻元神那麼快就被鎮壓了？

  看著宿鈞，天皇氣度從容：「三世歷劫，朕這小兒子也再度走到朕面前。」

  「雖然朕從來沒指望你的星神道體。但多一個備份總是好的。」

  「那就等老爹你先拿下我早說吧！」突然，任鴻口中傳出另一個聲音：「宿鈞，八風經！」

  任鴻趁機奪回肉身，配合宿鈞一同操控八風經，驅使鴻蒙鍾壓下一重重鴻蒙氣浪。

  ……

  古神廣場。

  燭龍暗自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這就是老朽看到的未來畫面。」

  他誘導任鴻留在三皇殿，正是看到了這一幕。

  而在最後，他看到一位包裹著鴻蒙紫氣的神祇走出三皇殿。

  顯然是泰皇復活了。

  而這才是燭龍的謀算。

  ……

  女媧廟，紀清媛追著宿鈞來到此地。

  看到婆婆風采依舊，她神色凜然。

  「婆婆，您不是普通人吧？」

  「只是一個痴長年歲的老婆子罷了。」

  紀清媛以仙識掃描，但無法從婆婆身上察覺一丁點的仙家氣息。

  婆婆含笑取來簽筒：「仙子，你是太元傳人，要不要算一算自己的命數？」

  算命？

  紀清媛想到任鴻曾經提及的抱怨，馬上拒絕：「不勞婆婆費心，比起算命，我更相信自己。」

  「嗯。很好，很好……」婆婆隨後，取來一支簽遞給紀清媛：「你師當年曾在此算命，這是她的簽。」

  太元老師？

  紀清媛雙手捧起，看著簽上斷翅泣血的鳳皇，疑道：「婆婆，此簽何解？」

  「她求姻緣。鳳凰比翼本是良緣，奈何形單影隻，生死相隔。」

  這是將玉虛老師和太元老師嗎？

  紀清媛心中很是觸動。

  暗暗下定決心，此世斷不能因為情事壞了大道。

  收起簽，她問：「我見宿鈞來此，不知他在哪裡？」

  「他去尋另一個小子，此刻不在。丫頭，你姑且陪陪老身，聽一個故事吧。」

  ……

  顓臾墓，董朱一行人仍在研究機關，想要解封顓臾墓。

  「沒用的，你們別費力氣了。」

  突然，一個少年走來。焦離黑著臉，跟在他身後一起來到顓臾墓。

  「你是……顓臾？」

  看到少年和任鴻一般無二的面孔，齊瑤訝道：「你怎麼來了？」

  當初眾人在驪山中，到底有一些交情。

  「我來救人。」少年望著顓臾墓失神：「到底當初答應過，要帶他出來。」

  隨著風天越死亡，記憶回歸到「真八代轉世」，也就是少年顓臾身上。

  當初八代合道失敗，隨著顓臾墓復活陣法運轉，他的魂魄也附身於此，在其中一座隱藏玉棺甦醒。

  奈何甦醒後，他失去記憶，並不記得自己身份。一番誤打誤撞離開顓臾墓，被焦家人救走。

  現在恢復記憶，不顧焦家人阻攔，趕回顓臾墓打算再度開啟前往泰皇墓的通道。

  說來今世也算是緣分吧？我現在所用的身體，就是當年的實驗體之一，也就是太羲的複製體。

  今世，自己二人算是真正用了同一張臉。甚至連名字都跟他上一世一樣。而且自己也去造人池走了一遭，蛻變自己的先天道體。

  可以說，當年顓臾走的路，小迷弟幾乎跟著學了一遍。

  少年摸摸自己的臉，望著天墓浮想聯翩。

  凰公主看著他，走過來：「你身上氣息，我似乎在哪裡見過？」

  「今世我叫顓臾，但是前世我叫風天越。在帝陵中，我們應該有過照面。」

  風天越？八代？

  凰公主想起八代在帝陵中的表現，眼中警惕立刻消散。

  以八代對三代的感情，想來不會壞事。

  「居然是你？」風如月道：「那這座墓便是你前世所留？你可有開啟顓臾墓的辦法？」

  「自然，我就是為此來的。不過你們要去帝陵救人，這些人遠遠不夠。甚至連進入帝陵之前的那個障礙，你們都無法清除。」

  「障礙？」

  「在你們之前，有人進入我的墓。對吧，二代閣下？」

  轟隆——

  顓臾墓開啟，昊英氏捧著一本書姍姍走出。

  但此刻的昊英氏十分年輕，毫無半點蒼老。他和少年站在一起，就宛如一對兄弟而不是爺孫。

  「八代小子，沒想到真正的你也有這麼強的靈覺。」昊英氏觀察少年，忽然笑道：「這一年閉關，怕是老實在家修煉，爭取突破呢？」

  此刻的少年和焦離，都僅僅是真人修為，也是二人所能達到的極限。

  少年默然。他解決壽命問題後，就沒有好好修煉過。整日跟焦離廝混玩耍，直到最近恢復記憶才開始抓緊修行。

  他手一招，鉞皇渾天戟自動出現在手。

  如今沒有天皇，沒有太羲，他就是這件神兵的最高控制人。

  昊英氏眼皮跳動，搖頭道：「諸位，在下無意和你們糾纏，只是這件事的主角不是你我。在下覺得，還是讓娘娘自己解決的好。」

  天皇意志被困泰皇墓，昊英氏自由之後整合天門教徒。雖然仍跟玄門不合，但他到底不是天皇，他的目的是大興風氏太昊一脈。

  半年前，昊英氏前往驪山，看到那座特殊的女媧廟，察覺老婆婆的身份，從而有了這次計劃。

  「娘娘自己解決？」齊瑤從凰公主口中聽到一些往事：「你指的是女媧娘娘？」

  昊英氏席地而坐：「眼下不著急，在下就給諸位講一個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女神創造了人族。」

  「後來，她創造的人族得到萬神扶持，成為萬世霸主。而她的兄長，則成為人族的首領，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俊傑。其中最強者，被尊為『聖皇』。在下當年便是其中之一。此外還有瑤池仙子前世的父親，農皇閣下也是其中之一。」

  「當年太昊帝許諾農皇在太昊九世之後，執掌人族法統，開闢神農八世。」

  「然後在一萬年前，太昊帝合道化天，褪去神凡之相。真靈超脫大道，成就最強道業。而這，也是如今合道飛仙的源頭。」

  「彼時，女媧氏靜望他的成功。雖然欣喜於他的成就，但心中也留下一絲遺憾。」

  「兩人同時開闢的人道盛世，脫劫而去的太昊帝無緣親眼見證。」

  「而離去的太昊帝有感妹妹的這一份心意，將一道超脫神性留在軀殼內。打算以化身輔佐妹妹，執掌人道社稷。」

  ……

  驪山，紀清媛和婆婆同坐。

  「然而，他們兩個萬萬想不到，在女媧復活伏羲遺蛻，為哥哥重塑化身時，有一道靈體搶先依附了伏羲化身。」

  「那是上古時代，眾生對天的崇拜之靈。祂與伏羲大道契合，依附羲皇遺蛻，從而藉助女媧氏之手造化而生。」

  「祂既是一個全新的存在，也是天道的化身，同樣也可視作另一尊太昊帝。」

  「作為天皇化身，他希望自身掌控天道，排布天命。作為太昊帝，他也是人族皇者。妄圖扭轉大神通者們的既定天數，讓太昊九世跨入第十世。而……」

  婆婆頓了頓：「而作為女媧氏的造物，祂對母神有一份天然的孺慕，想要獲取女媧氏的支持。然而女媧氏畏懼萬神既定的天數，拒絕了他的想法。」

  「正因為二人的分歧，導致後來慘烈無比的萬神劫難。」

  婆婆感嘆道：「仔細想想，逆轉萬神天命，或許也是太昊人族的出路。只可惜，女媧氏放棄了。」

  「不盡然。」紀清媛道：「師兄作為太羲，當年也碰到了這件事。他也選擇了放棄，我不認為他和女媧氏的選擇是錯的。」

  「我們這些外人沒有處在當事人的境地，如何明白他們所思所想？但師兄事後與我說話時，曾提及了一句。時代在不斷前進，苦苦停留在過去，終是一場幻夢。」

  婆婆笑了：「所以，你認為女媧氏當年沒做錯？」

  紀清媛心有所悟，含笑道：「女媧氏之舉，或許另有想法。但就結果而言，她開闢此界，總歸是創世母神，合該吾輩敬仰。」

  她起身，對眼前殘破的神像俯身大拜：「娘娘在上，小仙發下宏願。若師兄平安自泰皇墓歸來，願為娘娘塑造萬尊神像，重塑母神信仰。」

  婆婆靜靜看著她，蒼老的身軀中冒出一縷縷神光。

  「丫頭，你的宏願本宮應了。」

  轟——

  造化神力席捲女媧廟，破敗不堪的神廟轉眼變化為一座瑰麗華美的殿堂。而蒼老的婆婆，也在一瞬間變為聖潔尊貴的宮裝麗人。

  她抬眼看向無數時空之外的泰皇墓，看到三皇殿內的苦戰。

  「是時候，為當年的事情畫上一個真正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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